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唯愿沉醉
本该夜深人静的世界,却生生被这繁华大都市的五光十色搅得光怪陆离,每个人似乎都能沾染上一层不一样的颜色,久了,也就成了一层厚厚的面具。
苏小禾一直坐在吧台边灌酒,上扬的丹凤眼比平时清醒时多了几分慵懒,要是没有那个狂野的姿势的话,估计很多人都会前仆后继吧?背心热裤在忽闪忽闪的灯光下显得她的皮肤尤为白皙,可是为什么要把腿翘到旁边的座位上呢?这也就算了,为什么纤长的手指上辣妹似的套着骷髅头之类的呢?看侧脸,也是不错的,可是为什么有一种加勒比海盗中杰克船长的烟熏感觉呢?别人的注视并没有打扰到苏小禾丝毫,她一直在灌酒,捏着杯子,紧紧的,像是要把杯子捏碎一样,想起下午和他的见面,包厢里发生的那场闹剧,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淹着,她绝对不会承认那是一种酸,能让自己哭出来的酸。
静谧的包厢阻隔了外界的一切,这是市委书记的包厢,里面代表了一个阶级,外面表达着一种世俗。苏小禾看着自己一身清凉的打扮,她很明白,就自己这样一身进去,会遭遇到怎样的鄙视,可是……苏小禾捏紧了拳头,如果真的像是大家闺秀一样,估计他也只会看自己一眼吧,而现在这样,他会发怒,会和自己多说一些话吧,虽然自己心里不承认这样一直忤逆他是为了得到更多地关注。
推开门,里面是一个中年人,保养得很好,锃亮锃亮的头发显示着养尊处优,端坐在那里,见到某人不敲自进,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是被打扰到的一种不舒服,对着秘书点点头,等秘书走出去关上门后才看向进来的人,准确的说,是自己女儿。可是一看见她的装扮,一股火就蹿了上来,杯子重重的摔在桌上,“你这样,还算是一个女孩儿么?啊?”
苏小禾扯扯嘴角,笑的有些没心没肺,“没有人教,我能怎么样?”摊摊手,“嗤啦”一声拉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
椅子磨地的刺耳声,让那边的中年男人眉头皱的更紧了,可是远没有那句话来的震怒,“混账!什么叫没人教你?柳念筠,这是你对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么?”
“父亲?呵。”苏小禾不以为然,“柳世维,别以为我的曾用名是柳念筠,就觉得我是你女儿!早八百年你冲出家门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你女儿了!”苏小禾翘起腿,晃荡着,脸上的不以为意掩饰着内心深处的苦涩,记忆中,父母留给自己的不是和睦共处,而是两个人声嘶力竭的咆哮,眼前的这个人会厌恶的甩开那个应该算是自己母亲的人,像是避瘟神一样夺门而出,而母亲,则会瞪着那双已经被眼泪腐蚀了的双眼,如看待虎狼一样看着自己,满是厌恶,甚至是仇恨,年幼的自己只能捂着耳朵,蜷缩着身子,尽量避开那双恐怖的眼睛,期待天亮,那样小姨就会来接自己上学,为自己买早餐,轻吻自己的额头,目送着自己走进学校。
“你再怎样说,也改变不了你是我柳世维的女儿!你出生姓柳,你这一辈子就注定姓柳!”柳世维似乎冷静下来了,尽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女儿,早些年和妻子的矛盾日益尖锐,连带着冷落了她,如今想要心平气和的和她说一句话都是奢望了。
“如果可以改变,我宁愿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奈何桥上,也不愿意将就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看着你们恶心!”苏小禾觉得如果来到这个世界上成为他们的孩子是不得不,那么用他们给自己找堵那就是一个傻帽了。
“好!好!好!”柳世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轻易让自己上火,政坛上那个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柳书记,似乎只能是一个急躁却又无可奈何的小角色。
“谢谢!”苏小禾挑挑眉,“我等您这几个好已经等了二十四年了,今儿终于等到了,我该敬您一杯吧!”说着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一仰头,全给灌了下去,白酒独有的辛辣呛得眼泪直往上涌,不知道真的是因为这杯酒还是因为其他的苦涩。
柳世维看着对面倔强的姑娘,手紧紧捏住了杯子,没有动作,那是自己的女儿,即使不是和最心爱的人生下来的,可是她身体里流淌的是自己的骨血,自己就算再不喜欢她母亲,可是女儿却让自己何其心疼,如果现在自己凑上去,她会烦厌的推开自己吧。柳世维自己想着,自嘲的笑了笑。
强忍着泪不让掉下来,可是忍不住,挡不住,泪水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下流,苏小禾手忙脚乱,不要!自己不要在他面前丢脸!不要!
