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萧承洲轻咳一声,正想说点什么,却见身上的少年忽然瞪大眼睛盯着他的胸口。

红色的痣,比他自己身上的大了一半,和那只飞走的母蛊一般大。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等真的在萧承洲胸口看到熟悉的红痣时,谢彦还是非常震惊,他没忍住,食指在那颗红痣上抠了抠。

萧承洲眉梢动了动,抓住谢彦的手,“谢少爷,你为何会在我的房里?”

谢彦哪有心思回答这个问题,他神色蠢蠢欲动,似乎还挺想继续抠那颗红痣的,“王爷,您胸口这颗痣,唔……好别致,从小就有吗?”

萧承洲并不答,推开谢彦,坐在浴桶里再次问他,“谢少爷,你为何会在我房里?”

“我、我追小野猫追到这里来的,迷路了!”谢彦说,也知道自己瞎扯的话萧承洲不信,他心虚地撇开眼,顾左右而言他,指着萧承洲锁骨处的一道看起来刚刚结痂的伤疤,惊讶道:“王爷,您受伤了?”

谢彦不说,萧承洲好像也没再继续追问的心思,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站起来,拿过旁边一早放好的软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捡起地上的干净衣衫抖了抖,随意披在身上。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询问,“王爷,发生了什么事?”

萧承洲看一眼正撅着屁股从浴桶里爬出去的谢彦,道:“无事,叫人再送热水过来。”

“是。”

谢彦的眼神还在萧承洲胸口打转,他不死心地问:“王爷,您这颗痣到底怎么来的呀,好大呀。”

萧承洲反问:“这对你来说很重要?”

事关我的身家性命,当然重要啊!谢彦刚想重重点头,但想到出门前娘亲的叮嘱,立即摇头:“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好奇嘛,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红痣呢,王爷不愧是天潢贵胄,长的痣都这么不一般……”

“虽然谢少爷这般夸我的痣,让我很想留你促膝长谈,但此时天色已晚,谢少爷又……”萧承洲顿了顿,带了点笑意,“又追猫迷路至此,谢少爷还是快回去吧,你身边那些小童找不到你,恐怕很着急。”

谢彦神色讪讪的,怎么问萧承洲都不愿意说他那颗红痣怎么来的,而且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叫他难受,萧承洲让他走,他也只好走了。谢彦的靴子里也灌了水,走起路来呱唧呱唧响,他在萧承洲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一脸尴尬地开门出去,正好和送水的侍卫遇上。

侍卫侧身让过行礼,对于突然出现的谢彦,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

谢彦没察觉到这点异常,一路呱唧呱唧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南星一直在屋里紧张地打转,刚才天一黑,他家少爷就做贼一样摸到了诚王的小院外,然后在他们的帮助下翻墙进去。他家少爷软手软脚的,翻墙的动静居然一点都没惊动诚王的侍卫,南星一边嘀咕诚王的侍卫该换了,一边庆幸还好那些侍卫蠢笨,不然他家少爷早被抓个正着了。

谢彦不让任何人跟着他,南星只好带着天冬他们等在屋里,好在担惊受怕了一会儿后,他家少爷全手全脚地回来了,虽说一身的水。

“少爷,您被诚王发现了?”南星一边伺候着谢彦泡澡,一边问。

谢彦仰头靠在浴桶上,唉声叹气:“发现了。”

“诚王居然没为难您?”南星觉得不可思议。

谢彦也有点疑惑,迷茫地眨眨眼,“是啊。”

南星十分不解,“为什么啊?”

谢彦头痛地“嘶”了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去,你问题怎么那么多!今晚咱们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走。”

这就回去了呀,怎么说走就走啦?南星非常想再发出一道疑问,不过不敢,闭着嘴巴认认真真伺候谢彦洗澡。

翌日一早,南星带着几个小童,将他们的行李收拾收拾,簇拥着谢彦直接就离开云虚寺了。

隔壁院子,萧承洲听了空青的汇报,垂眸不言。

“这谢少爷真是奇怪。”空青说。一会儿殷勤得不行,恨不得随时在他们王爷身边打转的样子,一会儿又十分冷淡,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来打一个。

“王太医那边怎么说?”萧承洲忽然问,打断空青的喃喃自语。

空青忙道:“还没有头绪,王太医说您之前中的毒其实并不罕见,但在胸口凝结出红痣的情况却从未有过,他还在尝试其他办法。”

萧承洲摸了摸锁骨处的伤口,然后下移覆盖在胸口,那颗红痣所在的地方,面带沉思。

*

谢彦回到家,一进侯府大门,就呼天抢地地喊起来:“娘!娘!我回来啦!”

“彦儿,你大呼小叫做什么?”一道沉稳的男声传来。

“大哥!”

谢彦看着出现在面前的稳重青年,跑起来的脚步没停,直接一跃扑到青年的身上。

谢赫抱着自家弟弟,无奈又纵容的笑笑,“马上十六了,还跟小孩一样。”

“彦儿这样活泼就很好。”又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

谢彦回头唤了声嫂嫂,这是谢赫的妻子柳嫚,去年与谢赫成亲,如今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

柳嫚笑着说:“刚才祖母还与爹念叨你呢,说好几天没看到你人了。”

“爹在松鹤院吗?我娘呢?”

