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是生活
全泽安城都知道,名誉大顼的邱戎将军在他三十三岁这一年,与他的前任夫人要再举行一次婚礼。
虽然一年前,邱戎在壮年之龄便提出了致仕,但是泽安城的茶楼之内,关于邱戎的谈论却依旧是风生水起。
毕竟在大顼至今的历史中,在邱戎这个年纪便获得如此多功绩的将军,实在是屈指可数。
先是平定了西北边陲北夷的战乱之祸,接着又连续五年征战南北,平定王土之上大大小小的多处匪患。
再加上他多年不改深情的情感经历,本身又生得眉目俊朗、人高马大,无论是男女老少,都多少会对他的事迹关注一二。
早先,陆峰曾经对陆悦容说过,邱戎成为了全泽安的笑柄。
这个说辞虽说过于夸张了,但是今天他们在茶馆中听热闹时,她才知道,原来邱戎的“深情”确实遭受了许多男子的诟病。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的观点便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而女子,则是十分非常仰慕邱戎,并且幻想着自己也能拥有一位像邱戎这样的夫君。
听着不远处的茶客或激动、或理性的讨论,陆悦容悠闲地品茶旁观,丝毫没有对他们话语中偶尔对自己的贬低感觉到不悦。
可是邱戎不然,他听不得局外人过激的言辞。
再加上他又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四周环境如此嘈杂,他们将将喝了小半壶茶时,邱戎就皱眉忍不住想离开了。
索性此时也不过是陆悦容想体验一下,当初坐在这儿的感觉。
既然邱戎想离开,她便拿上幂篱带好,两人牵着手走出了茶馆大门。
穿梭过正堂时,邱戎这位风云人物多少还是被别人认了出来。
众人见被谈论的主角原来就与自己坐在同一间茶馆中,瞬间热闹的茶馆静默了下来。
胆小的登时垂下脑袋,假装认真喝茶,胆大些的则是不被发现地用余光偷偷地瞥向他们。
出了茶馆之后,陆悦容笑道:“我觉得应该带幂篱的是你而不是我,毕竟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邱戎正色:“哪有这么贬低自己的。”
“好,下次不这么说自己了。”
邱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你……当初打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消息?”
“嗯……我想想……除了夸你的,还有就是觉得你娶我太亏了。诶,为什么十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这么觉得?”
“是他们愚蠢。”
“然后还有,说你脾气很差,冷着脸的时候能吓哭小孩儿。”
邱戎反驳:“……应该没有那么差劲吧?”
陆悦容摇了摇他的手,笑着问道:“大将军也会不自信吗?”
“在你面前,从无自信。”
她回答:“那当然……不会很差劲啦。虽然刚开始确实很差劲。”
邱戎眼神晦暗,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情,“是很差劲。”
陆悦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牵着他回了家。
半个月之后,夫妻二人准备了许久的婚礼终于举行。
因为风俗所定,在成亲前七日,陆悦容搬出了将军府外暂住。明面上与邱戎是不能见面的,但是每到夜间,陆悦容的房门都会被一名“小贼”叩开。
虽然说这场婚礼准备了很久,但是宴请的客人其实并不多。不仅是邱戎已经致仕,与官场少有往来的缘故,更是他觉得,只属于他们俩的婚礼,无关紧要的人员不需要来得太多。
成亲那天,李溯背着陆悦容走出院门,牵着她送进花轿中。
邱戎身着艳红喜袍,下跨乌黑健硕的千里马,神采飞扬地走在迎亲队伍最前头。
为了婚礼能让更多人知道,邱戎选定让她暂住的院落,与邱府基本上是处于泽安城的两端。
八抬大轿、喜庆的乐章、边走边撒的花瓣雨,整整穿梭过了半个泽安城。
怕陆悦容路上会饿,花轿中准备好了吃食与饮品。再加上抬轿人功夫了得,她的一路上都十分舒适。
比之当初,这次他们婚礼的主婚人是钟磬。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爱看些喜庆的事情,唱词时候的语气都满是笑意。
热热闹闹的仪式结束之后,陆悦容被送到新房中。
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邱戎也进到新房之中。
他用秤杆挑开红盖头,陆悦容笑着看向他,“不需要陪宾客吗?”
