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惧意
一进门,三人就看到滚落下床榻旁的茶馥,一手搭在床侧,一手抹过嘴角的鲜血,脸色说不出的苍白,柳眉紧蹙,整张脸都似皱在一起,包含痛苦挣扎,跟平时爱美的她截然不同,一袭红山茶的裙裾着她身上,隐有节节凋零之意。
“你下来干嘛?回去躺着,想死是不是?”
狸小妖急忙赶上前去,将茶馥扶躺在床上。
“煋煋?煋煋!!”狸小妖恼怒叫喊道:“这死小子跑哪儿去了!让她看个人都不会,看她回来我不收拾她!”
而从他们跨进房门的一瞬,古溪总感觉茶馥一直死死盯着他们的方向在看。
她回头瞅了眼身后,什么也没有,难道说她在看他们中的什么人?古溪仔细观察茶馥的眼神变化,直到她走上前想替她把把脉。
茶馥抬手退后道:“别过来!!”
古溪眨了眨眼又走了两步。
“古溪!!!”
前一刻在狸小妖劝说下躺下的茶馥,下一刻仿佛见鬼一样的后抵床内壁侧,黑色眼眸中无不掩藏的惊惧。
古溪没再继续往前走,心下思索发生了什么事,老板娘行为忽而怪异,突然注意她的动向,从进门开始也一直是在盯着她看,而眼中的惊恐之色不似作假,可为什么,怕她?这不像是她认识的老板娘啊,难道晕个海晕傻了?
浮生浔被茶馥突然的大叫,而且还是叫小溪的名字,搞懵了。
奇怪的看了一眼床角避如蛇蝎的茶馥,又看了看离床榻还有几步之遥顿步不前的古溪一眼,转头和在一旁束手无策的狸小妖对了对眼神,从对方眼神看出同样的迷茫,都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两人只读懂了,茶馥好像很怕古溪的讯息。
门口,瑶诺刚好从海云宫回来。
“你们在做什么?环姨?你醒了。”
瑶诺快步走上去,想查看她的身体情况。
“等等,她有问题。”
古溪侧身拦住想要去茶馥那边的瑶诺,她想要先弄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人就出问题了,而且是在这个地方,很可能对他们往后的计划有所不利。
瑶诺剔眼看向古溪,眼看身前拦住她的手没有收回之意,只得亲自动手拂了古溪的好意,“让开。”
悻悻收回手,她也没想真能拦住她,一根筋的人还是不要太较真的好,人家才是一家人,要不是茶馥忽然对她起的微妙敌意,对,就是敌意,在恐惧之下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反抗思维,只有动物在威胁到自身生命时才会孤注一掷奋力一搏抱有同归于尽一般的意志。若不是这样她才懒得理这个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女人。
然而意料之外,预想之中,茶馥并没有表现过多抗拒,好吧,是她想多了,看来那一家人只是单纯的看她不顺眼,只对她展现了前所未有的防备和戒惧。
白珀长霁随后从门外走了进来,凤眸微扫了一眼屋内情况,悄无声息地掠过在一旁傻站着的浮生浔。
“啊!!!”
古溪惊呼大叫一声,茶馥双目圆睁,闻声退缩,想要远离这里,抱着茶馥的瑶诺明显感觉到手下这副身体浑身颤抖害怕恐惧到极致。精神紧绷的看向古溪的方向。
瑶诺安抚道:“环姨,没事的环姨,我是阿瑶啊,有我在这里,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们回家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瑶诺抱着茶馥,脸颊抵在她的头发上,眼眸下斜,说到家时,嘴角似微微勾起,瞳孔光影明灭不定。
待浮生浔反应出声阻拦已晚,白珀长霁已经伸手拉过毫无预兆的古溪,将她拎出了门外,不顾古溪的低声抗议。
直到古溪离开房间,在瑶诺的安抚下,茶馥终于精疲力尽,一丝气力也无的睡在床榻上。
古溪还在想是否茶馥也同她一样在这海国境内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才会如此,忽而被人拽出,转头发现是这无耻黑心大冰山,正要质问他几句,白珀长霁好死不死当场截住了她话头。
“你把灵息收一收,她快死了。”
“啊?谁死了?”
白珀长霁抬眼示意屋内,被瑶诺搀抚着的茶馥,起身又猛咳了一手血,脸色白得像纸片一样,晕个海感觉比她中狸小妖箭那次还惨,古溪顿感不妙,忽而意识到什么。
“她……”
白珀长霁斜睨了古溪一眼,“看不出来吗,呵,她是只等级颇高的厉鬼。”
屋内,狸小妖把上楼前送厨房拜托熬制的药汤,端至茶馥身前,勺了一瓢黑乎乎的药汤要喂她喝,被茶馥一把推开,险些翻倒,药汤有些晃出洒到了床沿。
“我不喝。”
“你不喝你是要干嘛?!”
