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补习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阮梨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教室。
课间刚过去一个几分钟,走廊上的人还挺多,十分热闹。
有几个浑身活力无处安放的男生正在上蹿下跳,助跑跳跃,尝试触碰屋顶紧急出口的灯牌。她正好看见一个人跳起来,刚好成功,不过落地的时候没站稳,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周围哄笑一片,那个男生面子上挂不住,拍拍屁股麻溜地站起来,红着脸叫嚣。
这让她的心事显得更沉闷了。
在学生时代,谁能听到“老师有事找你”这句话还不心慌呢。
阮梨低着头磨磨蹭蹭往前走,她知道自己上课睡觉不对,但困意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啊。她想起自己稀烂的物理成绩,脸都快扭成了个苦瓜。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期望上课铃赶紧打响,去办公室喝茶这种事,还是能拖则拖,拖到老师忘了最好。
徐闻走得早,步子也快,阮梨刚出教室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已经快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了。但等她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竟然还能看见徐闻的身影,那么长时间,他才走了十几节台阶。
原来好学生也怕见老师吗?阮梨有点疑惑。
行知中学是按学区规划的,他们16班在C区,一楼二楼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三楼是老师办公室和艺术班,最顶上的四楼才是高三。
在最高的楼层享受着最安静的环境,就是有一点不好,一旦被拖堂就容易抢不到饭,毕竟学校的食堂,比较好吃的菜也就那么几样,去晚了就没有了。
等两个人一前一后磨磨唧唧地走到教室办公室的跟前,推开门,就看见李老头优哉游哉地坐在办公椅上,靠着椅背端着茶,看到他们进来,还装模作样轻晃着脑袋往水面上吹了口气,结果热气飘出来反而糊了自己满脸。
“咳、咳咳!”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李老头连忙放下茶杯,假装无事发生,双手交握胳膊担在桌子上,一脸严肃。
“还知道过来啊,蜗牛都比你俩爬得快。”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蹲了那么半天难不难受啊?赶紧坐下吧。”
徐闻没说话,阮梨倒是小声回了句难受。
“难受还不知道坐下,真蹲了半节课啊?”李老头重新端起茶杯,有些惊讶。
她挨着徐闻坐下,扁着嘴点了点头。
李老头皱着眉暗叹他们的不上道:“傻!我后半节课都特意没下去逛,你们还不知道偷着坐地上松口气啊?”
一边大胆地上课睡觉,一边又老实地接受惩罚,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其实是看小说太入迷没想到还能坐地上来着,阮梨偷偷摸摸地想。
徐闻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物理老师,但老师却不是第一次知道他。
李老头看着他,决定先和他谈谈:“徐闻是吧?刚刚在课堂上老师说话的语气可能有点重,你别往心里去。但你第一次上课就睡觉,我总得给其他同学一个交代是不是?我讲的有那么不好吗?”
徐闻摇了摇头。
“还是说我讲的太简单了你已经全会了?”
徐闻犹豫地看了老师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李老头笑了,十分慈祥:“这就不用摇头了,我知道你是进省队的孩子,这些高中的知识你肯定都懂。”
然后就立刻扭头变脸,严厉地冲着阮梨:“但你就不懂了!竟然还敢上课睡觉!”
阮梨连忙低头认错,装得乖巧。
李老头哼了一声,又回头看向徐闻,语气重归平和:“我呢,从刘老师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些有关你的消息。”
刘老师是他们学校物理竞赛的带队老师。
李老头接着顿了顿:“刘老师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有些事他感到很可惜。”
徐闻捏了捏衣角,恍惚间又想起他一宿没睡的昨天晚上,好在老师及时打断了他。
“不过事情都过去了,老师相信你不管选择哪条路,都能走得很好。”他转了转杯子,又看向阮梨,恨铁不成钢道,“但是你同桌就不一样了,她物理是一点也不开窍,就连平时的作业,也能胡编乱造错上一半。”
徐闻听完以后转过头看向阮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能从那个眼神中看到一丝疑惑。
阮梨:?你在疑惑什么?
“上次开学考的卷子你后来做了吧,就那张那么基础的考卷,她都只能拿到六十多分!”李老头越说越急,简直把桌子当成阮梨的脑门子敲,敲得震天响。
“你们班主任安排你们做同桌,估计也是为了这个,你要是平时有空啊,就带带她,我的课你也可以不听,作业做了考试考好就行。”
徐闻慢慢坐直了身,听着老师的描述满脸凝重,就那张那么简单的卷子,他的同桌都只考了六十分,这是什么概念?
