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福隆安
乾隆十一年深秋,纯懿于凌晨发?作,将要?生产。
府上一切准备都已妥当。两年前的夏天,纯懿就在这里顺利诞下长子福灵安。正因?如此,府上众人虽心慌,却?也有条不紊。
唯一的例外,就是傅恒。
纯懿生福灵安时,傅恒远在山西,没有亲身?经历这一切。
如今轮到这第二个孩子即将降生,傅恒却?还是头一次候在产房外,看着院子里面接生嬷嬷、医女、嬷嬷、使女忙碌走动,各司其职。
他体验着将为人父时的紧张感?。
他知道一墙之隔,纯懿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可?是他不能为她分担什么,他所能做的,只有抱着长子福灵安,焦急等待。
从山西回到京城后,福灵安就住在岚园偏室内。夜里他若是有什么动静,傅恒和纯懿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这也是无奈的折衷方法。
虽然傅恒不想让福灵安夜里的闹腾影响到纯懿的睡眠,可?是纯懿还是不放心福灵安由乳母照看,独自?住在一个院子里。
然而傅恒也分身?乏术,无法同时兼顾怀孕的妻子和尚年幼的儿子。
他拗不过?纯懿,只能答允让福灵安住在岚园的偏室里。
好在福灵安如今懂事,纯懿怀孕后,他大概是知道额娘的辛苦,夜里总是睡得很安稳,不像从前那样闹腾了。
福灵安的确没有影响到纯懿的休息。可?是今夜纯懿发?作时的动静,却?反过?来把福灵安给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由乳母带到傅恒及纯懿的面前。
纯懿正被逐渐加深的阵痛弄得神志涣散,而傅恒也满心只有纯懿的事情,他正要?扶着她往产房走去——接生嬷嬷说产妇刚刚发?作时走几步还是有助于孩子顺利降生的。
最后还是纯懿进产房前,勉强抽出心思来顾福灵安的事情。
她忍着疼痛抽着气同乳母交代说:“带小少?爷出去,抱他到别的院子里去睡觉——”
“儿子要?和额娘在一起。”福灵安固执地扯住傅恒的袖子,他不敢去拉额娘的裙摆。
“福灵安,听话。”
“不要?。儿子要?陪着额娘。”
傅恒不能再往产房里面走了,他索性把福灵安抱起来,同纯懿说:“我带他在外面候着,你安心生产,不要?分心顾别的事情了。”
福灵安圈住他的脖子,满眼恳求地看着纯懿。
纯懿被他们父子二人弄得没办法,只能勉强答应下来,往产房里面去了。
福灵安趴在傅恒怀里,身?上裹了一块羊毛毯子,替他遮去夜里秋风凉意?。
他安静地注视着院子里的动静。他转头看向傅恒,声音糯糯地问:“阿玛,额娘生我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傅恒抚着福灵安的脑袋,温和地说:“阿玛那时候还在山西,没有陪在你额娘身?边。不过?,嬷嬷们都说你很懂事,没有让你额娘吃苦头。”
“所以?我也是生在这里的吗?”
“是啊。你是生在京城的,之后纯懿带你到了山西。咱们一家人才团聚啊。”
“儿子希望,弟弟也能听话懂事,不要?让额娘吃苦头。”
“你怎么知道你额娘这胎生的就是弟弟?妹妹不好吗?”傅恒听了福灵安的话,不由得失笑。他和纯懿倒是都更希望这胎生女儿。
福灵安鼓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也希望能有个妹妹。不过?对妹妹来说,我也希望她能多?几个哥哥照顾她、疼爱她。所以?,额娘还是晚点再生妹妹吧。”
傅恒没想到福灵安会这样说,他忽然觉得这个还未满三岁的儿子实?在是生得聪颖伶俐,他欣慰地说:“咱们福灵安长大懂事了。”
纯懿这一胎生得并不顺利,她到天亮的时候还未有什么动静。
傅恒在纯懿甫一发?作时就差人递了消息去宫里给富察皇后。
皇上今夜恰好宿在长春宫,得知消息后传下口谕,免了傅恒今日上朝。傅恒得以?安心留在府中陪伴纯懿。
折腾到第二日下午,福灵安都缩在傅恒怀里睡着了,终于是听闻婴儿哭声了。
到这时,纯懿早已元气大伤,一时间身?体都没有什么痛觉了。
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生产时出得那些汗,早已凉透,衣服紧贴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很难受。
她张口欲说话,嗓音早已嘶哑,只能勉强动动手指,示意?玲珑看她。
“主子,这是二少?爷。”玲珑将纯懿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抱到纯懿跟前,“您看他,和大少?爷出生时生得多?像啊。”
纯懿打起精神去看小儿子,是觉得玲珑说的不错,这孩子的确和福灵安刚出生的时候生得很像。
她轻轻点头,随后把头转正,想要?安安静静睡一会儿。
“玲珑,把孩子交给辛佳嬷嬷去清洗,你帮着我给福晋清理吧。”李佳嬷嬷端着一盘热水走进来,吩咐玲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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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生的孩子见不得风,且季节已至深秋,午后的阳光虽明?媚和软,可?到底风微凉。
辛佳嬷嬷把孩子裹得严实?,抱到正院里给傅恒与?福灵安看。
“弟弟白白嫩嫩的,看着好可?爱啊。”福灵安咯咯笑着凑在辛佳嬷嬷跟前,“嬷嬷,我小时候有他这么好看吗?”
