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邵老师要求球队的同学们周六上午七点来学校训练,一片哀鸿遍野的呼号声中妥协改到了七点零五分并再三强调绝对不能再让步了!但是同学们表示这种惨无人道的虐待是堆伟大人性的蔑视与践踏!邵老师一点也没辜负他的外强中干很快缴械表示可以改到七点零八分这是他的底线。同学们正准备再作努力被白子卿懒洋洋的一句“我十点之前绝对起不来啊怎么办”打断,大家颤抖着看邵老师向白子卿投去杀人一般凌厉的…羞涩目光,最终以上午十点成交。

结果周六上午都十一点了白子卿还是没有来。整个室内篮球场在邵老师愤怒的咆哮声中瑟瑟发抖,一干队员统统识趣地缄默着训练以避免壮志未酬身先士卒。童杨给白子卿打了数十个电话,通是通着,但就是没人接,后来那边干脆就关机了,不知道是主人嫌烦了还是纯粹给打没电了。

而至于他也有可能是在干正事这一点根据童杨对他行为模式的了解那自然应该是第一个被排除掉的。

于是童杨取得了邵老师的同意后就驱车【两轮】去白子卿家看一下。门铃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有人来开门,童杨心里突然有一点小不安,他开始砸门敲玻璃。

经过童杨的不懈努力和对“白子卿绝对在房间里,活着”的坚定信念,感谢上帝,童杨成功了。

白子卿终于出来了。他裹着被子,支愣着一脑袋翘得各具神韵的乱毛,嘟嘟囔囔地拉开门站在门口,扬起下巴眯缝着眼睛看童杨:“……童养媳?”

“谁是你童养媳!”逆着正午的阳光的童养媳既怒又威。随即他换上戏谑调侃怎么听怎么像随时准备打一架的一副表情说:“很享受啊白子卿,日高丈五犹拥被呢?”尾音是欠揍地上扬。

白子卿揉揉眼睛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哈欠,把童杨拽进房间:“大媳妇,别站门口…跟你说话得看着阳光…晃眼睛。”他一头扎回床上,然后…好像就…继续睡了。

童杨无疑是愤怒的。他怒火中烧直想把白子卿捏死。他竭力调动理智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毕竟现在捏死他自己嫌疑最大况且自己的行踪有至少一个篮球队那么多的人都知道想跑掉可挺有难度的,要不怎么说冲动杀人率最高但脱罪率最低呢。

这么一想也就平静多了。

他整顿了一下精神,和蔼地坐在床边,语重心长:

“白子卿,时间就是生命,浪费时间等于自杀。”

“…自杀…有个性…”

“白子卿,时间就是金钱,浪费时间等于扔钱。”

“…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这是虚度人生你知道麽!生命是有限的,但睡觉时无限的,你应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解放全人类的革命事业中而不是睡觉上!”

“…吾生也有涯…而睡也无涯,睡海无涯…梦作舟…”

“白子卿你太懒了!我告诉你邵老师那么德高望重温和稳健的人都发火了,他很生气…”还没说完,白子卿的被子就迎头覆下来,把童杨罩住了。黑暗里他听见白子卿的呼吸就在自己背后耳朵边,听见哑着嗓子的轻声抱怨:“你吵死了。”

童杨感受到暖暖贴过来的白子卿,愣了半天才想到把被子扯掉,憋出一句:“你…你你快起来!衣服穿好我骑自行车带你过去。”

童杨的队友打电话过来:“你怎么回事儿,找着白子卿没啊?”

童杨说:“我在他家,刚才处理了点事儿,就等他穿衣服了。”

“…处理什么事儿啊…还得穿衣服?”

白子卿的声音不高不低的传过来:“童杨,把内裤还我……”

电话那边一阵嘈杂,然后好像慌忙中那个人好不容易拿稳电话匆匆喊了句“你们先忙!”

童杨大窘:“喂!喂?挂什么机挂机!”然后回头怒斥光溜溜抱着枕头的忙着脸红娇羞的白子卿:“让你要内裤!要什么内裤!……谁拿你内裤了!?”

他还挺委屈,往被子里一指:“本来在床边放着呢…让你卷被子里去了嘛…”

童杨嫌弃地把被子扔回去,挑挑眉说:“比起在床边…不是更应该出现在你身上吗嗯?”

白子卿理直气壮地直视童杨:“可我热爱裸睡。”

童杨气得低头磨了磨牙,再抬头带着狰狞的笑意问他:“我住你家的时候怎么没记得您有这么一贵癖?”

白子卿不好意思地低头扫视角落:“…害羞啊…”

童杨拂袖向门口。

白子卿在后面哎哎地叫他:“你别走啊!——我还没吃饭呢,饿死了!你就忍看朋辈成新鬼!”

童杨闻言立刻折回来扑到床上收拾了白子卿一顿,然后带着为民除害后的凛然正气和成就感,怒向厨房觅泡面——给白子卿煮面条去了。

白子卿一边穿衣服一边骂臭流氓臭流氓每次都挠人痒痒肉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回到训练场,白子卿伙同童杨欺骗善良敦厚的邵老师说白子卿拉肚子了。邵老师立刻从怒发冲冠转为和颜悦色关切地表示他了解管用的偏方就让白子卿“快把衣服掀起来我看看!”吓得白子卿以“已经痊愈了保证不影响训练”为借口婉拒了。

同队一个男孩儿叫陆昊的问白子卿:“听说刚才在你家,童杨拿你内裤了?”

“放屁!”白子卿声色俱厉地反驳:“分明是明抢!”

陆昊一脸不可思议,继而是恍然大悟:“难怪他们都传,说你和童杨…那个。”

“那你信麽?”白子卿忽然问。

有好一会儿,见陆昊犹豫着还没开口,白子卿接着说了,“我们都是男的哎,明显是假的嘛,不信你可以跟童杨求证啊。”

陆昊一下子松了口气,“我想也不能。怎么会呢!那可是同性恋…想想都恶心!你们俩都挺正常的没一点儿像娘娘腔啊人妖什么的,他们都说,我一直不信…”陆昊仍在滔滔不绝,白子卿陪着笑笑,却有些头疼有些想吐。

他想到刚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那会儿,突然好多小时候理解不了的事儿都能理解了。

比如,小时候特别崇拜力气大的男孩子,但每和他们一块儿玩就是自然不起来;比如初中的时候班长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和自己倾诉追女副班长三年了还是没结果啊如何如何辛苦啊还是不打算放弃啊,自己却总难找到喜欢的女孩儿哪怕是一个?然而还就是,一个也没有。

也曾经对着镜子认真困惑过,肤色很白,五官可以说得上精致,和妈妈很像。只消稍稍柔和一点便可以看作一张英气飒爽的女孩子的脸。但,自己很清楚无论是生理特征还是性格爱好都是如假包换的男生,爱枪械打架打游戏看三国,乐观外向并且偶尔还很绅士很有风度,以为自己没有遇到可心的女孩儿是因为还没长大。

和许多事情一样,都以为“得到”的唯一条件就是长大,然后得不到了,便总觉得是“长大”辜负了我们。

但一切这些想法都终结在了那年夏天到达以前,也就是在那之后,突然发现似乎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似的。

逆流溯回,触到记忆湖底异彩纷呈的珊瑚石礁,兀起的割伤人手,平滑的细腻如丝,水流清凉一如那个下午潇洒的大风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