阮梨不开心了,她要有小情绪了:“也不能这么说呀,那万一以后做起理综卷了,我说不定到时候就——”
“你说不定,你说不定到时候理综对你来说满分就是190了。”李老头无情打断她的狡辩,理综总分300,物理占110,比重实在太大,他怕阮梨再不加把劲在高考上吃大亏。
知道老师是为了她好,阮梨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闭嘴了。
又谈了一会,老师就把他们放回教室了。
在回去的路上,徐闻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因为已经上课了,所以走廊上十分安静,他们班这一节课上的是自习,倒也不着急回去。
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前面突然冷不丁地传来一句:“所以上张卷子你真的只考了六十?”
阮梨憋了一会:“……能不能去掉那个只?”
“六十?”前面又问。
“还多六分。”她不愿直说那个分数,企图委婉表达。
“五十四?”徐闻皱眉。
“是六十六!”她及格了,及格可是她的尊严!
“哦。”前面沉默了一会,想不出违背良心的夸奖,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鼓励,“还行,考得挺吉利。”
“我也这么觉得!你眼光挺好嘛!”阮梨倒是挺开心,毕竟她这次好不容易及格了。
徐闻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能重提补习的话题:“回去正好自习,我先看看你的基础吧。”
“没问题。”因为刚才的夸奖,她对这个同桌的好感直接上涨了好几个百分点。
一点也没预料到,她现在有快乐,以后就有多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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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教室,才是噩梦的开端。
看完了阮梨的卷子,徐闻才真正意识到,所谓的“不开窍”,竟然不是夸张。
他甚至还冒昧地问了一句:“你物理这个样子,为什么不选文呢?”
阮梨回答得坦坦荡荡:“因为我地理更烂啊!”
徐闻:你怎么把这句话说得像荣誉一样。
无法反驳这个答案,他叹了口气,拿了只红笔,指了道大题开始问她哪里不会。
没想到阮梨这次更加直接了:“我哪里都不会啊,你没看我空着了嘛。”
徐闻叹的气更深了,他伸手拿过她的物理课本,准备开始从基础一点点讲。
阮梨没什么意见,抬了抬胳膊就让他把课本拿走了。
等看到同桌开始翻书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什么:“你等等!”
徐闻倒是如她所愿地停下了翻找的手,但是停下来的那页,赫然画满了小人,旁边还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
本来画小人,大家都理解,都是学生,谁上课无聊的时候不会在书上在纸上随便画点东西呢?这顶多算是对抠脚画技的公开处刑。
但问题在就在于,她画蛇添足地在旁边写了一串字。
徐闻于是就看见,著名物理学家的肖像旁边,画着一个没有头发的小人,戴眼镜,弓着腰,旁边写着四个大字:物理老师。
甚至怕不够简洁明了,课本的主人还画了条线,连着肖像和小人,共同指向一串小字,上面写着:综上所述,物理学得好的人将来会头顶变秃,老眼昏花,腰肾不好。哎,估计同桌也是这样。
写到这已经挤不开了,写字的人特意贴心地画了个长剪头,从顶端横穿一整页直到末尾,连着一句:而我就不一样,嘻嘻。
徐闻:……你考六十分你很骄傲?
阮梨深吸了一口气,坐立难安:“这个吧,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之前还有一个同桌——”
“不用了。”徐闻合上课本,转过头打断她,“我突然觉得学习还是需要从兴趣出发。你喜欢画画,挺好的。”
“在高考中,电路图也是考察的一部分,这也是唯一可以发挥你兴趣的地方。”他边说着,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电学竞赛题,翻着书找了一页。
“这样,你先理清这些实物图的关系,再把它们画成电路图,顺一下思路。”
阮梨低头盯着那占了半大张纸,看着那弯弯曲曲错综复杂的电路,就像在看妖魔鬼怪。一想到要理顺这么个东西,她的小心脏瞬间被刺激得要犯血压高,头疼欲裂。
她挣扎着推辞:“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可是李老师交代的任务。”徐闻干脆地打断她的话,抽了张白纸,推到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扣桌面,发出死神的宣言,“不是喜欢画画吗?”
平时冷淡又稳重的语气,现在听来竟藏有一丝威胁。
“来吧,展示。”
阮梨的小心脏,突然就跳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