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阿禾！”李雪莹叫了几声，都没人回应，伸出拍了拍孙清禾肩膀。

“啊。”孙清禾茫然地看她。

“晚自习结束了，一块走吧？”李雪莹收拾好书包，带着几本书起身，预备等她一块回宿舍。

孙清禾反应过来，立马起身收拾书桌，扫了眼教室，发现已经下晚自习有一会了，她看向李雪莹，“你们先走吧，我要回趟教室放东西。”

她和李雪莹不是一个班的，高二七班在三楼，李雪莹她们教室在一楼，等她要用上一段时间。

“也行，那你注意一下哈。”李雪莹没有过多犹豫，嘱咐几句就和她挥手告别了。

孙清禾抱着书册一步一步踏上阶梯，四楼教室住宿的人寥寥，幸好阶梯楼灯不是声控，可以一直亮着，光亮之下，让人有些心安。

走到三楼阶梯的时候，她停顿了下，抬头看了眼通向四楼的阶梯。

那个位置，是不久前陆嘉丞站在那里笑着问她的位置。

她抿了抿唇，走回教室。锁上门的那一刻，突然有一道中年男声传来。

“你是七班的学生啊。”

孙清禾朝声源望过去，明晃晃的走廊灯下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他气质儒雅，和她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意。

下意识地，她点了点头。

陆温走上前打量着她，笑得亲切，像是随口一问，“是班长吗？”

“不是。”孙清禾右手拉了下背包的肩带，摇头，“只是副班长。”

陆温一下就笑开了，眼角有慈爱的皱纹堆起，抬手挥了挥，示意孙清禾一起下楼。

楼梯往下，他们步调一致，陆温缓缓开口，“陆嘉丞……在学校表现怎么样啊。”

孙清禾怔了下，想起今天徐天浩说的，“已经通知他爸了，他爸不来，他不能走。”

她诧异他是陆嘉丞的父亲，不自觉多看了他一眼。

“怎么？不敢说啊？”陆温看小姑娘不说话，笑着给她壮胆。

“没有，”孙清禾脱口而出的否认，又有些犹豫地咬了下唇，“他……其实一直表现都还不错。”

“你是班级的副班长是吧？”陆温低头认真地打量了眼小姑娘，眼带笑意，话也有些意味深长，“我们家那小子以后你可要多管管他！”

孙清禾清眸瞪大，还来不及推辞，就听陆温下一句话接踵而至，“我可听那臭小子说了，他在班级就听你一个人的话。”

“孩子，你到时候多替我管管他。”

“啊？”孙清禾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填满疑惑，“他……没有听我的话啊。”

她都没有和他正儿八经说过几句话，又怎么能说，他听她的话。

“听的，他都和我说了，说在班级就听你一个人的。后面你多费费心，他野惯了，我也管不住他，好不容易听你的话，你就多管管他。”他言语之间有些无奈，身为一个父亲的无奈和苍老，在这一刻显现。

“也是我这个父亲没有做好。”陆温叹息一声。

一个父亲悲哀于无法教导好自己的孩子，也悲哀于他失去了作为父亲的尊严和威严。

白炽灯的光线打在这个儒雅的男子脸上，这一刻，孙清禾觉得他好像苍老了很多。

这一声叹息声中，像一把钥匙，把孙清禾藏在记忆里的思念瞬间打开，她沉默半晌，缓慢而坚定地答应，“好。”

有人问她，为什么会陆嘉丞上心，她说，那是一个父亲的嘱托。

可是陆嘉丞在她旁边笑得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不，那只因为是你而已。”

因为是你，所以才会答应。

如果换做旁人，就是另一种结局。

*

孙清禾在楼下和陆温分别，看到那个男人在路灯下渐走渐远的身影，忽然觉得悲恸。

倘若爸爸能在，那现在又是怎样的光景。

她抱着书册，一路低头回宿舍，在宿舍楼下的路口，忽然被人抓了去。

书册散落一地，孙清禾惊恐地看着面前的黑影。

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垂头慢慢往她鼻尖靠近，她不自觉身体靠墙，呼吸变紧。

小声又无措地喊他的名字，“陆嘉丞。”

\"副班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他轻笑一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即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孙清禾也能轻易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你怎么在这……\"她无措地倚着墙边，心跳有些乱。

“等你。”他说的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

“嗯？”孙清禾抬首望他，有些茫然。

“副班警觉性有点低，被人跟了一路没一点察觉。”陆嘉丞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他在路口等她好一会，她抱着书册一路低头走，不知道想什么。

他就这么跟着一路，她也没有察觉。

“陆嘉丞……”孙清禾想到刚刚路灯下男人的背景，咬了下唇，“其实，你爸爸挺关心你的……”

原本挑眉静候下文的少年，听到她的说辞，唇角弧度慢慢拉平，脸上浮现一丝嘲讽，“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孙清禾摇摇头，低垂着视线，右手大拇指死抠食指指节，“没说什么，只是交代让我多留意你……学业。”

虽然是动了恻隐之心，可是她刚刚越界了。

越过界限，涉足了别人的私人领域。

他顶了顶右腮，漆黑的眼透过昏暗的夜色凝视着她，“那可就麻烦副班多留意留意‘我’的学业了。”

“我”字被特意强调。

铃声响起，宿舍准备关门。

孙清禾恍然惊觉时间太晚，她推了陆嘉丞一把，把距离拉开，快速捡起地上的书册就想回宿舍大楼。

手腕突然被冰凉的指节握住，她回首看向那人。

陆嘉丞蓦地一笑，身体向她靠近，在她耳边低低道，“孙同学，晚安。”

