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然将下巴搁在施灵的颈窝，施灵略有些乱的碎发扫在她的脸侧和耳际，有点痒，但也让伊然感觉无比安心。

纪玄玉刚才的话在伊然脑中回荡，那里曾经有伊然最痛苦的回忆。

但是伤痛来临前的记忆总是美好温暖的。

就像下雨之前总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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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2月5日，海城实验中学正式放寒假。

其实1月30日期末考试就已经结束了，算是从那时就开始放假了，只不过今天需要来学校领一下期末成绩和寒假作业。

班主任柳老师把每个人的成绩条发下去，班上同学脸色神态各异，喜上眉梢或者痛苦面具，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伊然原来的那个骨折的同桌已经回归初二二班，但是施灵还是跟伊然坐同桌，这是施灵主动去和老师请求的。

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施灵和伊然可以算是形影不离了。

在学校天天黏在一起也不嫌腻，放学回家还要一同写作业。

是一种时间不算很长但是相当深刻的友谊。

施灵今天穿了一件厚厚的纯白色羽绒服，坐在开着暖气的教室里，雪白的脸蛋此时透着桃花的粉红，她异常激动地拿着自己的成绩条给伊然看：“然然，你快看，我第十名诶！”

施灵来到海城实验中学的第一次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十。

这是她努力了一个学期的结果，也是伊然孜孜不倦为她讲题的成果见证，伊然第一次给人当老师，学生就取得如此成就，她显然也很高兴，凑近施灵的手去看她的成绩条。

但是没一会儿眼神就不由自主地滑到施灵细白的手指上。

伊然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经常会注意到施灵的手……

不对，都怪成绩条太小了，我不是故意要看的。伊然在心里为自己找借口。

施灵什么都没注意到，她兴奋完之后礼尚往来般将目光挪到伊然的桌子上：“你是第几名啊？我看看。”

结果直接看到了成绩条最后面醒目的两个1。

全班第一，年级第一。

呃。

施灵顿时觉得了无生趣，她心里默默感叹，刚才她的行为真是自作聪明，班门弄斧，王八看绿豆，小巫见大巫，爱屋及乌，天下乌鸦一般黑……

她正驴唇不对马嘴地乱用成语，就听伊然轻声说：“你的其他成绩都不错，就是语文太差了，还没有及格，你这个寒假可以好好补补语文。”

“……”

等寒假作业都发下来了，寒假安全问题强调了，教室卫生也都打扫好了，柳老师终于说了一句：“好了同学们，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寒假，放学吧！”

班里瞬间乱成一锅粥，不少人争先恐后涌出教室。

施灵跟伊然肩并着肩顺着人流往校外走，她拉住伊然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那你能不能寒假帮我补习语文，伊然老师？”

施灵的嘴很甜，一声“伊然老师”让伊然的内心掀起层层涟漪，其实就算施灵不说，伊然也会帮助她，谁让她们家离得近，又是好朋友呢？

伊然痛快答应下来，施灵很高兴，蹦蹦跳跳着走到校门口。

熙熙攘攘的学校大门外，有许多来接学生的家长。

校门东边的一棵大槐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伊然看一眼车牌号，认出那是家里的车。

放假前一个月，伊然和施灵天天都是坐着这辆车上下学的。

因为2006年底，海城周边一座城市发生一起重大刑事案件，据说是一个小女孩被人残忍地强/奸杀害了，为了保护受害人隐私，案件具体情况不明，坊间传闻女孩当场死亡，但是有人说女孩重伤正在医院抢救，也有人说是抢救了但没救过来，总之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事实真相是什么，唯一肯定的就是，直到现在，犯人还没被抓，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

有人说犯人就喜欢祸害未成年的女生，警方也在周边城市重点提醒过有女孩的家庭，让他们这段时间要格外注意孩子的人身安全。

海城是距离案发城市最近的一座城，犯人极有可能逃窜到这里，所以当事件发生以后，海城全市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所有女生都被家长或者老师一遍又一遍地告知过，千万要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出门。

那段人心惶惶的日子里，家里有未成年女孩的，不管家长的工作有多忙，他们也要想办法接送孩子上下学，伊然和施灵的父母也不例外。

只是因为两家是邻居，所以每次就派一辆车来接就可以了。

汽车里也开了暖气，伊然和施灵坐进去，不约而同地拉开外套的拉链。

车子开往春和景明，寒假正式拉开帷幕。

寒假以来，施灵过得很滋润，她先是埋头闭关用两天时间写完了所有寒假作业，然后每天都拿着语文书和各种必读名著必背古诗词去找伊然。

美名其曰来学习，实际上伊然每天就固定时间指导她一下，因为语文重在平时积累，所以其他时候都是施灵自己在看书，她不喜欢正确的看书姿势，总是歪七扭八地躺在伊然的床上将书举到眼前，没一会儿就会被密密麻麻的文字给催眠。

