128、花姨厨娘(2)

我看着她笑了两声,起了促狭之心,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怎样穿才是低调?”

这话问住了年轻的厨娘,她犹豫一二,捏着衣角:“干净整洁的衣衫便好,莫要穿绫罗绸缎。”

“你来帮我?”我试探道。心里感叹自己活了一把年纪还?有逗弄小姑娘的心,实在是跟阿景学坏了。

宛娘被我打趣的反问弄得分外踌躇,思来想去,就在我决定放过她的时候,她道:“好。”

像是下定了决心去做多大的事。到底是年轻。

我和她各自穿了一身布衣,衣服是宛娘挑的,款式很相近,她偷看我一眼以为我并未察觉,我便装作没察觉,等她收回视线,我用余光瞥她,发现她在笑。

无声的浅笑。

这一刻,我蓦然觉得日子平平淡淡的就很好。

我在浔阳城,在世家眼里,甚而在那些真正的天潢贵胄眼里或许是厉害的,因着阿景的缘故,龙子凤孙见?了我都礼敬三分。

我在处理庶务上是有那么几分本事,可这点本事和夫人比起来,和阿景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我不以此为傲。

花袖是很平凡的人。不平凡的是我的一生认识了太多不平凡的人、见?过太多不平凡的事。

这大概可以称之为因缘际会。

是我的幸运。

可一切繁华云烟都会过去,人活百年,沉淀下来的才是我自己的生活。

宛娘的家在浔阳一处偏僻的小巷子。最里面那座小房子就是她的家。

我记得那时天空落着春雨,春风拂过我发尾,杏花落在我肩头,宛娘垫着脚帮我拂去肩上沾了细雨的杏花,手顺着肩膀滑落慢慢与我十?指紧扣。

第一次带着人面见她的娘亲。她看起来很紧张,深呼一口气,年轻的面容有了羞窘,强自忍着。

她身量不高,以后便是要接吻都要稍微踮着脚尖,想到这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弱弱地嗔我一眼,似是怕我反悔,又?怕我取笑她,想说的话都藏在了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却是最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看着她的眼睛,仿若她的手已经放在了你的心口,一下一下轻叩着,让你舍不得离开。

我回握她的掌心:“进去罢。”

她“嗯”了声,面上重新洋溢这个年纪明媚的笑容。她的确很年轻,无论是和我比起来,还?是和其他姑娘比起来。

小院不大,听到动静,老妇人被两个婢子搀扶着走出来,我终于晓得为何宛娘时常拮据地令人困惑,原是她把所有的银钱花在她老娘身上。

“宛宛,回来了啊。”

“嗯,娘,我回来了。”她牵着我的手,老妇浑浊的目光落下来,看了几眼,道?:“都进来罢。”

她放了两个婢子一日的假,看得出来,她已经有了接近成熟的猜测。

“你们……”

“娘,我们……”

我跪了下来,虔诚求娶。

宛娘也跪下来:“娘,我喜欢她。”

她这话我猜不出真假,可看着重病的老妇,我心下微酸,只想要她走得开心无挂虑,我道?:“花袖这一世都不会辜负琴宛……”

我说了很多,妇人的神色渐渐缓和,许是我说得太多了,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妇人最后疲惫地叹了口气:“两个女子,虽然大周律法?不准,但我时日无多,临走前?想看宛宛嫁得良人。

别的我不管,你得答应我,哪怕你们中途和离,这辈子也要拿她当妹子对待,护着她、疼着她,老婆子不懂女子之间的喜欢,你年长于她,想娶她,就得接过毕生的责任。

我只要我家宛宛好,你能做到吗?能做到我就点头,不能做到,就不要来祸害我家宛宛了。”

她满头白发,皱纹在脸上爬了一条又一条,疾病带给她加速的衰老,她有心无力地说完这番话,宛宛在身边一直在抹泪。

我眼眶微湿:“若您实在放心不下,就多陪宛宛一段时日罢,我答应您。成也好,散也罢,都护着她。”

婚事办得很顺利。

哪怕没几人知道我花袖成婚,我也是开心的。

成婚这日,繁木派人送上贺礼,是一枚延年益寿丹。人这一生,只能用一次。服之,可保十?年寿数。

原本我也想上玄天观求枚丹药,她送得很及时,借着这枚丹药,我与繁木的尘缘算是了了。她贺我新婚大喜,我祝她道果?早成。

宛宛穿着红嫁衣笑得很甜。

岳母在婚礼上几次睡过去,每次醒来嘴里都念叨她的“宛宛”,和个孩子似的。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否则喜事不成,怕是要先办丧事。