“奴才们都说,二少?爷真的同大少?爷您刚出生时一模一样呢。”
福灵安摸了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嬷嬷,从前你们都喊我小少?爷,如今你叫我大少?爷,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二少?爷出生了,您当然是成了大少?爷了。”辛佳嬷嬷把孩子送到傅恒跟前,“大人,您抱抱二少?爷。”
傅恒倒还记得从前抱福灵安时的姿势,小心翼翼接过?孩子,抱在怀里。
孩子还安睡着,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小拳头凑在嘴边,让人看得心都要?化开了。
他看着腿边矮矮的福灵安,这孩子正垫着脚还要?凑过?来看弟弟,他不由得露出慈父神情。
傅恒抱着孩子坐在椅子上,让福灵安过?来坐在他的腿上,父子间和谐融洽,辛佳嬷嬷站在一旁看了也觉得场面温馨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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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宫里传下圣旨,皇上给傅恒府刚出生的二少?爷赐名福隆安。
纯懿才醒,就听到这个消息,她坐在床榻上抱着孩子,无奈地看着傅恒笑了:“皇上实?在是勤快。你这个作阿玛的,也不知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给自?己?孩子起名字。”
“有这两个孩子已经很好了。”傅恒坐在纯懿的床边,轻轻握着福隆安的小拳头哦,“我等在外面,听到你在里头的声音,实?在是觉得对不住你。日后,咱们就守着福灵安、福隆安,也很好了。”
“我喜欢孩子,你也喜欢孩子。”纯懿眉眼柔和地看着福隆安,“多?子多?福,趁着年轻,我可?是还想要?再生几个的。至少?,我还想生个女儿。”
她又抬头看着傅恒,注视着他眼中漫溢的心疼,温柔软糯地说:“我不疼,我也不害怕。嬷嬷都说头胎受些苦头很正常,我生福灵安时一切顺利,轮到福隆安的时候却?倒是艰难了些。大概是有你陪着我,把我都养得娇贵任性了。”
“是我不好。”傅恒痛快地认了错。
纯懿见他这样,笑意?越发?深了,她伸手牵住傅恒的手。
“夫君,你不要?怕。那时有你和福灵安陪着我,我很开心。经过?生福隆安时候这么一遭,大概往后就要?又顺利起来了。子女于父母都是缘分。我不怕,你也不要?为我害怕。”
傅恒点头,隐约觉得自?己?鼻子有些泛酸。
他强撑着笑意?,对纯懿说了福灵安关于要?弟弟还是妹妹的那番话,纯懿听了也笑。
“福灵安是懂事的好孩子。”纯懿意?外福灵安在这个年纪就能说出这种话,“难得他这么小,就知道要?爱护弟弟妹妹。有这么一位长兄,对福隆安也是一种榜样和引领。”
傅恒小时候一直受富察皇后照顾,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一位姐姐对于弟弟的职责与?使命感?:“我也希望日后咱们的女儿能受兄长们照顾,做个娇俏活泼、无忧无虑的姑娘。”
“若是女儿,那就是咱们操不完的心。”纯懿颇有感?概地说。
“纵使咱们再咱们小心,也只能顾全她未出阁时的日子。她往后的人生,还是要?牵系在她的夫君身?上。娘家人只能帮衬些,为她撑腰做主,却?是再难干涉她的生活。”
“咱们再怎么为她精挑细选,也不过?只能在她年轻时看看她未来夫君的秉性做派。人生往后那么长,保不齐有什么变数。”
傅恒听她这么说,也有几分理解。他刚想安抚她的情绪,又听她说:“之前四姐姐寄来书信,她在正月里生了女儿。她随多?罗愉郡王弘庆在任上,难得写信过?来。”
“她那边离京城太远了,还以?为我仍在山西,这信从她那儿发?到山西,又由山西送到京城,辗转数月好不容易到我手上。二姐姐说,她想与?咱们家结亲。”
“是与?咱们福灵安?”
“是。”纯懿说了这么多?话,也有些倦了,“虽然是太早了些,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可?以?。我与?她是堂姐妹,年纪相近,从前姊妹交情很深。”
“她这样早地就要?把女儿许给我作儿媳妇,是看重我与?她的多?年情分,也是觉得咱们教养孩子妥帖,放心日后福灵安的人品修养。夫君,你觉得呢?”
