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谢缈今年十七,去年与范俊远订下婚约。范俊远一表人才,虽是贵族子弟,蒙享恩荫,却做得一手好学问,如今正在读书,准备自己走科考之路入仕。待明年春闱过后,便要与谢缈完婚。

谢彦自己不爱读书,却很佩服会读书的人。范俊远也不像有些读书人,看不上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很是平易近人,所以谢彦对范俊远是很有好感的。

萧承洲看着谢彦乐呵呵的神情,眼中沉吟之色一闪而过。

车子停在归林居门前。

凡京都城内可吃喝玩乐的地方,几乎就没有谢彦不熟悉的地方,他对归林居也是熟门熟路。谢彦熟练地领着萧承洲从不起眼的角门进去,一路进了包厢。

两人坐下没一会儿,忽然有人来敲门。

南星警觉地去开门,一见外面站的丫鬟,立即咧嘴笑了笑,“香附姑娘。”

谢彦惊讶起身过去,“姐?”

香附叉手行礼,露出站在她身后的谢缈。

谢缈笑道:“我陪大嫂出来解闷,顺便来这里吃顿饭。刚才见到南星,便知道你也在这。”

谢缈说完,对着也走出来的萧承洲盈盈一礼,“见过王爷。”

萧承洲颔首点头,示意谢缈不用这么多礼。

谢彦一拍脑门,“早知道姐姐你在这,刚才我就把范二哥也拉过来了,你们兴许还能见一面呢。”

大齐风气十分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重,已订婚的男女在人多的地方相约见面乃是常事。谢缈自与范俊远订婚后,每个月也会见一两次,平常时候也常书信来往,互赠礼物。

“你遇见他了?”提起范俊远,谢缈唇角带着淡淡的笑。

“是呀。”谢彦道,将在甜味记门口遇见范俊远差随从给家中祖母买槐米糕的事情说了。

谢缈的秀眉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脸上带出点狐疑,却不明显,除了萧承洲察觉到,谢彦压根就没看出什么。

萧承洲垂了垂眼眸。

谢缈就是出来打个招呼,现在自家弟弟的小命系在诚王身上,除了谢彦,家里其他人最好也要与诚王打好关系。谢彦种蛊这件事,唯一瞒着的就是柳嫚了,谢赫也是他们单独通知的。柳嫚在隔壁包厢里,挺着大肚子,她不知道谢彦和萧承洲过来,谢缈也就没告诉她。

因此,谢缈就没多待。

谢彦和萧承洲一起吃了两顿饭,还看不出来萧承洲喜欢吃什么,便将之前在王府里萧承洲吃过的菜都点了,又点了些其他素菜,如十香菜、梅花脯、傍林鲜、荷叶豆腐,点了茶花粥,满满地摆了一大桌,不过菜量精致,谢彦又正在长身体,饭量大,他觉得凭他和萧承洲两人,完全能吃完。

萧承洲吃了两口菜,忽然握拳抵唇,脸冲在一旁咳嗽了几声。

谢彦忙给萧承洲倒茶水,他看萧承洲扭回头,注意到其姿势有点不自然,忽然想起之前偷看萧承洲洗澡时,在他锁骨上看到的伤口。然后又想起他爹说的,这次萧承洲差点死在回京都的路上,可见受的伤很重,之前只是晃眼一瞥,也没注意那伤口到底有多厉害。

谢彦紧张道:“王爷,您伤好了吗?”

萧承洲喝了一口他递的茶水,笑道:“已经快好了。”

谢彦懊恼道:“我给忘了,您现在就该在王府里好好养伤,我偏还拉着你四处跑。”

“不妨事的。”萧承洲笑说,“在云虚寺里待了半个月,其实我也早想出去走走。”他有点落寞地笑了笑,“我没有朋友,若不是你拉我出来,我也只能在王府里打发时间。”

王爷又怎么样呢,王爷也是凡人,也有烦恼需要倾诉排解的时候。谢彦小时候就听他祖母说,朋友贵精不贵多,可若一个朋友也没有,也太凄惨了点吧!

这一刻的萧承洲,在谢彦心里已经从凶狠恶煞的煞神,变成了一枚小可怜。

谢彦给自己倒上茶水,举起杯子,“谁说王爷您没有朋友的?王爷您若不嫌弃,谢彦就高攀一次,交了您这位朋友。”

萧承洲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他笑道:“什么高攀,应是我高攀了你才对。”

谢彦忙道:“不敢、不敢!”

萧承洲一笑,痛快将杯中茶水饮尽,谢彦也一口喝了,两人放下茶杯,相视一笑。

关系又进一步,终于是朋友了!谢彦心里小人狂叫,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谢彦脸上笑容灿烂,在萧承洲看来,谢彦好像很为与自己成为朋友而感到高兴。萧承洲心里也很高兴,他说:“阿彦,你我既已成为朋友,你对我便不需那么客气,我叫你阿彦,对我你便也以名相称吧。”

谢彦虽神经大条,但该记住的还是记得清楚的,他答应道:“好啊,不过在外面,我还是叫您王爷。”

“可以。”萧承洲笑了笑。

“只是,王爷年长我几岁,若直呼名字,也有不妥。”谢彦想了想,“我便叫你洲哥吧。”

萧承洲眼中笑意更深,“也可。”

