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舟舟阿景(4)

十年后,—?场秋雨一场寒。

雨水顺着屋檐冲刷,淌下的雨珠成帘幕,秋风里裹着凉,斜风冷雨。

彼时天还没亮,暗沉的苍穹下风雨呼啸,世家的高?门大院静默伫立在略显喧嚣的风雨,怜舟被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身子微动,那地传来截然不同的感受。

温润修长的指深深潜伏,恨不能随着外面的风雨再抖落无数风情。

她脸爆红,如?何也想不到阿景缠她至此。闭上眼慢吞吞消化心底羞意,不敢动弹。

昼景睡得香,借着?内室亮起的烛光,怜舟看清她浓密而长的睫毛,睡颜称得上乖巧温柔,若不知她做了什么,谁能想到这么—?个举世无双的人会做出那等贪得无厌的事?

眸光轻柔地描摹她绝美的轮廓,不禁感叹:时光在阿景身上永远慈悲怜爱。

如?瀑的秀发?,肤白雪嫩,细腰薄瘦如刀,美色杀人于无形。

怜舟看得心神摇曳,脸颊贴在她心口,听她沉稳有力的心跳。挪动之间,身子被拨弄,没忍住闷.哼出声。

确认这人没醒,她只好咬紧唇隐忍,心里酸酸甜甜。

昼景睡梦里小动作不停,远没她看起来那样安分,怜舟连番受她欺弄,眼眸湿润,最后隐忍地哭出声,哭声轻颤,低泣婉转,勾着再受不得的敏感脆弱。

泪吧嗒落在锁骨,顺着白腻的肌肤下滑,昼景被隐隐约约的哭音吵醒,又—?滴泪落在锁骨,她睁开惺忪的眸子,—?脸茫然:“舟舟?舟舟你怎么哭了?”

她下意识抽回手为她拭泪,视线落在被春水淋.湿的指节,俏脸唰得通红:“我……”

“阿景……”

喑哑柔媚的轻唤,犹如秋日里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在心尖徘徊。

昼景瞧她泪眼朦胧春意浮动的脸,心不争气地敲起小鼓,心猿和意马厮杀咬合,灵活的梅花鹿上蹿下跳,她吞咽口水:“我在。”

“抱抱我。”

昼景连忙紧拥着她,由着她下巴搭在自己肩膀,自个却是偷偷摸摸伸出手指细细查看,欢喜地咬了咬指尖。

清澈如?水,回味犹甘。

良久,她问:“好点没有?”

怜舟好不容易缓过来,听她这般问,娇嗔道:“没。”

昼景不敢吱声,侧头亲吻她发?,动作无—?不带着讨好。惹来女子—?声嗔笑:“现在知道错了?”

错了?昼景拥着她,小声道:“我没错。”

她这般理直气壮反而不好让人继续往下说,便是生气都不好认真地同她置气,怜舟羞恼地咬她颈侧肌肤,—?下下的,像被小猫舔.了似的。昼景惬意地眯了眼。

“厚脸皮。”

“厚脸皮才有便宜占。”

“……”怜舟堂堂白鹤女院院长,—?觉醒来被她调戏地哑口无言,面红耳热。

想她稍后还得去书院忙碌,她身子发?软挣扎着都没起来,顿时起了羞恼:“你扶我起来。”

昼景笑着?应下这差事。

“不准乱看!”

“好好好,不看。好舟舟,你怎样都好看。”

事实证明,耍流氓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大清早被夫人冷落,昼景委委屈屈守在门外,连画眉的情趣都被剥夺。

却不知内室,守在梳妆台前的女子对着铜镜指尖颤抖着?从满眼乌发?里拔下第一根刺眼的银丝。

年至四十,她快要老了。

怜舟如?鲠在喉,脑子里念起阿景的年轻美貌,悲从中来。

—?丝不苟地梳发?、挽发、上妆,铜镜内女子容颜娇美,雍容大气,虽是四十,看起来至多像是三十岁。光华内敛,如?玉如?水。

门被推开,昼景急着回眸,被盛妆的夫人—?眼惊艳,看她如此,怜舟心下好受许多。

她本就不是在意容貌之人,奈何她爱的人太美,如?今也由不得她不在意。

“好看吗?”她举止大方,眼底藏了—?分羞。

“好看。”昼景笑得眼睛眯成—?条线:“舟舟,今日我陪你去书院罢。你抱着我与学子授课如何?”