狸小妖一边恼火一边拿桌上的帕子过来擦洒出的药汁。
茶馥苦笑道:“别忙活这些没用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喝这纯属浪费。”
狸小妖擦药汁的手一顿,继续恼火道:“你管那么多干嘛,万一有用?你就是倔,谁爱管你。”
收回望向屋内的目光,一脸吃惊的看向白珀长霁。
“不会吧不会吧,在茶馥身边不说认识多久起码也呆在一起有四五天的时间了吧,她现在才发现这个事实,她什么时候警觉性这么低了卧槽?!”
古溪忽儿眼睛睁大,“卧槽卧槽!!四五天?祭天仪式?现在等她赶回去人都估计死透透了,作孽啊,去尼玛的晕海,人命关天呐!”
“祭天仪式取消了,两天前的消息,众海皆知。”
“呼,取消了就好,取消了就好。”
古溪深深松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也没管其他,拍上了白珀长霁的右肩。
因是去拜见他国国主,他今日穿的礼服格外繁复隆重,同样是一身玄黑为底,与往日不同的是这身华服更厚重更严谨,配上他的高冷桀骜气质,个中味道十分耐人寻味,总之一个字,帅,两个字,非常帅,咳咳,是三个字。
“关键时候还是霁霁你靠谱,嗯!”
重重拍在了白珀长霁肩侧顺滑厚重的礼服上后,古溪赶着在被制裁前,一溜烟屏了灵息跑进屋内。
真怕被他当场丢下客栈,她可没忘,这是在二楼。
“老板娘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古溪不太敢离茶馥太近,试探的问道。
瑶诺垂眸仔细的替又疼晕过去的茶馥轻试额间的细汗,没搭理她。狸小妖警惕的拦在了古溪身前,看先前茶馥对古溪接近后的激烈反应,而且病情更加严重了,总之先拦住这个女人准是没错。
“你放心,我又不会做什么,真做了,煋煋还不得砍死我。”古溪笑着对满脸防备的狸小妖道,继而面色一肃,“到底怎么样了?”
这句话是对狸小妖身后一直没搭理她的瑶诺说的,知道她不喜她,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想她也不愿意看老板娘继续如此下去吧。
果然僵持没多久,瑶诺缓缓道:“老狸让她过来吧,环姨情绪现在稍稳,刚刚只是放松后气虚晕过去了,已无大碍,只是还需多加休息。”
瑶诺把完脉,细心的将茶馥的袖子放下,遮挡住细白皓腕上几条细密的疤痕,古溪等狸小妖哼声走开,不小心瞟到了这一小细节,她开玩笑道:“没想到瑶诺姑娘还有这么一手,连鬼神的脉都能把到吗?真是好医术。”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多夸夸没理讨厌自己的人,万一发现她的真诚善良呢?是吧。
瑶诺继续帮茶馥盖上被子,吩咐狸小妖照顾好她。
古溪:“额……”攻略不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很难,特别是瑶诺这种看上去温婉和善的女人,心计颇深。
待她吩咐好后续事宜,她才想起,最开始跟他一起照顾的煋煋去哪儿了。
“老狸,煋煋呢,她跑哪儿去了?”
虽说她这个妹妹一向不听环姨的管教,经常跟她对着干,但还是听她这个姐姐的话的,让她照顾好环姨,绝不会擅自离开自己跑出去玩儿。
狸小妖气愤道:“这死小子鬼知道跑哪儿玩去了,让她照顾好她环姨,她倒把人直接一个人丢下,真是气死我了,看她回来我怎么收拾她,到时你别拦着我,不给她一点教训,以后还不得上天。”
“好了好了,你先照看着环姨,等她回来,我来说她。”
淡淡看了一眼古溪,和她身后的浮生浔,自然没有忽略倚在门口处淡然自若,事不关己的白珀长霁,又重新看回古溪道:“跟我走。”
好嘞,走就走吧,看来茶馥真没事了,既然茶馥是鬼,她好歹当过一时半刻的仙神,修习的灵力属神域范畴,之前因为晕海自动开启了保护模式,一直到达海国,隐隐的不安让她没有收起灵力防护,茶馥受不了也正常,现在她有调试,应该没问题了。
门口的白珀长霁已经换回了他原先的一身玄色华服,袖口银色勾勒的白昙栩栩如生,古溪不免多看了两眼。
瑶诺道:“你先回你房间等着,待我换身衣服再来找你。”
“嗷嗷,好的。”
是了,茶馥今日也进宫去拜见那个什么国主了,估计是一出宫门就直接回客栈来,不过她现在是海国名义上的公主,没有出嫁如何能随意出宫门的?难道海国习俗与陆上的其他国家不一样,?害,管她呢,能以假乱真他国公主,这个瑶诺还是有点本事心计的,随便找个理由出宫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瑶诺虽然没有说要干嘛,她直觉是说茶馥这件事,便叫浮生浔去把他哥哥叫上,自己先回房间等着当事人来了。
她的房间就在茶馥隔壁,前脚刚进门,白珀长霁后脚就跟进来了,对于白珀长霁的自觉,古溪勾唇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道:“我又没叫你,你这么自觉进来是要干嘛。”
一想到这狗日的乘人之危吃她豆腐,竟然敢明目张胆换她衣服,关键是还让她知道了,咦?这话怎么这么不对劲?