柳嫚点头,“娘和缈姐儿都在。”

“那我先过去啦!”柳彦冲他们挥挥手,兴冲冲地跑了。

松鹤院内,明益侯谢枫与其妻巫翎并排而坐,两人对面坐着个十六七的妙龄少女,乃是两人的长女,也是谢彦的大姐谢缈。屋子最中央的罗汉床,则坐着一名鹤发童颜的老妇人,这就是谢彦的祖母,嘉阳大长公主,已过花甲之年,身子骨却还十分硬朗。

嘉阳大长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但这么多年一直和儿子儿媳住在侯府里,关系十分亲近。

“祖母!”谢彦一进屋,笑嘻嘻地先给自家祖母行礼。

“快起!快起!”嘉阳大长公主看着自己的宝贝小孙子,招手让他过去,“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谢彦凑过去,大长公主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儿,“瘦了,吃不惯寺庙里的斋菜吧。”

“可不就是这样,孙儿现在特别地想大口吃肉呢。”谢彦哄着大长公主说道,其实云虚寺里的斋菜是十分可口的,只是他因为他心底压着生死蛊的事,不太.安稳才这样的。

谢彦转头看着巫翎,眼底闪过心疼,他娘才是真的瘦了,比他离开前憔悴多了,“娘,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谢枫哼了一声,不满道:“你娘还不是担心你,臭小子,好好地跑去云虚寺做什么?就你那屁股底下长针的样子,能坐得住?说是给你祖母祈福,我才不信!”

谢缈捧着茶盏,也轻飘飘地投来一个眼神,要谢彦尽快老实交待。

大长公主知道谢彦去云虚寺是经过巫翎允许的,她看向巫翎,问道:“看你最近心神不宁的,发生什么事了?”

巫翎看看左右,微叹道:“彦儿,事情如何?”

谢彦见她娘这样,都有点不敢说,但不说又不可能,只得沉默地点点头,“确认了,他胸口确实有红痣。”

巫翎无力地闭了闭眼。

“娘,说不定是他自小就心口有红痣呢,也不一定是他是不是。”谢彦也不知道是在安慰他娘还是安慰自己。

巫翎摇头,说:“娘这几天也没闲着,早就向诚王小时候身边的宫女确认过,诚王胸口是没有红痣的。”所以不用再怀疑再怎么证明,萧承洲心口的红痣,确实是被种下母蛊的表现。

谢枫在旁边听着,云里雾里的,他生气道:“到底怎么了?怎么又扯上诚王了,你们娘俩瞒着我们什么?”

谢彦被他爹吼,也不敢委屈。谢缈知道事情不对,将屋子里的人遣出去,留了人守在外面。

巫翎这时才道:“彦儿种蛊了,生死蛊的子蛊。”

“砰”地一声,是谢缈手中的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

大长公主慈眉善目的神情此时已是乌云密布布,她沉声道:“怎么回事?彦儿为何又会种蛊?”

谢彦咦了一声,“祖母,为何您说‘又’啊,难道我以前也种过蛊?”

却没人回答他这个问题,注意力都在他这次的种蛊之上。他们本来担忧不已,以为是谢彦又中了谁的暗算,结果听巫翎说了后,一时间难过紧张的情绪都被满心的无语给挤开了。

自己作的死,谢彦也是悔不当初,痛恨没有“早知道”,他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就看那盒子十分漂亮,捡起来看了一下……”

那夜雷火,侯府里的人都被惊醒,谢彦也是。一家人等到火被灭后才过去看了看,就是这个看一看,叫谢彦看到了摔在角落里的黑盒子。当时谢彦看到两只小虫时,最开始也以为只是两只寻常的玉雕小虫,觉得没什么稀奇地准备放回去,谁叫他又手贱戳了一下,把虫子戳醒了,发出吸引他的亮光,当时他就没忍住揣袖子里带回了房,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去跟郑鹏他们显摆,然后一显摆就显摆出事了。

谢枫遗憾手里没个棍子,不然铁定要谢彦领略一下棍棒炒肉是个什么滋味。他只得拧了谢彦的耳朵,骂道:“我看你是活该!天天学馆不去,就知道跟郑家卢家那几个臭小子凑一起,混吃等死!你爹这颗心啊,为了你真是,都快急成八瓣儿啦!”

谢彦唉唉叫着,眼泪汪汪看着他爹。

谢缈在旁冷笑,“爹您揍他,帮女儿也多揍几下。”要不是出于大家闺秀的矜持,说不定谢缈就撸着袖子自己上了。

巫翎难过自责:“都怪我,我就不该留着那对蛊虫。”

看着闹哄哄的几人,大长公主忧心忡忡的神色稍缓,她拉过巫翎的手,对她道:“这事也怪不到你,你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那蛊虫安安静静地在仓库里待了十几年,谁能想到一道雷火,能给咱们家带来这么一件麻烦事呢。”

等那父子姐弟闹得差不多了,大长公主才道:“现在都来想想,怎么解决彦儿身上这件事吧。”

巫翎道:“我已经派人回南岭了,请教族中长老,看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蛊虫取出来。”

谢缈回忆着什么,“娘,彦儿还能再强取蛊虫吗?”

“不能。”巫翎说,她看看一脸茫然的谢彦,“再强取,彦儿会熬过不去的。”

“娘,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谢彦满头雾水,听他们的意思,他以前应该也是种过蛊的,可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