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北方小城已经有了微微的寒意，汤茜裹紧了自己的外衣，加快了行走的步伐，今天是她的休息日，可刚才科主任急电，科里的人员不够，让她速回医院。

汤茜急着赶路，却突然被人拉住衣角无法前进。她心里急躁，不耐烦地回头看去。拉住她的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孩，他眼神怯怯地看着汤茜说：“阿姨，我出门忘记带钱了，你能不能借我2元钱坐车回家？谢谢你了。”

“被骗子缠上身，还被叫阿姨？？？！”汤茜觉得自己今天出师不利，要倒霉！

差2元钱回家这种骗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骗人钱，父母不管？汤茜还真有点为下一代的未来担心。

本想着教育下小男孩的思想觉悟，可科里的连环夺命call,一直不停地打来，男孩拉着她衣服的手却一直不肯松开。

汤茜没时间和男孩耗下去，抱着给钱走人的态度，刚拿出钱包，就被眼疾手快的小男孩一把夺了过去，还没等汤茜反应过来，人早跑没影了。

“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

后知后觉还反应慢半拍的汤茜追着小男孩跑了两条街道却还是跟丢了。

汤茜钱包里没多少现金，可她的身份证，银行卡都在，补卡又嫌麻烦，刚好附近就有派出所，汤茜就报了警。

办好了立案手续，刚出派出所大门，单位同事孟凡晴又打来电话，手机一接通，还没等说一句话，对方的大嗓门就先传过来了，

“你到没到呢？主任那边手术都已经排满了，你再不来着火了。”

坏了，汤茜看了一下手表，耽误了四十多分钟，怪不得孟凡晴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我刚刚被抢劫了，马上就能过去。”汤茜先在电话里解释。

“抢劫？你没事吧？”孟凡晴听到抢劫两个字，声音又提高了几度，直接走了音。

“我没事，到医院再说吧。”

汤茜一路狂奔冲向医院，她真是不适合体育运动，跑了几步就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快速换好了衣服，直奔外科急诊室。

汤茜刚一出现，孟凡晴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一边，八卦被抢劫的事。

“你怎么搞得？大白天还被抢劫？”

汤茜叹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孟凡晴听。

听说抢劫的是一个小孩，孟凡晴强忍着笑，可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她一边笑一边说：“我说汤医生，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了？钱包居然被一个初中小男孩给抢了？咱还能不能有点安全防范意思呢？”

汤茜撇了一下嘴，也觉得自己这丢人的事不能再继续传播下去，连忙岔开话题问：“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患者呢？”

“谁知道呢？”今天我们每人手上最少五个病人，真的是忙不开了，要不然主任也不会让你休息也赶回来啊。”

汤茜一边说一边和孟凡晴向急诊观察室走，观察室里挤满了病人和家属，还有几个加床在走廊里的病人。

在急诊外科呆了7年，这个场面几乎每一天都在经历，来急诊的都是危急重病人，每天都像在打仗似的。

汤茜环视了一下四周，病人都有家属陪着，只有一个例外，显得格格不入。角落病床上，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卷缩着身子，好像是肚子疼，整个人缩成了一个团。

汤茜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孟凡晴问：“那床的病人怎么回事？他家属呢？”

“严重胃溃疡引起的胃大量出血，出血量太大现在药物控制不住。”

“胃大出血？那怎么还不安排手术？”

“家属去凑钱了，还没回来。这个男人也够可怜了，家里没别人，就一个孩子。你说一个小孩能去哪里凑手术费啊。”

汤茜拿起病人的检查单看了看，“血色素这么低？随时可能失血性休克，主任什么意思？不及时手术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定要等家属回来吗？”

“你也知道医院的规定了，不交手术费押金是上不了手术的。”

“人命关天，还管什么狗屁规定。”

汤茜最烦用这个规定那个准则的，来找借口不负责任，她转身出了观察室说，“我去找主任问问去。”

“喂，汤茜，你找挨骂去啊？”

汤茜头也不回地向主任办公室走去。

孟凡晴对着汤茜的背影摇了摇头说，“这丫头，快三十的人了，还像刚毕业的小孩一样冲动。”

