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顾倾野是被封镜逼着坐上跑车的。他自己的那辆捷豹就停在封镜豪宅的地下车库,跟一排小跑和SUV放一起。顾倾野还在车库里发现了几辆市面上已经绝版的重型机车。

他听秦星河说过，他小爸汽车狂热粉加机车脑残粉，上学期间豪言壮语以后的职业一定要是试驾员，天底下所有豪车都得从他那儿过手，没想到过了一阵子改口了：当试驾员哪有直接把车买下来好啊？车试了再多又不是自己的，还不如多赚点钱直接当个收藏家呢。

封镜的一排跑车都被没收了车钥匙,手上这辆还是打电话问哥们借来的。当时说好借辆低调的,一百万以下的就行，没成想听到车的声浪封镜脸就垮下来了：真尼玛，又是一辆跑车？还四座的？真行。

秦星河对车也感兴趣，法拉利从车库开出来时差点闪瞎眼,心心念念围着它绕了一圈都没舍得进去。他转眼看顾老师，朝他龇牙：“野哥，咱们什么时候也弄一辆呗？”

顾倾野听了只朝他笑了一下，没说话。自己也喜欢跑车,以前在顾家见过家族里有做生意的亲戚开，都是生意场上摆谱用的。不过近些年整风运动抓得紧,顾家几个军二代的身份就特敏感,豪车豪宅奢饰品一律不能碰,连顾倾野这种正儿八经的教师都能被存心挑刺儿的人抓住把柄，要是哪天弄俩豪车开了,还不等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扔？

凭心而论，这点顾倾野就挺羡慕秦星河这小爸的，家族世代经商,没这些风险。而且打小就父宠母爱，不愁吃不愁穿，无忧无虑欢欢喜喜地长大。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还能追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放，整个人都是年轻有朝气的，活得永远跟个孩子似的。

秦星河见老师只顾抿着嘴笑，眼里有几分艳羡的神色，却不说话，只能从后面搂着他上车，还小声凑他耳边说：“顾老师，你别着急，等我毕了业，我就赚钱给你买。”

顾倾野缓过神来，上了车，往里坐，给秦星河让出个位置：“这车这么贵，要是买了它，以后还想好好过日子么？”

品了半天才品出这句话的甜味儿来，秦星河的一双眸子映着路灯的光都带着笑，差点伸手把老师的头往自个儿怀里摁，忍了半天只好道：“过啊！当然过。我得和仙女一块儿好好过。”

这小子对自己的昵称越来越多了，一会儿换一个。顾倾野又气又想笑。以前规规矩矩喊顾老师倒还好，少数时候会喊野哥也不打紧，特殊情况下直接喊哥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现在好了，当着他爸的面直接就称呼仙女？这让他一个老师的脸往哪儿搁？

甩开秦星河放他大腿上不规矩的手，顾倾野小声道：“当着别人的面再喊我仙女，把你这张嘴废了。”

没想到秦星河压根就会错了意，黑暗中眸子亮晃晃的带着激动：“成啊！顾老师想怎么废？我不介意，我都可以的，姿势你随便挑。”

要不是路上喧嚣将秦星河声音盖过去了，顾倾野都想直接从车上跳下去。这小子看着挺纯良的，一副老实的样儿，可天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尴尬着，忽然秦星河手机响了，接了一听才知道是他爸。

秦星河问他到哪儿了，秦连说已经下了飞机，正在机场行李处等着领设备。

秦星河头往前座一伸，朝他小爸耳朵边吹了一口气，故意大声道：“小封总，刚秦总来旨，说是不让你开车，你看呢？”

封镜耳朵敏感，被秦星河这么一吹浑身起鸡皮疙瘩，抓着方向盘的手都抖了一下，皱着眉头就骂：“吹吹吹，吹个鸡毛啊吹！”

“哦。”秦星河把开了免提的电话举到面前，道：“爸，小封总说，‘吹个鸡毛啊’。”

封镜：“……”

结果就是封镜夺过手机一通解释，说自己已经对飙车那件事进行深刻又透彻的反省了，而且现在街上路口人多，有交警，不好飙，当然也不会去飙。那边秦连叹了口气，道：听你那儿的声音，开的又是辆跑车，你开车猛，下来让那位老师开吧，他性子应该稳一些。

“别啊秦总，我好歹也是驾龄几年的老司机了，当着小孩儿的面总得给我点面子吧？”封镜有点窘迫又有点急。

“嗯。给你面子。但你驾照上分不多了，这你应该要知道。”秦连领了大型摄影设备，叫了个行李托运往机场外走。星空下机场灯火通明，时不时有飞机降落停泊的轰鸣声在空地上回荡不绝，但他还是能从封镜那边传来的声响中辨别是不是跑车的声浪。

