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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马车停得突然,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车外发生了什么意外。

车内安静得可怕,苏绣手扶车壁,心生了几分期待。

会不会……是阿爹的人赶过来了?

既然裴叙已经找过来了,那阿爹就不可能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

苏绣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

终于,在她一旁的毒蛇起身,挑帘下了车。

他走后,苏绣也轻轻撩起了车帘一角,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去。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瞥到前方的片面情景。

毒蛇站在她的这一面,负手而立,似在与什么人交涉。

看他淡然自若的模样,不像是遇到了敌手。

似察觉到了苏绣的目光,他侧眸,往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视线交汇时,毒蛇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似是讥笑似是嘲讽。

苏绣一愣。

一时间,雀跃而起的心轰然落地,像是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气得把车帘给拍了下来,闷闷地用脑门去磕车壁,一下接一下,像是要用头去把这车给撞破,好冲破这禁锢逃离般。

毒蛇刚刚那个笑,得意又狂妄。

一定没发生什么好事。

但苏绣实在不愿轻易死心,半晌没听到车外的动静,又生了几分希冀,往车外看去。

还没等她看出个什么名堂,毒蛇就钻回了车厢。

对上她愠怒的视线,毒蛇讥嘲地笑了笑:“你莫不是以为,有人来救你了罢?”

被他戳破了心思,苏绣也没再忸怩,愤愤地对上他视线,回怼:“毕竟谁都不是你,无人关怀无人爱,还心狠手辣地对自己的父亲下了毒手。若你落得我这般境地,想必也没有人愿意对你伸出援手罢?恐怕你死了,都还有人称一句大快人心。”

似戳到了他痛处,毒蛇紧阖了齿关,许久都未曾言语。但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苏绣,他竟奇迹般地没有发火,沉默片刻后,反问道:“那又如何?终究不是我落得这般境地。”

“风水轮流转。”苏绣抱臂胸.前,冷冷笑出声。说完,她扭头往旁侧看去,不愿再与他交涉。

直到进了郾城,苏绣还是不知道他们在路上碰见的究竟是何人。

郾城终究不是燕朝的地方,风俗习惯与燕朝大不相同。

下车后,身着襦衫细褶裙的苏绣不免引来了各种各样的注视。

她无暇去探究那些眼神里的深意,目不斜视地跟在毒蛇身后,进了一座宅邸。

准确来说,是被毒蛇的人一左一右押进去的。

毒蛇将她关进了一间宽敞的厢房,找了一个小哑巴伺候她起居。

苏绣被好吃好喝地供着,除了不能四处走动,没人和她说话,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被紧闭的孤单日子像被无限拉长,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

苏绣没有骨头似的陷在藤椅里,懒洋洋地晒着柔和日光,有些困倦,又有些迷茫。

她微眯了眼眸,看小哑巴细心地将糕点一叠一叠放在她身旁的桌案上,奈不住静寂地开了口:“小哑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小哑巴不会说话,自然不会回答她。

于是苏绣只有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我是被抓来的。我一点都不想来这里。”

“我离家了好久好久,我好想回家啊,想爹娘,想阿兄,想师父,想穆丞,想长公主,阿蔓,还有……裴叙。”

她诉说着藏在心底的思念,但从始至终,小哑巴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苏绣觉得无趣,笑着叹了一口气。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她闭眼感受那暖意渗入肌理,突然很想睡个觉。

也许在梦里,她能碰见想念的人。

-

穆青和穆丞闻讯赶到时,裴叙还在昏迷中。

迎他们入府的昌平险些落了泪:“言瑾身上的毒京中太医无人能解,这样拖着,他的状况越来越差,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无可奈何之下,才贸然请二位前来。”

穆青摆摆手,道:“还请殿下先带我们去见见三公子罢。”

裴叙中毒之后,昌平请来了不少的宫中太医和民间大夫,但换过的药是一批接一批,也没见裴叙有所好转。

踏进屋门的瞬间,沉闷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饶是闻惯了这股气味的穆青穆丞,也没忍住掩鼻皱了皱眉。

裴叙仍在昏睡之中,穆青察看了一下他的情况,眉间的褶子愈深。

虽然早知道裴叙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昌平在瞥到穆青脸上的凝重神色时,还是不忍地闭了眼,心口被名为绝望的情绪淹没。

行医时不便有外人在场,昌平神思恍惚地走到屋外的长廊上,抬头望着明媚的天,却有一种身坠冰窖的感觉。

触不到光亮,被彻骨的寒意包裹。

裴叙可真傻啊。

她怎么生了个这么傻的儿子,傻到为了别人,将自己逼到绝境。

早知道,当初她就不为裴叙定下这一门婚事了。

怕控制不了情况,昌平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深想。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仿佛是过了一刻钟,又仿佛是过了几个时辰,身后的房门终于再被启开。

出来的是徒弟穆丞。

面对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穆丞显然有些怯怯,他缩着脑袋,答得断断续续:“师、师父说,三公子的毒,他也无能无力……”

看到昌平脸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他又连忙补充:“但师父说,他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缓解一下毒性!”

闻言,昌平的心里却并未燃起太大的希望。

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次了,哪个上门就诊的医者不是这样说的?

可最后呢?

裴叙还是躺在那儿,没有一点好转。

昌平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颔首道:“那就有劳了。”

裴叙身上的毒确实难解,穆青琢磨了好几日,也没有找出什么好的方法。

他就只能开一些药来延缓裴叙的痛苦。

吃过他的药之后,裴叙清醒的时间多了些,也不似最初的昏昏沉沉了。

昌平见状,很是高兴,她向穆青致谢:“真是多谢穆大夫了。不知我儿的现状如何?”

穆青回头看了看神情恍惚的裴叙,道:“老夫只能先压住三公子体内的毒性,三公子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但若要根治,还是需要找到解药。”

“解药……”昌平不免惆怅。

来给裴叙看诊的大夫都说这毒古怪,没有一个人能根治。

“若没有解药,我儿将会如何?”沉思片刻,昌平终是鼓起了所有勇气,开口问道。

穆青没有骗她:“若找不出解药,毒将渗入骨髓,无力回天。”

这些话,他们是避着裴叙说的。

但裴叙是习武之人,对声音异常敏.感。就算他现在身中奇毒,听力大不如以往,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也听见了七七八八。

待昌平走后,裴叙抬眼,直直对上穆青的视线。

他眼眸沉黑,表情凝重时更似翻腾的幽潭,显了几分迫人气势。

穆青被他盯得有些发慌,扭过头避开了他的探视。

“穆大夫,我还能活多久?”但裴叙却不容他躲闪,开口问道。

穆青避重就轻地回答:“生死由命。”

“我想去救她。”没给穆青半点反应时间,裴叙直接说,坚定且郑重。“我请你,帮帮我。”

穆青自然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她是谁。

“三公子,你现在连行动都困难,又怎能去救她?”顿了顿,穆青叹道,“郭家会有办法救她的。”

“那不一样。”裴叙扯了扯嘴角,悲凉一笑,说着,他往后仰去,靠在床榻的倚檐上,颓靡像是被雪压弯的青松,看不见半点生气。“我每日在这里想着她……一想到她有可能在受苦,我就无法原谅自己。我很想她,我想去见她,想带她回来。”

说到这里,他终是睁眼,漆瞳里泛着淡淡的光,那是深藏的祈求。

“你是她的师父,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找她。”裴叙静静看着穆青,声线低哑。

对上他的目光,穆青不忍地闭了闭眼,叹道:“我是有办法让你离开,但你能承受这可能的后果吗?若毒性蔓延,你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裴叙笑:“无能为力地在这里待着,我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