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江禾凝脸上的笑意一僵,“今日……臣妾是想出门逛逛铺子,王妃可也想添些头面首饰?”

顾簌遗憾地摇摇头,“我对铺子没多大兴趣。”又抬眸望了望这好天气,“还是去梨园逛逛吧,听闻北燕的曲子风格独特,可我统共才没听过几回。”

说罢便提着裙摆往外走。

江禾凝心中一急。

昨夜没诱得殿下喝下那酒,全盘计划都落了空。

今日正想去梨园求教一番云先生,若顾簌一直在那梨园里呆着难免撞上。而且这夏洱瞧着是顾簌身边伺候,其实是王爷的人,眼神毒辣得狠。

既然顾簌非要去,不如索性就将她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江禾凝这般想着高呼了一声,小跑着跟上前,“难得王妃好兴致,臣妾今日也去梨园吧。不过,您若是就这般去了,那园主可不得带人一路跪着出来迎。”

顾簌停下脚步,清浅的目光在回眸时瞬间染上了笑意,“依禾侧妃姐姐看?”

“王妃且随我来换身衣裳。”江禾凝带着顾簌回了五湘院,寻了件民间姑娘一贯的打扮。亲亲热热地挽起她的手,小声道,“这去梨园啊就是看个闲情逸致,若大张旗鼓地去就要弄得百姓都拘束了。但您这穿着绫罗绸缎直接往人堆里一坐,又容易让那些个贼眉鼠眼的惦记。”

顾簌拉了拉身上这皱着纹路的衣衫,认可地点点头,“禾侧妃说的在理。”

江禾凝趁热打铁,“还有啊,那夏洱行事讲究,眼尖的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大户人家的丫头,所以还是不带为妙。”

顾簌接着点头。

支开夏洱,正好可以见岫烟。

江禾凝又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话,见顾簌都懵懂的模样一一点头,心中很是满意。

朝映春使了个眼神,便一道儿去了梨园。

灰色的布料马车颠颠摇摇地到了梨园。

门口里外围着两三层的百姓仰头张望,再看进去是一堆捕快拦在门口严阵以待。

“夫人,这梨园似乎出事了,今日怕是不让进了。”外头的车夫道。

顾簌素手掀开窗幔冷静地看了一眼那门,“出了何事?”

“说是里头有个戏班子出了人命,全都被抓着待审那。”

“哦?”顾簌道,“哪个班子?”

“外头的百姓说是福生班。”

“什么?!”江禾凝闻言紧蹙起眉头。

顾簌慢悠悠地放下帘子,关怀地语气问道:“嗯?禾侧妃怎么了。”

“没什么。”江禾凝掩饰失态,抬手理了理额角的碎发,“这班子挺有名气,宫里召过好几回。”

“那真是可惜了。”

在天子脚下闹出了这样晦气的事,确实够倒霉的。

“今日怕是看不成了,禾侧妃原先是要去逛哪家铺子?”

“城西的。”江禾凝随便报了个铺子名,弯腰出去掀起车幔,“瞧着日头要大了,映春回府取把伞来。”

映春瞧着主子的眼神,心领神悟地点点头。

只是刚要跳下马车就听见王妃的声音轻落落地传来,“既要逛铺子,那便路边买吧。”

江禾凝想再寻个借口。

却听顾簌又道,“这马车坐的可真不适,映春来给本宫按按肩。”

映春无法,只能低着头进来伺候王妃。

江禾凝心中不耐,哪来的心情逛铺子,“这城西离这儿远,不如到对岸羡趣楼坐坐?喝杯淡茶也能听个话本子。”

顾簌面上勉强地应声:“也好。”

*

羡趣楼临岸窗扉大开,清风拂过水面带弯了一溜儿的杨柳枝。

今日一层满座,各桌都在议论纷纷。

几人从堂中穿过,耳旁许多句碎话,东一言西一语地越听越乱。

二楼雅间陈设简约,一半镂空能瞧见楼下的说书台,但眼下这说书先生八成也去打探消息,想抢个先知再回了。

顾簌拢着裙摆在雅间里坐下,面露嫌弃地看着桌上的有瑕疵的白瓷茶壶,“快来掌柜换套新的来,这如何用得呀?”