秦连这话倒是真的。封镜的小本本上的分要是再扣一次就得回炉重造了，无奈，封镜只好把车停在路边，让顾倾野替他。顾倾野坐上驾驶位的时候，秦星河说了句：“野哥！cool！我是你的小迷弟！”

跑车底盘低，顾倾野一开始有点不习惯，不过一上手就好多了。正如秦连说的，他性子稳，开什么车都不会出错。顾倾野平时话少，开车话更少，眼神专注，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酷酷的，关节颀长的手指握住方向盘，手腕干净利落，不管是神情还是开车动作在秦星河看来简直不能太帅了。

车上自带导航，顾倾野虽然安市人，但这一带还是不太熟，好在靠着导航开了十几分钟找到了那家火锅店。开在一个商业步行街里，在最里面，很狭窄，而且这会儿正是饭点，人爆满，顾倾野好不容易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绕了半天才勉强找了个车位停下。

封镜下车的时候，对秦星河说：“你以后别开车了，你对象这水平够你坐一辈子副驾驶了。”

“这可不行，”秦星河搂过封镜的肩，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顾倾野，嘴角勾了一下，小声说“再说哪儿能总是让媳妇儿开车啊，您说是不是？您忍心让您仙女儿似的儿媳妇天天抓方向盘么？”

封镜都懒得喷他，只是道：“我要有这种儿媳妇，还要儿子做什么？”

入座之后服务员拿了个ipad让点锅底配菜，封镜给顾倾野递过去了。顾倾野也不好推辞，照着几样点了。锅底和菜上齐后封镜觉得不够，又每样多点了一份。

秦连到小龙坎的时候刚好六点半，本来应该可以更早一点的，公司里头有一小孩儿临时跟他借摄影设备玩，说是要跟几个朋友扎营去山上拍流星，专门在机场堵他。专门过来借一百多万的设备去拍流星，秦连都不打算戳破他，只能任他把设备半路截走。

顾倾野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秦星河他爸，可秦连走进门的那一刹那，顾倾野几乎就一下子认出来了。秦连长得很高，身形如山，一身黑色冲锋衣自打进门就很扎眼，只不过让顾倾野觉得显眼的，是他那副面孔，虽然给人一种气场强大的压迫感，但五官实在和秦星河太像了。

顾倾野见过秦老爷子，当时就觉得这爷孙俩长得很像，没想到如今见到秦星河他爸，更有这种感觉。秦星河不笑不说话的时候，气场也是强大的，只不过他时常没个正形，让人很容易就把他自带的那种气场给忽略过去。

封镜订的是小包，安静，又稍微自在点。秦连进包间后抬眼看了顾倾野一眼，顾倾野起身跟他握手：“顾倾野，物理老师。”

秦连礼节性地回握，道：“秦连，摄影的。”

成年人打招呼的方式太逗了，秦星河一会儿看看顾老师，一会儿看看他爸，道：“边吃边谈吧。”

桌子是大理石的四方桌，顾倾野坐在秦星河外侧，封镜坐对面，秦连来了封镜就给他让位。秦连简单看了一下菜品，没什么问题，只是把封镜面前的一瓶冰啤酒拿到自己面前，问服务员重新拿了盒没加冰的牛奶放他，连吸管都给他插好，道：“你酒不能喝。”

秦连拿酒的动作太爷们儿，封镜虽然不乐意，可没办法，脸皮太薄，只能红着脸低头拿筷子戳碗，半句话都没好意思说。

秦星河已经习惯他两个爸这种互动模式了，浑不在意地往火锅里加料，边吃边给顾老师夹菜。顾倾野没习惯，他没想到封镜这种平时讲话跟机关枪似的厉害人物，怎么一见到秦总怂得话都不会讲了呢？

“顾老师是安市人？”秦连捉起筷子给封镜夹虾滑，问顾倾野。

“是。”顾倾野道。

秦连点头，继续问：“我虽然不是安市人，但也跟封镜在这住了不少年，知道安市姓顾的不多。顾老师令尊叫什么？”

顾倾野拿筷子的手滞了滞，但也只是一瞬，下一秒就直接回答了：“顾国昌。”

“哦。顾国昌，这块儿的军委处长。”秦连道，“认识。”

秦星河在一旁听得有点懵，道：“爸，您认识顾老师家长啊？”

秦连没回答秦星河，而是看着顾倾野道：“顾老师，你跟星河的事，我想你父亲应该不太会同意。你最好找个机会跟他解释。”

顾倾野点头，转头看了看秦星河，道：“想过摊牌了。就这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