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立场
在所有?人之中,对嵇承古的欺骗最难以接受的,就是齐茂远。
朱妍从前和燕晴煦说起过,齐茂远这个人说精也精、说傻也傻。他的精明是对外人的,然而因为重情?义,他对自己人从来深信不疑,说啥信啥极其好骗。
嵇承古于齐茂远无疑是属于“自己人”的,也因此,在荆川城最后一晚,当他们摆出证据对齐茂远说起此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你们想多了。”
他还替嵇承古想出了解释,说也许那残信原是封普通的信,只是表达方式奇特容易让人误会而已。至于燕陆从他们房中搜到的药粉,他说,作为一个大夫,做点迷药带在身上很正常。
这话其实连他自己也觉得不?靠谱,但在当时,齐茂远就是不愿面对现实,还反问燕晴煦和陆语儿为何要偷拿别人的东西。
陆语儿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暗地行窃是为人所不?齿,但重点是这个么!
燕晴煦也噎了噎,随后答道:“我本就对他存有?疑心。”
“为何?”
“因为他的轻功是琼素派功法。”
“既有此事,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门派私事,何必广而告之。”燕晴煦道:“但如今,这或许已经不只是我琼素一派之事了。”
嵇承古此人,不?但和血眼有关,身上还有?江烟墨写成的书信。这两件事分开来单独考虑,本来都不能说明什么,但同一个人身上的事情?大多相互关联,这就让她不禁生了些别的推想。
该不会……他本身就是这个血眼组织中的人,知晓他们在追查此事,于是故意潜伏进来。
再回想近期他们几人的行事,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受嵇承古引导的。
先是从徐家离开之时,他说想回乡祭拜养母,他们才去了百里镇。到了百里镇,又因他的建议才去了荒废多年的灵犀山。下山时也是由他带路,闯入了煌焱教曾经的驻地。
在那里遇见的恰好是煌焱教幸存者的猎户,细想来也是嵇承古大喊引来的。而他们会再次找猎户逼问煌焱教的消息,同样是因为嵇承古出去了一趟,回来告诉他们此人可疑。
这样一梳理,整件事都连贯起来。
不?过,这其中有?个矛盾点:第二次去找那猎户,猎户给他们指路西域。她记得,那时他们本来就是打算去西域的,如若是嵇承古指使猎户,结果?却还是去西域,便是多此一举。
反过来想,假如嵇承古的目的不?在于引导方位,而在于提供煌焱教灭亡的消息给他们,指路向哪里就不重要了。
说到底,他们想得再多,这些举动的目的也只有嵇承古和那猎户知道。在发现那猎户不对劲的当时,他们要是即刻回去搞清楚就好了,燕晴煦想,可惜那个时候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那晚,几?人讨论至入夜时分。他们料想嵇承古若要出手应该不会隔太久,近期千万要小心,但表面上还是按兵不动,看看他究竟要如何。
直到今日,他们终于见到他出手,结局却有些出人意料,嵇承古居然杀了来助他的人?
立场着实令人迷惑。
“如何信我?这简单。”嵇承古丝毫没有?慌张,下巴指了指黑袍人的尸体,说道:“他死了,你们都还好好的,这难道还不?够?”
再望向李伯,“他也没事,只是睡过去了,你们可以去看看。哦不……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要动手,还能放心让李伯喝下我的药,应是早知我不?会下死手吧?”
纵然被抓了个现行,嵇承古的反应依旧沉着,没有抵死不?认的意思,也没有企图装傻充愣蒙混过关,像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方承认了。
“废话少说。”徐卓上前?捣鼓了一阵嵇承古的腰带,从腰带的机关里按出一枚柳叶镖,“不?如先解释一下这个?”
