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妄境自处无善恶,

妄心乱入是成魔

悟空大惊，继而大喜，上前拱手道：“阿加，别来无恙？一别五百余年，恭喜再证类金仙类佛果修为。”

阿加笑道：“在西牛贺洲以西，这唤作‘创世神成就’。”

悟空悄声对杨戬道：“千年后,有一部书就写奥林匹斯神国诸神征战,阿加便是里面的处女座沙加，号称佛的转世。世人弄不清如来如阿加的关系，只好这般附会。”

杨戬如遭雷劈，又喜上眉梢,紧紧握了他的手道：“悟空……你想起来了？”

悟空笑道：“老孙在西行路上，已经明白自己为何人，亦知二郎为何人。至于想起与否，已无分别。”

杨戬情不自禁,将悟空拥入怀中，低声道：“想的我好苦,你这狠心作孽的妖猴。”

悟空飞快亲了亲他的脸颊,顺势将他推开,正色道：“阿加之谓大机缘，愿闻其详。”

阿加四处打量一番,笑道：“还有人未来。”

话音未落，就听天边有人朗声笑道：“这不是来了？”

半空漩涡中，一仙家鹤氅羽衣,乌发童颜，留三绺美髯，面色红润光泽，手无兵器，只有一支玉尘麈，两只乾坤大袖飘然欲飞。

悟空忙望空作揖道：“镇元大哥，天地灵根无恙否？”

镇元子笑骂道：“你这猴头，一别经年，也不先问哥哥好不好，倒留心那树。”

悟空忙赔笑道：“是小弟不是了，该打，该打！清风明月二童可好？”

镇元子一指那天边道：“来了！”

半空中，两个漩涡缓缓扩展，跳下来两个小童，望着悟空纳头就拜。悟空忙扶起道：“二位仙童几时修成真仙？可喜可贺，老孙少不得讨两杯酒吃。”

清风、明月道：“见大圣救活天地灵根，心有所感，加之吃了草还丹，心境安稳不受侵扰，便飞升成仙了。”

悟空未及答话，就听地藏笑道：“阿弥陀佛，孙施主所到之处，总有仙家闻风而成真仙，望风而成金仙，抑或是顿悟而不可见。”

悟空忙摆手道：“休要往老孙面上贴黄铜了，二郎在老孙身边最久，怎生他没成金仙？”

杨戬轻笑道：“宏愿天劫尚未渡完。”

悟空环顾四周，众仙家齐聚花果山。有自求清净的万寿山仙界之主镇元子，带着飞升成仙不久的清风明月，有来自佛国、自辟幽冥界的地藏菩萨，有魔国之主路西法，有奥林匹斯神国的阿加，有离飞升成仙只一步之遥的三个结义兄长……

他朗声道：“老孙西行之路上，自诩降妖除魔，今日方悟何为魔。”

修行次第中，真妄合一而成真人。以实境合妄境（把妄境当做实境），则成仙成佛；以妄境入实境（把实境当做妄境），则成魔。魔者，非褒非贬，是与仙家、佛国类似的成就，譬如路西法的魔国。

牛魔王怪叫道：“如此说来，我们兄弟几个自称魔王，岂不是贻笑大方？”

悟空拍手笑道：“大哥说的甚是。其实自称妖王便罢，何苦枪路西法大人的风头。路西法大人在自家的魔国中，随意妄行，都无善无恶，可如萨麦尔之流，将世间当做妄境而肆意妄为，则是入魔之行，降魔之举，便是降的他这样的魔！”

悟空顿了顿，又道：“自古以来，人间动乱周而复始，从未停止，而如今却牵连到了超脱轮回之外的仙家，局面已经难以收拾。”

杨戬问道：“可无论各仙家怎样下界自寻业力，可天界仍然一丝未乱。”

悟空点头道：“不错，此乃玉帝之功。大天尊开辟天庭仙界时，与飞升前来的众仙有约定，无论彼此曾有什么仇怨，都不许在天庭私斗。众金仙开辟洞府自行约束与接引传人弟子，外围道场则由天庭巡海护法与守护神将维持清静。”

悟空停了片刻，厉声道：“可是天界之外，任凭仙家怎么动乱，大天尊也管束不能。仙家小打小闹、结仇了断并无关系，可倘若天人之乱到了极致，譬如金仙下界互斩，天庭中灵台开辟化转的洞府即会消失，门下传人不知所措，依附于外围道场的散仙无处容身。如此，便是天庭彻底崩坏，佛家所谓的末法时代，耶和华所谓的末日审判将最终到来！”

镇元子苦笑道：“不错，仙家成批牵连，不断卷入，魔国一时间损毁七分之一，天庭会不会崩乱也难以推演。于此，你老哥我便想要抽身退出，于天界、佛国之外，另辟万寿山仙境，倘若天人之乱终不可收拾，幸存的仙家也有处容身。”

路西法轻哼一声，眉宇间也蔓延上淡淡忧色道：“不错。西牛贺洲以西，本有数个神域并存。奥丁的北欧神域，便是因为众神混战而毁于一旦，无人幸存，彻底成为世间传说。”

悟空点点头，对镇元子道：“镇元大哥，还记得千年前，二郎真君、天蓬元帅、巡海大神、卷帘大将与弼马温，在万寿山共立一戒之事否？”

镇元子叹息道：“历历在目，怎能须臾忘却？可如今天人之乱，当日所立那一戒早成空妄，名存实亡，岂不悲哉？”

杨戬摸了摸悟空的头发，温言道：“你又想立戒了？”

悟空抬头望天，悠然道：“师父已达天竺那烂陀寺，师弟们也再证修为。等师父圆寂归天，我等再入天庭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