两人便这么说定了,刚确定为朋友的关系,因为彼此称呼的改变,又更近了一步。

因挂念着萧承洲身上的伤,下午谢彦就没安排什么娱乐活动,催着萧承洲回王府待着,他一起跟回去,也不走,就赖在萧承洲那里,蹭了一顿晚饭,约好第二天再来才离去。

常山听萧承洲的吩咐,隐在谢彦后面看着他平安回了侯府后才回来,进书房回禀,便见萧承洲敛着眉头,指尖在书桌上扣了扣,然后提笔写下一封信,“送去李府,交给大公子。”

“是。”常山拿着信封,转身退出书房。

谢彦回到侯府时,恰好看到供他姐差使的跑腿小厮连翘正从角门而入。

“连翘!”谢彦叫住连翘,“这么晚才回来,你干嘛去了?”

连翘转身,跑过来请安,笑道:“小少爷,大小姐晚饭时忽然想吃崇宁坊的盐水鸭,特叫奴买去了。”

崇宁坊离谢家很远,来回一趟需要花不少时间,晚饭时临近傍晚,那个时候出去,这个时候回来倒是正常。谢彦嗅了嗅连翘手里提着的盒子,“我也好久没吃崇宁坊的盐水鸭了,我跟你一起过去,叫我姐分我只鸭腿。”

谢彦跟着连翘到了谢缈住的镜雅居,打发连翘回去,亲自提了盐水鸭进去。

香附就站在屋外,见到谢彦,忙行礼,顺便回禀了谢缈。

屋内,谢缈放下茶盏,看向谢彦,“诚王府的饭菜还没喂饱你,还来与姐姐抢吃的。”

“听说东西抢着吃更香呢,今日正好与姐姐试试。”谢彦将盐水鸭交给香附拿去装盘,在谢缈身边坐下。

整个谢家,谢缈的性子最为沉静,像自家的祖母。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行立坐卧处处有礼。谢彦自己是只坐不住泼皮猴儿,却最喜欢腻在安静的谢缈身边。

“姐,你怎么了?瞧着不高兴一样?”俩姐弟年岁相差不大,相处时间最多,就算如谢彦这样不太在乎周围的人,也能看出谢缈今夜神色勉强,眉头带着些愁闷,“要么,我不抢你鸭腿吃了呗,你笑一个。”

“我哪有不高兴?”谢缈一整神色,瞥他,“再说我还能缺你一只鸭腿?放心吃吧,不够明日我再叫连翘出去买,只别吃撑了。”

“是你自己说的啊,等会儿分掉你半只你别心疼。”谢彦表情夸张道,想逗谢缈笑。

谢缈也确实笑了,正好香附端着盐水鸭进来,谢缈便推着谢彦赶紧去吃。姐弟俩坐在桌边分吃鸭肉,谢彦注意着谢缈神色,见她此时又一脸正常,就疑惑地歪了歪头,兴许是他多想了。

谢彦就是个馋,其实不饿,吃了只鸭腿就再吃不动了,搁了筷子嚷着要回院子洗澡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给萧承洲买灌汤包,怎一个苦字能道尽。

谢缈送谢彦到门口,直到他的身影不见了,才隐去了唇角的淡笑,淡淡问了声:“连翘,查到什么没有?”

不知在墙角候了多久的连翘站出来,神色严肃地低垂着脑袋,“大小姐,奴确实看到些东西……”

谢彦一夜好眠,第二天依然起床困难,睡眼迷蒙地出了门,如约到了诚王府。

以往上诚王府来的人自然也有,却都不像谢彦这般,提着吃的上门,再留下蹭吃蹭喝,可谓稀奇。诚王府的廖管家一早就候在了外面,一见谢彦就笑眯眯地迎上去,接过他带来的吃食,热情地将他迎进饭厅,“王爷已经等着您了。”

“洲哥!”谢彦喜滋滋地走进去,叫了萧承洲一声。经昨日一下午,这个称呼谢彦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喊出口了。

“来了?”萧承洲应道,他看谢彦一头汗,蹙了蹙眉,让仆从端水过来伺候谢彦擦脸,一众仆从端着碗盘鱼贯而入,开始摆早餐。

那叠灌汤包装在盘子里,摆在萧承洲面前。

萧承洲道:“又是你亲自排队去买的?”

“当然啊。”谢彦表功道,“知道你茹素,特意去买的香菇素馅儿的,加了昆布熬成的高汤,可鲜了。”

萧承洲说:“你这么辛苦,倒叫我过意不去。”

“不辛苦!”谢彦违心道,好听话张口就来,“洲哥你受了伤没好,就该吃好点儿,比起你为国为民辛苦做的事,我这点辛苦又值当什么。”

萧承洲笑道:“就算这样,等我伤好了,你也不必再去,再要买,叫你身边的人去也可。”

“再说吧。”谢彦犹豫道,“别人买的,我也不放心你下口啊。”

他也不想天天这么早起,都睡不饱,可东西没经过他的手,万一被下毒怎么办,到时候死翘翘的可是他啊!

萧承洲深深看了谢彦一眼,嘴角朝上勾了勾。

其实谢彦压根就没想过,他这两天提的吃食,在入萧承洲的口之前,一定是经过严查,确认无毒后才端上来的,在外面酒楼吃饭时亦是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