要么就干脆什么也不想看，抱着一大包零食或者一盆水果一边咀嚼一边看伊然学习，然后施灵生生吃胖了四斤。

伊然也不是一直都在学习，她用一上午时间沉浸在知识中，高效率完成一天的学习任务，然后下午就空出时间跟施灵一起玩。

两人在家把各种棋子都下了个遍，电视也看腻了，就又想去阳春公园。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要有人跟着。

因为犯人还没被抓。

到年关了，两人的父母都特别忙，所以，她们索然无味地在家里雇的保镖的监视下坐了摩天轮和过山车，然后决定一同回家继续看电视。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直来到除夕夜。

伊淮在这天接到了施端打来的电话，他请求伊淮，让他们过年的时候关照一下施灵，因为他和江弦有事情要忙，过年没法回家。

伊淮答应了。

但施灵很生气。

她给爸妈打电话，但是他们要么不接，要么就算接了也只能说上一两句，之后就匆匆忙忙地挂电话。

她只能跟家里的保镖大眼瞪小眼。

做饭的阿姨都回家过年了。

除夕夜的年夜饭，施灵是在伊然家吃的，能看出来，她的心情很不好，即便是舒华给她红包的时候，她也是强颜欢笑着说的谢谢。

吃完饭后，舒华让伊然好好去哄哄施灵，于是伊然拿着一大包烟花爆竹揽着施灵的胳膊：“走！我们去放烟花吧！”

绚丽的烟花让施灵的心情暂时好了一点，她和伊然在家门口玩儿了一两个小时，也不觉得冷，反而还出了汗，自己的烟花放完了，她们就爬到三楼去看别人家的。

施灵笑着望向远处的星星点点的天空，伊然看着她的脸，觉得她是真的有点儿可怜。

伊然还从未在过年的时候与父母分离过。

大年初一这天早上，按照伊然家的习俗，他们要早早起床，然后早饭吃饺子，之后去亲戚朋友家挨个拜年。

施灵被邀请过来一起吃早饭，但是直到饺子都盛上来了，施灵还是气鼓鼓的，她拿筷子使劲儿戳着碗里白白胖胖的饺子，像是在对待仇人。

伊然见她这幅样子，主动安慰道：“你爸妈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施灵把筷子一扔：“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在大年初一去办？我看他们就没把我当成亲生的，哼，别想让我今天给他们打电话拜年！”

伊然叹了一口气，只好暂时转移话题：“算了，别想这些事情了，快吃饭吧，吃完我们还去放烟花？我爸妈又买了新的。”

施灵的脸色这才勉强好了一点，她拿起筷子把自己碗里皮馅分离的饺子扒进肚子。

饭吃完后，施灵等着伊然拿来烟花喊自己去玩儿，没想到最后只等到伊然两手空空满脸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上午还要去亲戚家拜年，只能下午再陪你玩了。”

施灵愣住了。

伊淮和舒华想喊上施灵跟他们一起去串门，但是被施灵拒绝了。

伊然坐在车里回头看站在原地的施灵，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不正确的决定。

她好想和施灵在一起啊！她不想去拜年了。

但是从小到大的良好教养让伊然无法对父母说出这种话，所以她只能尽力扭头去看后窗户，直到车子拐弯，施灵消失在视线内。

舒华笑着调侃：“下午就回来了，不用这么伤感。”

伊然扭回头，不说话。

很多年以后，伊然还会时常想起这一幕，如果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她绝对不会去拜年，而是会坚决留下来陪着施灵。

毕竟这是她们分离前仅剩无几的时光。

如此短暂的时光。

施灵眼睁睁看着伊然他们一家三口坐上车，车辆缓缓开出春和景明，她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去，然后慢慢蹲下身体抱着膝盖。

因为是冬天，土地已经很硬了，但是施灵脚尖前面的一小块地还是被她的泪水给融出一点泥泞。

伊然一家中午是在某位亲戚家吃的饭，午饭结束之后，她不停地催促着父母，终于在大年初一的下午三点回到了春和景明。

伊然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施灵的家门，跑到她房间门口，轻轻喊了一声：“施灵？”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