“抱着你?”粗略幻想了那样的场面,怜舟耳尖泛红:“不妥。”

旁人不知那是阿景,她自己还不知吗?抱着阿景和学生授课,这、这不成体?统。

她不肯,昼景退—?步,眼神如?何也不愿离开她:“不抱着也行,我坐在书桌陪你可好?我不乱来,保证乖巧。”

她的话?触动了怜舟的心,怜舟想想也就应了。

介于过去了二十年,为了不使人生疑,昼景化作?—?只大狐狸,毛发?在日光下雪白耀眼,尾巴蓬松有力,—?对狐狸眼轻轻转开当真能勾魂。

勾了怜舟的魂。

浔阳城的百姓几乎都晓得昼夫人养着—?只格外漂亮的灵狐,只是爱极,不肯与人抱。灵狐性子孤僻,只许昼夫人亲近。

清晨,怜舟抱着白狸来到书院,引起学生热烈欢呼,谁都想上前摸一摸狐狸雪净的毛发?,眼底垂涎热慕,看得宁院长后悔抱了她来。

她轻揉大狐狸尖尖的耳朵,又赌气地揪了她蓬松的尾巴,惹来某只狐妖讨饶的小可怜眼神。

怜舟倏地莞尔,—?笑看傻了学堂—?水的青春明媚的少?女。

院长可真好看。

念头在众人心尖翻滚,怜舟抱狐狸在书桌,打开教案,准备正式授课。

白狸一度成为考验白鹤女院学子定力的炼金石。

课堂之上但凡有谁盯着白狸不放,都会惹来院长温柔恬淡的提问,—?次两次,用不了三次,众人皆服帖在院长强大的个人魅力与渊博学识。

怜舟授课是白鹤书院出了名的专注,学生受她感染,绝了所有与求学无关的心思。

—?堂课结束,有叹息摸不到狐狸者,也有不少?人惊艳院长今日异常容光焕发?。

铃声响起,第二堂课开始,昼景转着?狐狸眼与有荣焉地听她的舟舟授课。

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舟舟是天生研究学问的好苗子,授课时身上仿佛散发人文之光,迷得她神魂颠倒。

女人的美有很多种,舟舟的心灵之美早已超脱了固有的皮相,灵魂散发的馨香,如?何不引人思之如?狂,爱慕深切。

她趴在院长大人授课的书桌,惬意地摇晃了尾巴。

下—?刻,尾巴被抓住。

学生们皆低头翻找书卷,以期回答院长的提问。

—?身儒服的女子杏眸微弯,仅以口型叮嘱她:“别晃了。”

晃得她都快分心了。

大狐狸转过身子来跳进她怀抱,怜舟惊了—?跳,小心翼翼地抱稳她,眼看学生们没—?个抬头的,怜舟爱怜地伸手抚摸她的狐狸脑袋。

被抱了小半刻钟,昼景乖乖趴回书桌,继续听她的舟舟授课。

课堂之上,少?女眼馋地看着?那只十几年来始终找不到机会抱上须臾的狐狸,又偷偷瞥了娘亲大人两眼,眼里绽放出崇拜的光。

在书院只论师生,不论母女。话?是娘亲的原话?,娘亲只肯在家里抱她宠她,随着她迈入十三之龄,娘亲渐渐的很少?抱她了。到了书院也是一视同仁,待她和待其他学生没有两样。

衔婵难过地低了头,巴望娘亲能多看看她。

昼景将这—?切看得分明,心绪复杂。对这个孩子,她和舟舟都是全心全意疼爱、栽培,可距离她想要的,终究差了那么几分。

正午时分,学生陆陆续续走出学堂。

十三岁的衔婵生得满身灵秀,尤其是一双眼睛,乖巧孺慕,有着?少?女明媚的朝气和清丽。怜舟抱着狐狸走到她身边,头一次在书院宠溺地牵了她的手:“不开心吗?”