*

“阿禾，你终于回来了？怎么这么久？我和丹纯正准备出门找你！”李雪莹正套好外套，打开门准备出去。

宿舍大楼关门的铃声响了，阿禾都没有回来，她们都担心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了。

孙清禾抱着书册急促喘息，她摇摇头，平复气息后，轻声解释道，“我没事。刚刚回来的时候刚好有事耽搁了一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方丹纯脱下外套，放下心来嘱咐道，“你快去洗漱吧，待会就要熄灯了。”

“好。”孙清禾书放下，进了卫生间。

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女孩浅棕色的眼瞳里有丝慌乱。

进来的时候，宿管阿姨刚好关门，可这一路她跑的仓皇。

轻踏楼梯的脚步声在楼道回响，可耳边却清晰地响起少年清冽的声音。

“副班，晚安。”

有人在一片平静的湖面，刮起了一阵风，风过无痕，可湖面被吹起了波纹涟漪。

不似湖水投石那样惊起波涛骇浪，却比那更让人无从下手，不可攻防。

水龙头哗哗地流，孙清禾拿起水杯接水，准备刷牙，门外突然讨论起陆嘉丞。

“诶？！那是陆嘉丞嘛？！”刘思婷晾挂衣服的动作突然定住，惊讶地朝寝室喊人。

“他还在嘛？！”李雪莹快步到阳台，顺着她的方向望去。

校园石桥的路灯下有一个孤傲的身影，距离微远，样子模糊。

“就是他！他这么晚怎么还在学校啊？”李雪莹瞬间肯定，转而有些困惑地和刘思婷对视一眼。

“脸都看不清，你就认清是他了？”刘思婷有些不信。

“我和丹纯下自习的时候，就在路上看到他了啊！就在紫萝藤花架那里，是吧，丹纯！”

李雪莹把方丹纯拉了过来，指着远处渐走渐远的身影，“丹纯你看，这衣服外套是不是咱们刚刚见的！”

“而且！学校除了陆嘉丞，还有谁不穿校服，穿自己的衣服啊！”

“好像是，我俩确实在花架那边见他了，好像在等人。”方丹纯仔细观察了下不远处的少年。

“我刚回来就和你说了，只不过刚刚在阳台还没见人，现在怎么在石桥这边了？”李雪莹摸了下下巴，有些不明白。

石桥是衔接男女生住宿楼和食堂球场的桥路，一般都是住宿生回宿舍会过桥，走读生很少过来，更别提现在的时间节点。

而且，她当时看见陆嘉丞是在食堂前面的紫萝藤花架那里，像是等人。

“难不成等的是住宿生？”李雪莹微微歪头。

“没听说陆嘉丞和哪个住宿生关系好啊，而且还能让他等到晚自习放学。”

刘思婷皱眉回想，陆嘉丞这个人肆意张狂，老师都很少放在眼里，能让他耐着性子等到自习结束，怕不是什么旁人，一时之间，她没有思绪。

“阿禾！你知道陆嘉丞今天晚上为什么在学校吗？”李雪莹进到宿舍，扬声对着洗手间问道。

水杯的水已经溢出，被突然问到，孙清禾回神，立马把水龙头关掉。

她顿了顿，“他今天被陶老师留办公室了，要他爸过来领人。”

“这样啊。”李雪莹点点头，“怪不得我听张家俞今天说陆嘉丞和老师干起来了，没想到是真的！”

“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听我们班有些人说，陆嘉丞最忍不了别人说他家庭，听说今天那个老师课上说陆嘉丞有娘生没娘养，直接把他惹毛了！”

刘思婷分享着自己的小道消息。

“这话确实难听啊！而且陆嘉丞早年是被寄养在阿婆家那边的，初中才转回来，这样说他肯定忍不了啊！”方丹纯插话道。

“我天！我真不知道！他家不是可有钱吗？为什么还会把他寄到阿婆那边啊？！”李雪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没想到，陆嘉丞居然是在阿婆家长大的。

“那就不知道了。”

孙清禾刷牙的动作一滞，眼睫下垂，响起了晚上他在楼梯楼上笑着问她，“副班，帮个忙？”

天台上那幅懒散模样，神情落寞地自嘲道，“他们？他们才不会在意。”

原来，他所说的，“他们”的“在意”，是彻底的放置不理。

*

陆嘉丞走出校门的时候，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低调豪车，陆温站在车旁，看见他过来，上前一步。

陆嘉丞看也没看他，直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陆温背对着车，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轻声交代司机，“开车吧。”

“先送我回公寓。”陆嘉丞倚着车座，抬了抬下巴。

司机一时为难地看着两人。

“……你多久没回家了？你妈也想你了。”陆温听到他的话，皱起眉头。

“呵。”陆嘉丞轻冷地扯出一个弧度，“这话你自己信吗？”

“……”

陆温身形僵住，眼神愧疚地看向坐在副驾驶身材挺拔的少年，语气温缓，“嘉丞，你们副班学习不错吧？你多和她学学。她一个女孩子，你也多照顾照顾。”

陆嘉丞闻言，挑了下眉头，头轻侧，“你和她说了，让她在班里多照顾我？”

“是啊。”

陆温点头，想到今晚出来时，看到他跟着人家小姑娘身后的行为，语气意味深长道，“我看这个小姑娘蛮不错的。”

“想让我学乖一点？好好学习？”陆嘉丞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手插在衣兜里，不断翻转手里的打火机。

“其实我不——”陆温怕他抗拒，想要否认。

“也不是不行。”他掀了掀眼皮，路灯的光线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陆温愣住。

“不过，有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