只听白珀长霁不咸不淡道:“你叫浮生葵迹来,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古溪:“?”什么破理由,算了,本来就是要大家一起干大事的,只是她看他这么不避讳,不询问她意见就进她房间,就想怼他几句罢了。
外面的天气越发糟糕,煋煋一脚踩进巷中水坑里,崩了她一身水,却没有沾湿她的衣裳。
海国粦羽原本修建在沧海一座海岛之上,后粦羽国的第一任国主被一个巡游至此的仙人所救,仙人赐了当时的国主永恒的生命和无上的法力,甚至将海国轻而易举的移到了沧海之下,海国在仙法笼罩下境内人民能自由的生活在海中,所以说在海国能遇到仙人这回事,不是空穴来风,那个似成仙的海国国主名字叫云停。不幸的是六年前,也就是古溪在神霖出事那一年,在她死后没多久,海国就被神霖陛下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攻打了,云停因此死在了白珀泷剑下。白珀泷又因为杀死了世人认为法力无边的仙人,一战成名,神霖很快在白珀泷的治理下越上了七国之首,改名神霖帝国,月淼国看势第一个俯首称臣,依附于神霖。
此时海国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煋煋心中不免奇怪。
她原本是在床边守着茶馥的,毕竟是照看着自己长大的环姨,平时是平时,现在是现在。就在她无聊得昏昏欲睡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声声响。
她以为是姐姐回来了,就叫了一声,然而外面除了第一声声响之后就再没有人发出声音。
她奇怪地出去查看了一下,窗外被不知道谁撞倒的绿植和着泥土倒了一地,难道……
她心生怀疑,正巧看到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出了客栈,她在楼上大叫了一声“别跑!”,一个纵跃直接从二楼跳下追了上去。
那人穿着一身缃色流银裙,背影看上去跟她差不多高。
穿裙子……男的?
追了半天到一处拐角处,前面的那抹身影瞬间失了踪迹,只剩一排排荒凉的铺面。
天边一道惊雷闪过,原本是白日明天,现在犹如黑夜,雷光白刺刺映在窗户上犹为明显。
古溪使坏推醒了雷打不动在床上睡觉的涂湖,让它起来坐着,她也顺势坐在床边上。
白珀长霁在她对面随意抄起手靠在了窗边的书桌前,闭上眼睛,好似在假寐。
涂湖时不时的脑袋直往下栽,古溪无聊的俯身撑手在膝盖上,双手捧脸目光时不时的瞥向窗口那个方向。
又是一道雷光横下,古溪刚好看到雷光照在了白珀长霁的一边侧脸上,眉眼细长,睫毛的阴影打在眼窝处,如蝴蝶翅膀一般轻颤,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分明,完美的下颌角,精致的轮廓,皮肤极不符合又无比融洽的是温润如玉,耳鬓旁的两缕长发垂于胸前,瞌上眼眸的他在雷光下看上去好似没往常那么冷了,反倒是多了一分惊艳。
看古溪呆愣差点流口水的表情就知道。
就在古溪极不自在,眼神乱瞟收不回眼的时候,浮生浔带着她哥哥进来了。她连忙拉回飞到白珀长霁身上不知所踪的神思,像是被当成抓到偷腥的猫。
古溪尴尬的叫浮生浔和浮生葵迹快进来坐。
“小溪外面天色这么黑沉,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你怎么不点灯?瞎摸呀?”
浮生浔一边说一边找到室内中央方桌上的烛灯点亮,橘黄色的烛火一下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突如其来的光源照亮,古溪细细眯了眯眼,白珀长霁像是不知道有人来了一样,继续休憩不说话。
浮生浔抬头看向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坐在床沿上吊着脚玩的古溪疑惑道:“咦?小溪,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感冒了,不对啊,明明昨天长殿下及时给你换了衣服的呀,都没怎么让你淋着雨。”
古溪心中惊诧无比,默默哀叹道: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还是我小姐妹吗……就不怕我当场羞愤自杀??
当然她不会,浮生浔也知道她不会。
害羞不存在的,刚刚你看错了,都是你的幻觉。
古溪没看到的是在她转眸的一瞬,白珀长霁的嘴角几不见的向上勾了一个弧度,像是在笑。
万年冰山得见化,美人一笑倾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