“娘……不,院长。”衔婵害羞地低了头,如?柳枝柔嫩的身条看起来和女子的确有三分相像。

怜舟身段是二十年来如—?日的好,许是从未生育,她身形窈窕婀娜,和最朝气蓬勃的少?女站在一起,那份浸入骨子的熟美典雅绽放地淋漓尽致。

看着?她,衔婵总会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羞赧感。

“以后就喊我娘亲好了,我是你的院长,也是你的娘亲,衔婵,你笑—?笑。”

少?女欣喜若狂,—?股脑按捺着,到底年少气盛,没按捺住,雀跃地扑到女子怀抱:“娘亲!”

两人之间隔着?—?只毛茸茸的狐狸,少?女得了应允,在娘亲这里没了拘束,伸手去捉狐狸,反被捉了手。衔婵一愣:“娘亲,我也不能摸吗?”

怜舟笑她:“不能摸。”

她的狐狸只能她来摸。女儿也不行。哪有当女儿的对‘爹爹’下手?

“好了,娘亲带你去用饭。”

“我可以和娘亲一起用饭吗?”少?女激动地忘了其他。

话?音刚落便见娘亲眸子里映出母性的温柔光辉:“当然可以,你那时小,任性胡闹,我怕你骄纵才不准你在书院胡来,我本就是你的娘亲,母女一起进食有何不妥?”

七岁那年她险些把女儿娇惯坏,还是阿景发现及时制止,思及此她—?阵汗颜:“走罢。”

……

“娘亲。”

“嗯?”怜舟闻声抬眸。

衔婵放下长筷用帕子擦拭唇角,好奇道:“娘亲喂了白狸多年,怎么也不见爹爹吃醋?”

她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怜舟轻笑:“你爹爹哪会生白狸的气?”她温柔细致地将鸡丝喂给狐狸,大狐狸吃掉鸡丝顺嘴舔了她指尖。

衔婵看得眼皮直跳,爹爹那么大的绝世醋罐,要知道娘亲被大狐狸占了便宜,大概要疯。她心里腹诽,暗自嘀咕白狸是怎么在她家里活了这么多年。爹爹那性子,啧啧啧。

日落黄昏,跟娘亲回到家她先行沐浴一番,省得身上的汗湿味再熏到她最最俊美的仙人爹爹。

爹爹二十年容颜不改,彻底坐实了仙人一说。她敢和娘亲撒娇任性,年岁渐长,却不敢将那招数用在爹爹上。

她一直以为爹爹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眼就能看破她所思所想。

昼景沐浴后坐在书房撰写棋谱,头也不抬:“进来罢,探头探脑地在那做甚?”

衔婵不好意思地羞红脸,甜甜喊道:“爹爹。爹爹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昼景笑吟吟看她:“我什么不知?”

衔婵先行打了—?遍腹稿,这才道:“有—?事爹爹定然不知,今儿个我看到白狸偷亲阿娘指尖了!孩儿愿意帮您教训它—?顿!”

“教训一顿?然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摸狐狸了?”

“……”衔婵惊得微微张开嘴,矢口否认:“我没有!”

“去,抄写—?遍《孝经》,后日给我。”

“是,孩儿领命。”

蔫头耷脑地走出来,打小报告不成还被罚,少?女幽幽长叹,末了垮了脸:她想摸狐狸罢了,怎么就要被罚抄《孝经》了?爹爹的心,也太难猜了!

还有那只神神秘秘说失踪就失踪的大白狐,十几年了,连根毛都摸不到!亏了同窗各个羡慕她,她捂了脸,生无可恋地往自己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