当一个包厢里只有苏小禾控制不住的哽咽声的时候,两个人都千回百转,思绪纷飞。
“念筠,我……”柳世维还没说话,刚喊了个名字,就被苏小禾喝止住了,“我不叫念筠,我叫苏小禾!”有种小兽般的咆哮。
柳世维一愣,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苏小禾看着柳世维的怔愣,笑了,“怎么?这才发现自己女儿改了名字?”把“女儿”两个字咬的特别重,语气中包含着浓浓的嘲讽。
“你跟你妈姓了?”柳世维很快就懂了,想着这样也好,传出去会觉得自己爱妻,这样政客们就不会一直揪着家庭不和的把柄了。
苏小禾不屑的瞟了他一眼,“你觉得有可能么?虽然她叫苏梅滢,可是她和你一样,只是我户口上的监护人,我是跟我小姨姓的!”由一开始的鄙夷,转为后来的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苏小禾二十多年来的压抑像是要喷薄而出。
柳世维手上忽然青筋暴露,捏着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可是随即又释然了,有差么?反正都姓苏,怎么对外解释还看自己。不由又缓缓语气,“不管你姓什么都好,跟谁姓,我只是想说,你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苏小禾的心忽然就凉了半截,他已经漠视自己到这种地步了么?什么都由着自己,什么都不管么?早知道是这样的的,苏小禾,你还在期望些什么?扯扯嘴角,笑了,“打算什么?是想把我早点嫁出去,省的你们碍眼是么?”苏小禾低着头,拨弄着面前的餐具,状似不甚在意地说。
柳世维眼睛一亮,“是啊,念……额,小禾,我这儿有个年轻有为的男的,品貌端正,行为检点,你们先处处?”
带着试探性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却是那样刺耳,“怎么?是个男的就可以把我推出去了?不是个侏儒帕金森,你们就觉得还不错?”苏小禾没有抬起头,可是语气中的冷然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依旧在那里拨弄着餐具,像是在讨论这一餐吃什么而已,无关乎未来,无关乎命运。
“不是,小禾。”柳世维急忙辩解,“他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总裁,而且家里还是世代商业巨擘,肯定是不错的,家世是上流社会中不可多得的,而且长得一表人才,说话风趣幽默……”
“如果你继续这样热心说下去,我会以为那是你儿子!”苏小禾毫不留情的打断柳世维的话,抬着头,冷冷的说。
柳世维面上一僵,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因为被女儿这样粗鲁的打断还是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样着急把我推销出去,是不是你政坛上急需一笔支持资金,有了这种卖女求荣的交易?”苏小禾语气依旧是冷冷的,带着无比的嘲弄,像是很清楚柳世维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柳世维发誓这次真的没有这些想法,只是因为那个男的是那个人的儿子而已,可是面对自己的女儿,自己该怎样说出来呢?是说,那是爸爸初恋的儿子,她现在有难处,急需联姻,或者说,爸爸现在还没有忘记她,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是为了想念她?柳世维说不出口。
看着柳世维的反应,苏小禾的心彻底拔凉拔凉了,呵,有一个这样的父亲,自己是该笑着说,谢谢爸爸能为女儿谋得一个好归宿,还是该指着他的鼻子怒斥,将积蓄了二十多年的怨气一股脑儿全抛出来?
