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独宠

宝阁楼里风景独好,每扇门每扇窗每条长廊甚至是每一盆雏菊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摆放,综合天象方位八卦,又请禅师开了光请了佛祖庇佑,对里面居住的人百利而无一害。

原本老太妃也不信这些,可宝哥儿病的日子长了,她也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郡王府里除了节日跟重要日子以外的大宴基本上都是分开用膳的——

一是各房院子相隔有些距离,二是各自院里也都有厨娘灶间,三来就是各房各院的主子小姐少爷口味也都各不相同,若是非要把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用膳,只怕时间一长难免多生是非。

再加上就算其他房头儿愿意将就,老太妃也不会让宝哥儿与他们同席而食,毕竟蔡云旗身体不好,又长年服药,吃的用的总要特殊些,每每食物也忌口的多,那么多人凑在一块吃饭,宝哥儿如何受得了,跟遭罪有什么分别。

当然了这只是针对宝哥儿定下的规矩,其余房头总归是要有些走动的,不然时间一长,一家人总不聚在一块,难免就要生疏,这便就体现了蔡文征作为一家之主的用途。

蔡云旗那里用不着他操心,有老太妃护着谁敢造次?他这个父亲偶尔去看看便可。

如此一来,其余的时间就全分给了安芷兰与司临霜,双数在安芷兰的房头,单数在司临霜的房头儿,若是哪一天累了他也会歇在司临霜的房里。

每到这种时候,安芷兰总会一个在屋子里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扒了司临霜的皮拆了她的骨。

话说司临霜跟安芷兰是差不多同时进府的,要说蔡文征更喜欢谁,那肯定是司临霜,虽说安芷兰也是花容月貌,可对比司临霜总是差了那一点楚楚可怜的神韵。

若不是因为她同安芷嫣是姐妹,又先生了儿子,只怕郡王妃的位置还不一定落在谁手里呢。

再加上安芷兰做事有理有条并不用蔡文征操心太多,不像司临霜总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让人一看就心疼,时间一长,蔡文征心里的天平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倒向司临霜。

“屹安最爱的板鸭来了。”

蔡云旗松松垮垮的套了件绸缎绿面的外衫,肩膀虽单薄但身高却不算矮小,尤其因为清瘦更显高挑。

蔡云旗天生一双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眼里似是有星辰闪耀,微微弯起的嘴角雅人深至,只是年岁尚小,再等个几年五官长开些,说是貌比潘安都不为过。

“喜欢就多吃些。”

老太妃看小辈目光里总是慈爱的多

“屹安比咱们宝哥儿要年长几岁呀?”

“回老太妃的话,我比宝哥儿大三岁。”

白屹安立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坐坐坐,站起来干什么。”

老太妃连忙摆手让她坐下

“咱们都是旧相识,你跟云旗情同手足,都是我的孙儿,一家人说话何必那么见外。”

白屹安这才重新落了坐,可还没动筷子,却又听老太妃问道

“可有意中人?”

“还..还没呢。”白屹安毕恭毕敬的答道。

白屹安被问的有些尴尬,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在晋京城内早都已经嫁人了,她这样有才干但还没嫁人的还真是少之又少。

“白家三代都是宫中御医,你年纪轻轻又被破格晋升御医院,怎么还没有高门说亲呢?”

话音刚落,老太妃忽然一笑,了然道

“定是我们屹安太优秀,普通的高门怕是都不敢来提亲呢。”

“不、不是的——”白屹安涨红了脸。

“哎——你优秀,眼光高点,是对的。”

老太妃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你是个好孩子,也得仔细挑挑不是。”

“我——”

“祖母~~”

白屹安虽然医术高明,但的的确确是个不会说话的,尤其是一着急起来就结巴,幸好有蔡云旗替她解围。

“祖母只关心屹安,怎么不问问我呢。”

“怎么?你也想娶亲了?”

老太妃抿嘴一笑尽显慈爱,但眼底却又闪过一丝不忍。

“我是说屹安,不是不想嫁人,只是每天为了我的病钻研医术,怎么结识好公子呢,就算有媒人上门说亲,只怕也得被她那些冗长的医书吓跑了。”

“你瞎说什么!”

白屹安的脸比之前更红了,这人到底是给她解围的还是添乱的。

老太妃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蔡云旗

“你呀,就是个淘小子,连屹安都不放过。”

话罢又瞧向白屹安,担保道

“宝哥儿说的也不错,这些年来你确实费心不少,我们郡王府的确是耽搁你了,不过你放心,好男子多的是,这事包在我这个老婆子身上,一定给你找个心仪的。”

“不不不,我还不急呢。”

白屹安连连摇头,趁老太妃没注意,脚下便用力踩了身旁添乱的人一脚,可奈何蔡云旗是个属猴子的,精的很呢呐,早早就把脚挪开了,让白屹安踩了个空。

“屹安不急,我也不急。”