邱戎伸出手来牵住她走向桌案旁,边倒酒边说道:“都是老熟人,不用我陪着。”
他把酒递到陆悦容面前,两人交臂饮下合卺酒。
接着他便迫不及待地打横抱起陆悦容,将她放在床榻上。
邱戎眸中含笑看着她,无比满足地说道:“终于又娶到你了。”
陆悦容“嗯”了一声,然后勾着他的脖子献上一吻。
邱戎借势也上了床榻拥着陆悦容。
两人相拥相吻了许久,邱戎才缓缓放开了她。
只是目光勾连处,依旧缠绵缱绻。
正当邱戎准备褪去她的衣裳,余光瞥见床榻之上的喜被里,似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伸出手来,揭开被褥,下面竟然藏了个陆瑾淮。
见自己的行迹被发现,陆瑾淮抬起头来,假装无辜地笑着:“爹爹……”
邱戎黑了脸,捏住他后颈处的衣领将他腾空拎了起来向前走去。
期间完全无视对方扑腾着手脚,求饶地叫着“爹爹”。
走到门口,他一言不发地打开房门将陆瑾淮丢了出去,然后冷酷无情地关上了卧房的门。
陆瑾淮撇撇嘴,哼哼道:“没有娶到娘亲时,我是你的小宝贝。这下成了亲,我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了……”
邱戎回了床榻上,陆悦容笑着问他,“不怕瑾淮生气不理你了?”
“他不敢。”
“唔……你轻一点……”
……
成亲之后的生活其实与早先并无区别,邱府的生活照常是那么温馨平淡。
他们在泽安住了三年,在陆瑾淮十岁的时候,一家三口驾着马车,准备去往绛贡生活一段时间。
路上行驶了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到了绛贡。
陆瑾淮好奇地看着这座自己出生的城邑,迥异于泽安以及瀚漳的风格让他心生好奇。
邱戎告诉他,过去里,每一名邱家的儿郎,在他十六七岁的年纪,都会来到绛贡从军。
戍边杀敌,是每一位邱家儿郎刻在血脉中的职责。
陆瑾淮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此时便可投军。
有一天,陆悦容和邱戎夫妻二人在绛贡集市上闲逛时,她忽然觉得有人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她转过身去,人群中一名妇人扮相的女子微微慌张地收回了视线。
陆悦容看着那人眼熟,却因为相隔时久,不敢贸然指认。
还未及她走上前去,那妇人便转身离开了。
“在看什么?”邱戎问道。
“我好像看到桑微了。”
邱戎静默片刻,说道:“看到便看到,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
“当初桑微离开之后,为什么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因为她没有契约精神,既然我是雇佣她来照顾我的夫人,那她就应该遵守合约内容。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贸然与雇主争吵并且直接离开。这样的人,不用也罢。”
“你当初找她,是看她和陆悦染同龄吗?”
“嗯……她是我一位副将家的妹妹,与钟老也算是熟识。”
“原来是这样。”
-
起初,他们是只想在绛贡住个一年半载便离开的。
然而,在某一天的清晨,陆悦容在用早膳的时候突然犯呕。
邱戎惊慌失措,不知道是她患上了什么病症,准备去找大夫。
然而陆悦容轻轻拉着他的手,说道:“可能是怀孕了。”
对方固执:“那也要去看看大夫。”
陆悦容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他去了医馆。果然是怀孕了。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变成府上最脆弱的存在,被父子二人贴心照顾。
两人每天都对着陆悦容的肚子念叨着“是个女儿”、“是个妹妹”,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好在天遂人愿,果然是个女儿。
即使成亲之后,邱戎也没有想过给陆瑾淮改姓。这下生了女儿,可以随他姓了。女儿生在天色将明的时辰,便给她取名邱晗。
邱戎在对待女儿与儿子的态度上完全不同,再加上邱晗年龄越长,越是像陆悦容。即使她三四岁调皮捣蛋跟着哥哥搞破坏,只要她眼泪汪汪地站在自家爹爹面前,邱戎便舍不得厉声训斥她。
陆悦容总是觉得他太过溺爱孩子,会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邱戎却说道,看见小小的女儿,便会想到年幼时的陆悦容。
只要一想到她那十年在陆府曾经度过的生活,他就会狠不下心来教训邱晗。
邱戎抱住自己的妻子,哪怕过去再久,他在想到陆悦容的遭遇时也依旧会心生怜惜:“如果可以,我能早点遇到你多好,那样我就能将你救出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牢笼。”
她问道:“如果早一点遇到,你还会爱上我吗?”
邱戎斩钉截铁:“无论什么时候相遇,我都会爱你。”
陆瑾淮十五岁的时候,邱戎提议让陆悦容带着,重新走一次当初她带着陆瑾淮离开时,走的那条路线。
陆瑾淮也十分赞同这个提议,于是一家四口再一次踏上旅程。
再后来,他们还去过许多地方,看过大顼山山水水。索性时光悠长,去哪儿都不会被催促。
一直到他们走得够了,便回到泽安城中。
在午后树荫下支一张软榻,毫无章法地倚靠在一块儿,看看书、看看成双的儿女,总归不会寂寥。
时光会老,爱意不消。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番外写完了,接下来是二皇子的番外,大概有个三四五章的样子吧。感兴趣的可看,不感兴趣的小伙伴就可以止步于此啦。
我其实还想写一章男女主平行世界番外,就是这章提了一嘴的如果男主早点遇到女主那里,有人想看吗?(不长,目测两千字搞定,虽然我还没想好具体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