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顾倾野后半夜醒了，见自己卧室灯亮着，秦星河侧身躺在床上，胳膊枕着头，像是已经睡着。

被子不盖好的话，明天准感冒。

轻手轻脚走过去帮他盖严实，末了还掖好被角，顾倾野的呼吸有一些不稳。手不小心拂过秦星河的额头，秦星河闭着的眼睛眨了一下，微弱的气流卷起他额前碎发，携着一点热气，露出好看的前额，随即热气又消散。

顾倾野发现，秦星河的眼角，是湿的。

顿了顿，他下意识地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拭去那抹痕迹。在他心中，秦星河这样的男孩子，顶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就不该有眼泪，不管什么原因。

把床前灯关了，房间一瞬间陷入了黑暗。

就着窗帘缝隙透过的夜色，顾倾野迟迟没离开。他倚在床边，背对着秦星河，点烟，直到一根烟抽尽，化成烟灰，才几不可闻叹了一声，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他不知道，秦星河自始至终，都没有睡着。顾倾野温柔的模样，脆弱的模样，落寞的模样，秦星河都能感受到。

两个人，像是隔着一条星河，在拥抱。

可能是夜色太撩人，也可能是灵魂太缱绻。

……

第二天顾倾野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半。

秦星河已经不在了，用过的东西都被摆放得整整齐齐，跟没人动过似的，一直弃置不用当摆设的厨房，还破天荒温着一碗粥。

那是秦星河今早五点起来捯饬出的成果。磕磕绊绊，所幸没有出什么大错。本来还想学着电视剧煎一个心形鸡蛋的，但看看这个小厨房，还是算了，要是起火了，水都没法救。等他有空，一定要跟钟姨好好学学，争取下次给他老师煎一个玫瑰花形的。

粥在锅里弥漫着香气，顾倾野有点恍神。

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一句老话：要想绑住男人的心，得先绑住他的胃。

那小子怕是凭一锅半吊子的粥，就掌握了这句话的精髓。

秦星河自小被他爷爷带的，鸡打鸣就得醒。从顾倾野家里出来的时候，天还朦朦亮，巷口没什么人。自家宅子门开了，秦星河刚想躲，看里面现出的两个身影就知道躲不掉了。

那不是他爸和他小爸嘛。怎么，车开走了人还没走呢。

封镜昨晚破天荒被秦连他爸也就是他自个公公留了一宿，到现在还受宠若惊仿佛活在梦里，一开门就见秦星河呆愣愣地站门口。

穿着白色短袖，看着不像昨天穿的那件。胳膊上一圈绷带特别扎眼。

昨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查房的时候304床的病人不见了，就打给家属问情况。

封镜一边头疼地应付医院一边还得瞒着秦连。秦星河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一个医院和几个人能管得住他？一晚上既没回医院又没回家，封镜有些急，偷偷打了几个电话过去问情况，秦星河说他被老师收留了。

这是自秦星河上学以来，封镜听到的最最最扯的理由。

封镜捂着话筒瞪眼：“桃园就几个游戏厅网吧，别逼我一个一个地查。”

那头秦星河显然是压低了声音：“别说话了小爸，老师帮我补课呢。”

封镜：……

这小子要是真在补课，他封镜明天内裤套头上整个桃园转一圈信不信？

心想秦星河不会是跟女孩去开房了吧？

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暗戳戳地叫了几个人把桃园所有的旅馆招待所都查一遍，还查了几家情/趣酒店。因为正规酒店必须得用身份证，秦星河还没成年，应该不可能，只有一些偏僻价位低的住所没那么讲究。

查了一圈，人倒是没查到，自个儿却被手下开玩笑开了许久。几个好事的还专门建了个群，把他拉进去，取名：封总忆苦思甜小分队。

封镜：？？？群里几个人？我要把你们都开了。

现在在家门口见到这小子，封镜捏了捏拳头，觉得该把帐算一下了。

秦连也看见了秦星河，一句话没说，转头走了。脑壳疼。

秦星河立在门口，电线杆子似的。狼牙山五壮士都没他那么壮烈的。

只剩下封镜一个。倚在门边，抱着胳膊，封镜意味深长地盯着秦星河，许久才悠悠道：“跟爹说实话，昨晚去哪了？”

秦星河被他那声“爹”搞得有点懵：“昨晚不是说了么，在老师家待了一宿。”

这小子现在还不打算说实话呢？

“你觉得我查不到？”封镜眯了眼，挡在秦星河面前，身上那股子爱马仕的味道刺得秦星河头疼。

秦星河举双手投降：“能！小爸万岁万岁万万岁！放我进去补个觉成么？”

封镜：“……不成。我在做家庭教育。”

反正他亲爹走了，秦星河无所顾忌。小爸跟他一样骨子里是个爱玩爱折腾的，私下里也喜欢碰一些重型机车，于是神神叨叨就说：“我们老师以前也是玩过机车的，有辆川崎H2R当坐骑，前几年被卖到国外。”

果然封镜一听，胳膊放下来了，虽然眼睛还瞪着：“这就是你夜不归宿的理由？”

秦星河见状，笑了一下就侧身挤进门缝：“我这不是给你刺探军情嘛。”

被摆了一道，封镜又气又想乐：“你别走啊，我家庭教育还没完……”

秦星河早就消失在廊里了。

见人走了，封镜才悠悠掏出手机，找了个号码就发信息过去：“帮我查查，最近国内川崎被卖到国外的流水号。”

那头不一会儿就回信息了：“不是吧封哥，你不金盆洗手了吗？又想收车？”

封镜翻了个白眼：“我买辆做盆栽装饰新房行不行？”

那头不吱声了。

昨一宿都没怎么睡，今儿又起了个大早，秦星河躺回自己的床，才觉得灵魂归了位。他两个爸都是大忙人，桃园绝对待不长，等他们一走，他秦星河还不爱干嘛就干嘛么！

手机放床头充电，王佐藤的头像一闪一闪的，点开一看，妈欸，三十多条信息。再一看，其中二十八条都是表情包。

最后两条：

你封爸昨晚派人查我家游戏厅，说是以后秦星河和狗都不让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星河：“……”

再点开黑子的，更欠喷：

星河，星河，失身了没，失身了没？

尼玛，自己才被刀子砍呢，摇身一变就成白眼狼了？秦星河想骂人。

石大勇这人比较实诚，秦星河以为能从他的消息那儿寻求点儿安慰。

谁知点开一看，石大勇发的是一条链接：第一次住酒店需要注意的99条重点!男生转需！

秦星河差点摔手机，边骂边挨个儿发：挑个时间来决斗吧，没得谈了。

原来昨晚封镜派人查到王佐藤家游戏厅的时候，三个人碰巧都在。王佐藤当家的哥不在，所以电话是王佐藤装模作样接的，一听是关于秦星河，两个哥们都把耳朵凑上来听，听完就差点喷。忙不迭给秦星河发慰问消息，还表扬他苦肉计用得贼6，知道要充分利用人家女生的同情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脑袋冒烟地扔了手机，秦星河倒在床上。能不能清净点？

手机又在响，又是微信。

尼玛！

看都没看就发了条“滚犊子”过去，秦星河摁了关机，跟只鸵鸟似的，头埋枕头里，趴着睡。

趴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刚才那条信息，貌似是顾倾野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