蔡云旗半眯着眼睛,笑意盈盈的挑了颗莲子吃进嘴里

“只要有祖母,有水晶心,我才不要娶媳妇呢。”说着又揽上老太妃的胳膊

“我得一辈子陪着祖母呢。”

“瞧瞧瞧瞧,这嘴跟抹了蜜似的多甜呐,哄的我这个老太婆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哪里是哄您,孙儿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呢。”

“好好,不是哄我,是真心话。”

老太妃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落在蔡云旗身上的目光竟有些哀伤,有的时候她时常想着这些年的不易,拉扯这样一个多病的孩子熬过了那么多艰难的日子,好不容易才这么等到他长大。

十六年呐,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两句辛酸可以说明的,她一个从不信神佛老道的人,竟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祈求佛祖保佑,一时间胸口有些酸涩,眼眶有些湿润。

白屹安与蔡云旗都察觉到老太妃的变化,相互对视一眼又低下了头。

“祖母您怎么了?”

蔡云旗握上老太妃的手背,曾几何时这个在她眼里宽厚的手掌,忽然变小了这么多,她的手掌竟能轻而易举的将老太妃的手全都盖住,而祖母那原本直挺挺的腰背,这两年也渐渐佝偻。

“没怎么。”老太妃笑着眯起眼睛摇了摇头“我就是想着我的宝贝孙儿突然就长成大人了,高兴的。”

“那祖母可要好好爱惜身子,得长命百岁才行,我还没孝敬您呢。”

“瞧瞧我这孙儿说话多甜,尽挑我这老太太爱听的说。”

蔡云旗的话惹的老太妃哈哈大笑,似乎刚才的哀伤已经平息,她扯着自家祖母的衣袖赖皮道——

“好不好嘛,您答不答应嘛。”

“好好好,答应答应。”

老太妃比任何人都希望蔡云旗能身体健康的长大,可一想到这个“孙儿”从小糟了多少罪才成长到现在,还能在自己身边撒娇,方清韵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

饭毕后,老太妃渐露疲态,毕竟是快要七十岁的老人了,熬了一个晚上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哈欠一个接一个,坐在椅子上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你们年轻人慢慢说话,我这个老婆子熬不住了,得回去歇歇了。”

老太妃边说边起身,姜嬷嬷赶忙过来搀扶着,临走时老太妃还不忘对白屹安说道

“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不准见外,晚了就住下。”

“好,屹安知道了。”

白屹安同蔡云旗一块正要送老太妃出去,却又被拦住,只见老太妃摇着手

“回去坐着,几步路的有什么好送,进屋好好说说话。”

姜嬷嬷搀着老太妃,一左一右两个丫鬟跟着,回了屋子姜嬷嬷端来碗安神助眠的汤药让老太妃喝下。

“白姑娘真是厉害,年纪轻轻医术便这样高明,咱们宝哥儿有她,身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姜嬷嬷拉开被子放好枕头扶老太妃躺下

“到时候老太妃长命百岁,咱们哥儿也儿孙满堂,想想就让人高兴。”

老太妃半闭着眼睛,嘴里喃喃自语道

“我一把年纪什么都见过了,百岁于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只是愧对于咱们宝哥儿,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从小被当男孩子养,也从来不抱怨不娇气,我这一闭眼啊,就是我那外甥女拉着我的手求我一定要照顾好云旗,这诺大的郡王府,水深着呢,她们都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要是把那么小的云旗放在那两房里养,还不得被活剥生吞了,芷嫣虽说是我那没见过几面的远方堂妹所生,但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欢,奈何却是个福薄儿的,就是可怜了我这个宝贝孙女,我多活一天,就能庇护她一天,可我要哪天走了,怕是都舍不得闭眼。”

方清韵褶皱的眼角里满是泪痕

“老姜啊,我们都老了,你说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把云旗说成是男婴,从小让她吃了那么多的苦,这好不容易长大了,却不能看着她嫁人,当初我怕我活不到云旗长大,护不了她成家,我是不是做错了啊。”

“老太妃这说的什么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您这也是为了宝哥儿好,那两房肯定不会善待宝哥儿,就算她长大了,就那小安氏和司氏定会将云旗小姐随便嫁于一人,那两房都是有女儿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云旗小姐嫁的比他们女儿好呢,您这是为了云旗小姐不得已才做的这个决定,要不是您做的这个决定,云旗小姐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一定呢。”

姜麽麽红着眼眶说道

“我这最初也是有私心,芷嫣是我外甥女,郡王府能在自家人手里,那是最好不过的,这云旗啊,自小就聪明,越长大我越看她胜我当年,越是深得我心,这要真是男儿身,郡王府定是他的。”

“老太妃跟宝哥儿都是好人,好人有菩萨保佑,有福报有好报。”

“那就都报给宝哥儿吧。”

许是药劲儿上来了,老太妃话音刚落,便打起了鼻鼾睡着了过去,姜嬷嬷屏退了下人,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