汤茜来到主任室，门也没敲直接冲进去就说：“主任，12床那个病人在等下去就不行了。”

急诊室外科主任罗新正在和一个男人谈话，两人都被汤茜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罗新有点不高兴，清了一下嗓子警告汤茜，“汤医生，你进来不能先敲个门吗？”

汤茜撇了撇嘴，看着罗新一张扑克牌脸，重新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敷衍地敲了几下门，还没等到罗新说请进，又急不可耐地推开门就说：“12床的那个病人……”

“我知道12床那个病人，他的家属回家取钱了。”

“可他血压下降严重，随时可能出现失血性休克，目前的情况等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知道会有生命危险，可家属还没到，手术费还没交，手术也没有家属签字，出了问题，家属闹起来，这个责任你担当的起还是我担当的起？”

“可是？”

“别可是了，回去照看病人去吧。”

汤茜被堵得哑口无言，她就是个主治医，人微言轻，就算有些事情看不惯也不认同，可也知道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回答句：“知道了。”默默地退出了主任办公室。

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汤茜的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不舒服。从实习到毕业，她目睹了太多因为没钱医院就不给救治的例子，钱真的比命还重要，还是普通人的命真就那么不值钱，她想不通，做了医生这么久依然想不通。

“汤医生！”

汤茜边走边想事情，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回过头，是刚刚在主任办公室看见的那个男人。

“你谁啊？”

汤茜上下打量半天这个男人，生面孔，没见过不认识。

“雷声大雨点小，这么快就被主任打发走了？战斗力也行啊！”男人捂着嘴笑，明显就是嘲笑她的。

“关你屁事啊？”汤茜一见到男人笑得讪讪的，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

“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粗鲁？这可不行啊！”

“你有神经病是不是？”汤茜觉得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教育一番。

男人没说话，跑到汤茜前面，向着他摆摆手，跑了。

汤茜觉得一定是出门前忘记拜一拜了，这一天竟是遇上奇怪的事和人。

“主任他是怎么说的？”

孟凡晴一见到汤茜垂头丧气地回来，就知道她又被打发了。

“主任他是站着和我说的！”

孟凡晴乐呵呵地掐了一下汤茜的胳膊说：“你啊，就是不长记性，没事找事，没同意吧！”

汤茜疼得咧一下嘴，倒吸一口冷气，嘴上还是不服软地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不撞南墙不回头，你头铁，你就撞吧！”

孟凡晴正和汤茜打诨插科，护士于扬急冲冲的跑过来说：“孟医生，汤医生，不好了，12床病人休克了。”

来不及闲扯，汤茜和孟凡晴跟着护士于扬冲向观察室。

12床病人血压已经降到50多，出冷汗，人陷入半昏迷状态。大量的输血也纠正不了血压的持续下降，手术刻不容缓。

“家属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汤茜急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就快要骂人了。

这个时候主任罗新和刚才讽刺她的男人也赶了过来，汤茜急得再次恳求，“主任先安排手术吧，病人出血超过了48小时，输血1200ml也控制不住血压下降，再耽误下去真的来不及了。”

汤茜说的罗新当然都清楚，他也着急啊！可是现在病人家属没有回来，手术的押金没人交倒是次要的，没有家属签字，手术中出了问题，病人死亡，这个责任谁来负责？汤茜毕竟是年轻，意气用事是可以理解的。可他作为急诊外科主任，有些事情必须要考虑周全，不能给科里和医院找麻烦。

汤茜见罗新迟迟没有做决定，也明白了再求也没什么用了，她没在抱怨什么。对身边的护士于扬问，“家属说去哪里筹钱了吗？”

“没说！”于扬无奈地摇了摇头。

汤茜看了看罗新请示到：“主任，我先去外面等等家属。”

“去吧！去吧！”罗新这次没有拒绝，很爽快地答应了，时间不等人，他心里也急。

汤茜和于扬刚走出急诊大门口，就看见护士长姜涛带着一个男孩急冲冲地往回跑，一看见她们俩就大声喊着：“12床家属回来了。”

汤茜寻声望去，咦？这12床家属也算“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