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鸿沟

陆余舟打小爱跟老舅一块玩,大概是因为这位同志早年浑出了圈,总有很多“老子当年如何如何牛逼”的谈资。少年慕强,也有猎奇心理,会被一些自己难以企及的技能还有无法涉足的生活吸引,就像那些做着武侠梦还有古惑仔梦的骚年们一样,尤其陆余舟的生活被余帆强行画了个圈,导致他更加羡慕“圈外人”的生活。

他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有时候脾气上来叛逆的不得了,经常干一些企图“出圈”的事,只是总体而言他还在伸脚试探的程度,偶尔踩一踩线,搔不到圈外世界的痒。

吴也这一下就像砸开了一扇无形中的门,他的世界嚯一下开了个洞,那些别人嘴里的故事还有荧幕里的画面一股脑闯进了他的生活,真实而又生动地成了他经历的一部分。

也许哪一天他也能跟某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吹一吹“当年老子亲眼见过同学当街开瓢”的牛——当然,差点被开瓢这事就不能提了。

陆余舟站在原地没动,有点吃惊。在他印象里,吴也为人处事都挺成熟,不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青年那样冲动毛躁,哪怕跟二代圈呛的时候态度都非常和善,好像这世上没什么能打乱他的“遛鸟节奏”。

这一下石破天惊,让他见识到了这位学弟不理智的一面,不过抛开其它不谈,吴同学这一下是帅的,非常过瘾,跟看大片似的。

战火从吴也加入之后就基本灭了,他这一板凳惊天动地,所有人包括看热闹的都愣了,连当事人都是在血从脑门流到脸上以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脆响是自己脑袋发出来的。

“你……”陈易铭甩着受伤的胳膊,抹掉嘴角的血,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吴也。

“带小金走人。”吴也扶了一把蹲地上同样受伤的小金,推给陈易铭,“带他去医院。”

然后对脑袋开瓢的那位说:“医药费我就不给了,扯平。”

“……”

开瓢跟拉破胳膊还能扯平?

开瓢那位险些当场炸了,他捂着脑门上的血,抄起一酒瓶子就朝吴也头上砸,“老子他妈废了你!”

吴也没躲,反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不大不小,刚好叫对方不能反抗,“想废我的多了去了,你得排号。”他拿下酒瓶丢在地上,视线扫过一众失心疯的傻逼,“别在人家店门口散德行,非得叫人背后骂玩摇滚的都是流氓神经病?情绪宣泄那是在歌里在台上,不是叫你们把摇滚精神砸地上当泡踩的!”

摇滚队一个两个叫他臊得放不出屁,但放不出来不代表他们会憋回去,这些人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性情”,不论是歪曲质疑还是好言劝说,统统不服。

“你少说没用的!”开瓢哥又拿酒瓶指着他,“今天这事过不去,想扯平,拿你脑袋来也挨一下!”

“想开我脑袋?追上再说吧。”

吴也知道他们没完,但不想在这里纠缠,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引他们到没人的地方私了。他扫了眼陆余舟,希望他能意会自己的眼神快离开,可这小学长不知道在发什么愣,愣是没明白。

只好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朝东跑。”

啥玩意?

陆余舟还没从大片的震撼中回神,莫名其妙就接受了指令,一时间分不清东西,下意识跟在吴也后面,跑成了丧家狗。而那七八个摇滚青年除了趴地上跑不动的,人手一只酒瓶,喊打喊杀地满大街开追。

人生就是如此难以预料,谁能想到他在十九岁那个夏天的尾巴里,忽然就实现了众多骚年们梦寐以求的跑酷梦,街头巷尾翻水果摊越煎饼车,跑得活像要起飞。

不过没飞多远,因为警车来了。

举着酒瓶的摇滚队还没跑离小吃街,好死不死跟警车撞了个正着,他们还没回过味来就被紧急下车的警察同志们围住了。

“你报的警?”吴也停下来,气息稍微有些喘。

报警很奇怪?陆余舟更喘,他瞥眼看着吴也,“我长得就像个报警的是么?”

吴也握拳掩笑,没说话但表情回答一切。

陆余舟没好气,他一守法公民,并不觉得有困难找警察有什么问题,相反看不上那些个动辄动刀见血的傻逼,可又挺不服气别人这么问,显得他好像是个活在小儿科里的弱智。

不同种类之间的鸿沟就是这么鸿,你看他有病,他看你没断奶,并不到一起。

但很快,陆余舟就明白吴也为什么笑了,这帮渣渣并不把警察当回事,油滑的样子一看就没少进派出所。

“警察叔叔,您瞧见没有,开瓢!”开瓢哥指着自己脑门,又指着吴也,“满大街的人民群众都能给我作证,他,就他,拿铁凳子砸的,我不追他追谁?”

又指着被陆余舟踹一脚那位,“我兄弟,被那位——您别看他长得挺乖,下脚一点不含糊,也不知道肋骨有没有断了,回头做完了伤情鉴定,老子告他故意伤害!”

“法律意识还挺强。”民警抬下巴指随后来的救护车,“伤情严重的先上救护车,别耽误。”

“那我们是没事了吧?”开瓢哥捂着头,一脸血也不着急,“警察叔叔您必须严惩暴力分子,民众安全没保障啊。”

民警:“先保障你的安全,去把脑袋缝上再说。”

警车跟着救护车先去了医院,开瓢哥跟挨踢哥一见了医生立刻就地成碰瓷哥,哼哼唧唧地恨不得马上就要断气。

“医生我头盖骨是不是碎了,还能补好吗,会不会脑震荡变弱智引发脑癌啊?”

“医生我肋骨肯定断了,都扎到胃里了,那叫什么,胃里有灼烧感有异物感!”

医生无语地看着这帮人,一脸职业受到侮辱的表情。

陆余舟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流氓行径,登时后悔没真把丫肋骨给踢断了,少爷心里一不爽,又开始了骂人急转弯:“叔,您可好好帮那位朋友查查脑,确诊一下弱智到底是不是事故造成的,还有肋骨穿胃这朋友,只要他胃有问题,我就负责到底,医药费全包养老送终都没问题。”

吴也捏着鼻子忍笑。

“嘿!这小子怎么说话呢!”开瓢哥跟挨踢哥不装死了,站起来就要动手。

“都老实点!”警察呵斥,“再不老实都别治了,直接拘留!”

两人骂骂咧咧地被带走的时候,被传唤来的小金跟陈易铭刚好过来。

“也哥!”小金抱着胳膊走在前面,刚好看见吴也嘴角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恍惚了一下——他嘴角经常挂着笑,对粉丝对朋友,对不认识的大爷大妈,正经的不正经的,反正总是乐呵呵的,比起动不动冷着脸的陈易铭,他更招人喜欢。

可小金觉得他笑得并不由衷,就像外表与灵魂分离成了两个人,一个随和豁达,一个冷眼旁观。

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存在,这是一个全新的他没见过的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