“当然是好事。我同意?的。”
“那是好啊,索性我再等上几个月,也许明?年正月新年,她能与?愉郡王一道回京城呢。到时候我当面答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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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嬷嬷进来给纯懿送厨房刚煮好的参鸡汤,却?看见纯懿坐在床上,木楞楞地抚着手上一柄玉如意?,眼睛盯着被面看,眨也不眨一下。
纯懿这副出神的模样,见着就让人担心。
“福晋——”贺嬷嬷轻声唤她。
纯懿回过?神,看着贺嬷嬷,温和地说:“嬷嬷,怎么了?”
“奴才看您方才似在想心事,有些不放心,就喊了您一声。”
“我没事,嬷嬷。”纯懿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只是脸上肌肉尚未到位,这笑意?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倏忽一下隐去了。
她眉眼低垂,显然情绪不高。她改了说辞:“不,我有心事,嬷嬷。你能陪我说说话,听我说说心中忧思吗?”
“当然,主子,您说。”
“嬷嬷,你坐吧,坐着听我说。”纯懿不顾贺嬷嬷的推托,硬是要?她坐下了。
“嬷嬷,你是一直跟着伯母身?边的人。如今我心里这话,也只能与?你或是李佳嬷嬷说了。李佳嬷嬷还在福隆安那儿,看乳母给他喂奶,我也就不去打扰她了。”
贺嬷嬷猜测着纯懿接下来想要?说什么。她原以?为是纯懿与?傅恒起了什么争执,却?不想纯懿要?与?她说的事情,竟是会有关四格格美霖。
“四姐姐寄来的信中说,想要?让她刚出生的女儿与?咱们福灵安作婚配。我自?然是同意?的,可?是,联想到四姐姐身?上的事情,我不得不多?想。”
纯懿皱眉,忧心忡忡。
“在生福隆安前,我就想过?,这胎如果是女儿,我要?如何照顾她、抚养她、教导她。”
“嬷嬷,你一手抚养咱们几个堂姐妹,看着我们长大,你也知道的,作女儿有多?么不容易。光是这一桩婚配,就无比要?紧,直接关系到女孩子日后的人生境遇如何。”
“是。格格若是遇人不淑,那便是一辈子的凄苦伶仃。”
“从前四姐姐寄给伯母的书信中,隐隐就有提及她与?愉郡王的不快。愉郡王那位出身?蒙古的红颜知己?,梗在四姐姐心中,教她如何也痛快不起来。”
“我听闻,那位蒙古格格后来虽也已经出嫁,却?仍时常与?愉郡王来往。两人虽守礼节,不曾逾矩,可?到底还是让四姐姐有危机感?。”
“四姐姐一向为人大度和善。若非她敏锐地觉察到什么,也不会如此不讲道理、不辨是非地对他们二人的关系产生不好的联想。”
贺嬷嬷只能用老辈人的思想劝道:“但是四格格已经与?愉郡王诞育子嗣了,况且主子你也说,那蒙古格格已经出嫁,与?愉郡王之间也是规矩守礼——”
“嬷嬷,我虽与?四姐姐相隔千里,不得见面,可?我知她的心思。”纯懿坚决地说,“四姐姐的婚事是选秀时由太后指婚,指给愉郡王为嫡福晋的。成婚时,她没有选择,也不知愉郡王性情操守,纯粹一桩盲婚哑嫁。如今到她的女儿身?上,她不想让女儿重蹈覆辙,也是寻常。”
“四格格的孩子是宗室女,拖到日后必要?由太后指婚。能够在幼时借着与?福晋您的亲缘,就此定下儿女亲事,倒免去日后忧虑,也确实?顺理成章。”
纯懿点头:“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宗室女又有更多?的担心——”
贺嬷嬷心思伶俐,一下子就听懂了:“四格格是担心女儿被指去蒙古?”
“我不知四姐姐是否想到这层原因?,不过?难保日后没有这样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我在写大纲时的疏忽,差点漏掉了乾隆十一年二月,福灵安与愉郡王弘庆长女定下婚事。行文已至乾隆十一年深秋,这里为了补救,就改为正月里美霖生女后就有意向与纯懿结亲,不过因书信受阻而在秋天才送到纯懿手上。
我在之前的章节中提到过,历史上的傅恒妻是永寿的女儿。
最近我看了一些资料,发现事实上多罗愉郡王弘庆的福晋应当是永福的女儿。
所以也就是美霖和纯懿的出身应当对调。不过本文在设定时,就把纯懿定为永福女,并且这个身世关乎到主线情节,所以就不做修改了,在这里跟大家声明历史上的真实情况。
历史上还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永寿的妻子关氏是康熙第九子允禟的干女儿。以及大多数人都认为,福灵安是庶出。不过在本文中都为了服务主线而改掉了,希望大家多包容,毕竟不是在写史书。我还是尽可能在不影响主线的情况下,按着历史来写。但有的的确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可能会有谬误,希望大家指正并且多多包涵啦。
谢谢支持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