细细对比,这柳叶镖和先前?灭口山贼的那枚一模一样。若说之前?他们对嵇承古的诸多论断都只能算是猜想,那么柳叶镖的出现,就是将所有?猜想都坐实了。在县衙大牢杀死山贼的人,可能就是他,或者至少是他的同伙。
果?然,他和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
他曾说,中秋节前?他为追查血眼而住在有朋客栈,在那里他见过燕晴煦她们。燕晴煦对此没有?任何印象,但他若真的在有朋客栈出现过,一定是作为血眼组织的成员而非调查者。
后来,离开书剑门那日在山贼窝里遇见他,八成是血眼之人联合山贼演给他们看的一出戏,好让嵇承古能潜伏到他们之中。
原来对手都已经大摇大摆地混到他们中间来了,难怪他们会感到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却始终找不见跟踪的人。
“这个……让在下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嵇承古看似正在苦恼,不?知该从何说起。
齐茂远在他面前蹲下,扶上他的肩膀,眼神恳切地直视着对方,“嵇兄,你告诉我,用柳叶镖杀死周家被俘黑衣人和山贼的,是不是你?”
他希望能得到否定的答案,可嵇承古却诚实地点了点头,“嗯,是,都是。”
“你……为何杀他们?”
“他们会供出我。”
自相识以来,在齐茂远心目中,嵇承古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文弱大夫,就算如今意识到他和自己立场不同,他也还是怀着“他或许有什么苦衷”这样的想法。
然而,对方连个苦衷都吝啬给予。齐茂远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失望是对谁的,既笑自己轻信于人,也怨嵇承古的故意欺骗。
他再问:“这么说,一直以来躲在暗处盯着我们的人,就是你了?在继州构陷我们杀人灭门的,也是你?”
在众人都以为他会继续承认的时候,嵇承古却摇头说:“不?是。两个都不是。”
“别嘴硬了。”徐卓道:“我们都听见了,死的那个人说‘教主’是你爹。什么教,怕不?是煌焱教吧?你故意接近我们,目的就是阻拦我们调查煌焱教,几?次阻拦不成,你就想着,至少把我们的视线从煌焱教上面转移开,我没说错吧?”
嵇承古一点面子都不给,语气里含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道:“全错了。”
说罢,嵇承古转向燕晴煦,问她:“燕姑娘,在下曾说过不?会对你们不利,如今你还信么?”
燕晴煦回忆起他说起此话的时的情?景,再看他一副坦荡的模样,全然不似做了不?该做的事被人抓包。她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却摸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你且解释,信或不?信是我们的事。”她答。
“好。此事说来话长,我先纠正一下徐兄方才那番话吧。”嵇承古说道:“首先,‘教主’并非我爹,这教也并非煌焱教,而是南疆的小朝廷,无双神教。关于这点,你们可以看一下地上那位的双耳作为验证,他两边的耳垂处应各有?一点耳。”
齐茂远照他说的过去看了,死者双耳耳垂处确实各有?一个红点,像女子的耳洞一般,可以和嵇承古讲过的南疆点耳习俗对应上。
“其次,为了能和你们一道,我花了不?少心思,这不?假,你们从女山贼身上找到的那封信就是我写?的,为的是顺理成章接近你们。但是,我的目的不?是阻你们追查,而是想引你们找到真凶,找到无双神教。”
徐卓忽略了他前?面那句“教主不是我爹”,心想他这话明显说不?通啊,“你爹既是无双神教教主,你为何要引我们查到你自己家?”
“我说了,他不?是我爹。他杀我生父,毒我生母,害我养父母,我想他死。”
过去每当燕晴煦想试探嵇承古,他总是装作听不懂地顾左右而言他。反观此刻,他像是破罐破摔了似的,圈子?不?兜了,哑谜也不?打了。燕晴煦觉得,他现在这样子看着比过去顺眼多了,至少说话痛快。
嵇承古道:“在下从未想过要瞒你们什么,只是最初也不?敢信任你们。我总要先摸清了你们每个人的身份人品,认定你们可信,才能亮出自己的底牌。”
“那你现在觉得我们可信了?”
“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写删删总觉得哪里不对,先放出来,以后有头绪再改~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鸡大哥N久以前和燕二同学说的话,来自第26章:
“我确实对你们有所保留。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秘密,正如你们不完全信任我,我现下也无法完全信任你们,所以我还不能与你们开诚布公。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们不利的事,我们的最终目的是相同的。”
……
“燕姑娘,你是个谨慎的人,我知道假如不把一切都讲清楚,你是不会相信我的,但是……总之,所有的事,以后你们都会知道的。”
以上,鸡大哥句句实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