延年益寿丹被我放进茶杯,亲眼看着岳母饮下这杯茶,看她面色渐渐红润,精神好转。

她喝完敬茶后看着我的眼神透着疑惑。礼成,喜宴到了最后,月上柳梢头。

坐在床沿的宛宛面若桃花,她醉了酒,搂着我的腰问:“是因为我和繁木道长略有相似,你才肯娶我的么??”

她的头不安分地轻蹭:“我几岁那年,见?过繁木道长。她见了我很是惊奇,说我以后会遇见?很好的人。她陪了我半日,走时说要去见一人,那人是你吗?”

几岁那年。

算算时间那个时候繁木因道?弃我而去。

“袖姐姐,你说话啊……”

她醉得不轻,连番撒娇,我心怦怦直跳,心里哪还有过往那段情缘,

被她弄得燥,火翻升,只好耐着性子哄道?:“是我。我和宛宛成婚不是因你似她,她是她,你是你,我想找个人过一生,看来看去,挑来选去,你最合适。”

“是吗?”她醉眼迷离。

“是的。”我解了她的衣带,伏身而上。

她甚是懵懂,新婚夜,一切的表现我都很喜欢。一夜酒醒,小姑娘抱着被衾护在胸前不敢看我。

她陪我度过了很多个春夏,很多个春夏后我还?记得她那时的反应,羞得两颊生晕,睫毛都在轻颤。

我们都是怀着一腔的孤勇和莫名的信任和对方过日子,日子如?流水,情意在日日夜夜里一丝一缕交织。

有过争吵,有过互相吃对方的醋。

她年轻我许多,有段时日几乎半座浔阳的人都晓得昼家的花夫人极宠府里的厨娘,但凡想走关系走门路的在我这碰了壁都想往宛宛那里试试。

我见?不得她同那些儿郎们交谈,却每次几乎都撞在我眼前。

我生了恼,入夜上了床榻背对她,气氛很僵。

她慌乱地不知所措,不明白我满肚子的火气从何而来,一个人哭哭啼啼地在那抹泪,我语气不好:“哭什么??”

“你……你还?是厌了我么??”

我自嘲一笑,索性坐起身:“这是哪里的话?”

“我做了什么?,惹得你这么?大的火气?你说出来,不要这样。”

我与她成婚,饶是在府里,知道我们关系的都超不过三人。

从前我只以为夫人好强,以为阿景好强,未曾想事情到了我这,我也不愿说出实情。仿佛说了,平白地就矮她一头。

我习惯了大事小情都自己来拿主意,做惯了受人敬重的花夫人,没察觉态度实在不好,惹得宛宛流了不少泪,她以为我要抛弃她,以为我们的日子走到了头,吓得白了脸,变着花样取悦我。

说实在的,我不再年轻,被她折腾地不轻。折腾一番,那醋劲就散了。

也是,我人都快散了,哪还记得再吃醋?事实证明,相爱的两人,多交流,没亏吃。

宛宛扑在我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为什么?,袖姐姐,你为何突然这么?对我……”

我累得想睡,被她哭得软了心肠:“因为我吃醋了。”看,说出来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我轻吻她唇瓣,她一愣,似是一瞬想明白,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擦干泪好生与我解释,我这才晓得,是我疑心生暗鬼,误会了。

误会的代价着实不小,第二日都没能爬起来。

我的宛宛,也懂得和我张牙舞爪了。我很开心。成婚多年,感情依旧是新鲜的。新鲜而沉甸甸。

我这一生,很平淡,稍微厉害些的凡夫俗子,有个厨艺精湛的小夫人,小夫人见?不得光,但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相爱的。

“袖姐姐,过来吃饭。”

她在喊我了。

我看着铜镜内鬓边微生白发的自己,心道?,长她十?几岁也挺好的,至少,她每次喊我“袖姐姐”我都有种占了大便宜的感觉。

我也确实占了大便宜。

因为宛宛,我的一生,欢喜,温暖。

我会努力活长一些的。最好与她共入黄泉,这一世,无憾。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祝我们能拥有平凡温暖的爱情。(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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