包厢里再次陷入沉默。
“柳世维!你出来!你又跟那个小骚狐狸出来吃饭了?啊?还开包厢?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非要在吃饭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做啊?”门口响起了泼妇一般的骂街声。
里面的人都不由身子一僵,都意识到了外面的人是谁,还能有谁呢?只能是苏梅滢,苏小禾的母亲,柳世维的妻子。
“夫人,书记说了,不让人进去!”秘书还在坚守岗位,拼命阻拦,可是丹蔻长指已然在秘书的脸上留下了火红的印记,圆滚滚的身躯无孔不入一般往里面钻。
苏小禾脸上的面无表情变成了不加掩饰的嘲讽,柳世维听着越来越不入耳的叫骂声,脸涨得通红,“让她进来!”
秘书如释重负,苏梅滢一个闪身,开了门就撞了进来,柳世维正对着门,而苏小禾却是背对着,苏梅滢一看见那姣好的身躯,白皙的皮肤,惹火的穿着,立马就轮着包砸上来,苏小禾一个不防,被砸的不轻,连忙护住脑袋,“干什么呀?”
“干什么?你个小骚狐狸精,竟然不学好,勾引有妇之夫,我今天就砸死你,劈花你的脸,看你还有没有骚样儿去勾引别人!”一边喋喋不休骂着,一边手下不放松的打着,大有一种不打死不罢休的架势。
柳世维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苏梅滢轮包的手,往后一搡,另一只手捞起已经跌坐在椅上的苏小禾,“你疯啦!”
被推到一旁的苏梅滢还想上前,可是柳世维挡着,她就把包一摔,直接拎着柳世维的领子,“柳世维,你就这么维护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啊?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就这样对我?当年要不是我们家,你还能当上市委书记?做你的青天白梦去吧!现在你说,是还要护着那个狐狸精,还是让我解解气,教训一下她?”
柳世维一把推开眼前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什么狐狸精?你好好看看!那是你女儿!”柳世维真想不顾形象的一脚踹过去,“小禾,你怎么样?疼么?”面对着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女儿,柳世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小禾一直没有抬头,更没有你若犯我,全力灭口的嚣张,现在的她浑身都疼,可是也没有心里疼,这样的家庭,都不知道是该鼓掌叫好,生活自由没人拘束,还是该朝天大骂,老天啊,睁开你的狗眼!我们是一家人么?
“什么我女儿?我女儿叫柳念筠!什么时候叫小禾的?”本来还在犹疑的苏梅滢听见柳世维的称呼,气焰一下子又高涨起来,“你想糊弄我是不是?”说着又想上前。
苏小禾忽然就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却紧紧咬着嘴唇。
苏梅滢被吓住了,仔细一瞧,眉眼处确实有自己女儿的影子,可还是不放心,“柳念筠?”试探性的开出口。
苏小禾挣脱柳世维的束缚,一把推开一脸探究的苏梅滢,一把拉开门,掷地有声,“我叫苏小禾!”
“砰”的一声,狠狠关上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的秘书不顾脸上的爪印,一脸担忧的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孩儿,不知该怎么做。
苏小禾拢了拢杂乱不堪的头发,没有理睬秘书的探究,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卫生间。关上卫生间的门,苏小禾才褪去了外人眼中的坚强,顺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刺激着苏小禾滚烫的身体,可是现在她想做的,就是静静坐着,没有人打扰,一个人坠入黑暗……
再次想要饮尽一杯,可是杯沿已经到了嘴边还是停住了,这算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么?就算喝光这家店的酒,心里的伤能好一些么?自己能阻止柳世维卖了自己一样的塞给自己一个婚姻么?呵,自己就不该有所期待,那样说不定就还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禾苗,没有人管,不受拘束,自由自在的成长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下午的那场闹剧,看清的不止是所谓的爸爸妈妈,还有自己,有期望才会有失望,甚至是绝望,难道自己还没有吸取教训么?记忆深处的那些永无止尽的吵闹,就像幽灵一样整晚整晚的拉扯着自己,让自己不得安生!看来,也只有毁了这桩婚事,才能毁了他们,自己才能得到成全。
高脚椅一转,望着舞池中的男男女女群魔乱舞,扯着嘴角笑了,即使要破了自己,也要找一个不那么猥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