“奴婢这就去。”映春将桌上的茶壶挪开,很快楼上楼下跑了一通。

回来时身后跟着个其貌不扬的丫鬟,手里拖着色泽浓韵的紫砂茶壶。

映春从茶罐里取出盘雀茶团细细研碎,又让那丫鬟煮水烹茶。

轻轻拂去二沸的茶沫,待三沸斟茶,那看着稳当的手不知撞到了什么,全扑倒了地上。

连着映春的衣裳,都被浇了一大片。

她急忙弯腰,抓着袖子擦拭。

映春打开她的手,转向王妃跪着,“奴婢蠢笨,请夫人赎罪。”

顾簌看她露出来那片通红的手背,沸水往上浇,确实挺蠢笨的,“无事,起来吧。”

江禾凝出声:“瞧着脏兮兮的,还不快去换身衣裳。”

“是。”映春起身退出去,急急忙忙往外跑,生怕王妃又要拦着。

顾簌单手拖着娇俏的侧脸,目光移到一旁装得笨手笨脚的岫烟身上,“别整那茶了,会捏肩捶背吗?”

岫烟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恳切地点点头。

“不会说话?”顾簌问道。

岫烟仍是点头,张开嘴单手指着喉咙,“啊、啊啊——”

顾簌目光深远:“无妨,会伺候人就行。不过先去把手洗干净了,一点脏东西都别让我瞧见。”

江禾凝的心思没在这屋里,坐在围栏前看见门口那说书先生跑了进来,一跃上了说书台。都不用敲惊堂板,众人目光自然而然便跟了过去。

“胡老头,河对岸怎么回事?”

“啧啧啧。”胡老头故弄玄虚惯了,瞧着一个个都求知若渴的模样便摆起了谱子,“老朽初到梨园,便察觉有血腥味扑面而来,顿时一个踉跄,你们猜看到了什么?!”

底下人有烦他的,一扬手便丢了两个铜板上去:“你这臭毛病,别乱扯了赶紧的。”

胡老头拱拱手,捡起铜板揣进兜里,“老朽特意拖了熟人,给侧门留了条缝儿,看的真真切切的。福生班那人哟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惨不忍睹诶。”

茶客问:“福生班的谁啊,他们俏生生的那个头牌可有被打?”

“诶唷被打的哟。”胡老头神情不忍,“一旁的人生哥生哥的边哭边叫哟。”

顾簌秀手捏着茶盖,拎高了再骤然一下松手,两道瓷碰撞的声音尤为响亮,把半个脑袋都快伸出围栏的江禾凝给震回了神。

“这楼下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听他们闲聊罢了。”江禾凝回道。

顾簌沿着碗壁将茶盖摆正,没精打采地挑起了刺儿,“附近的成衣铺这么多,映春是挑花眼了吗,这茶还煮不煮了?”

江禾凝心情不好。

左右这屋里只有一个小哑巴,便也懒得好好说话,“桌上这茶喝不得吗?我的贴身婢女,何时供你使唤了。”

顾簌淡笑了一声,先存着不同她计较。

半个时辰后。

映春缓着粗气走回羡趣楼,没直接上楼而是向掌柜的要了一壶上品铁观音,亲自端回雅间。

岫烟看见她进来赶忙上前接过,躬着身子站在她后头,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这丫鬟傻乎乎地愣着做什么,还是出去吧。”江禾凝急在心里,躬行起身给顾簌堪茶,“羡趣楼的铁观音与旁的味儿不一样,夫人尝尝?”

这般殷勤,顾簌倒是头一回见着。

笑着接过茶盏,左转一圈看看茶色,右转一圈闻闻清香,就是没喝下去。

江禾凝又是一番好话,顾簌听得开心了才浅珉了半口,“这茶不好,有股清茶之外的怪味儿,喝的有些……头晕?”

顾簌其实压根没品出这茶是怎么着了,便随口试探着说了一句。

说完抬眸望去,见江禾凝和映春都是隐隐期待的神情。

……这定是猜中了,应当要晕的。

映春眼瞧着王妃软软地趴到了圆桌上,立刻转头说道,“主子,云先生说想见您。”

“他可有事?”江禾凝心切地问道,“我方才听那说书的……”

“被打的是福生班的二当家,这福生的‘生’便是取得他的名儿。”映春道,“云先生应当已经在三楼厢房了。”

江禾凝抬脚就要出去。

“这王妃她……”映春犹豫道。

“让楼里那个小哑巴到门口守着,顾簌一时半会醒不来。”

……

屋里一时半会醒不来的顾簌,在门合上那一瞬便睁开了眼。映春根本没看出来,那茶壶是只装了一半的阴阳双壶,无论下再多的药都是无用功。

岫烟推门走进,腿弯子一软便跪在她脚边,嗓音嘶哑不似寻常,“属下参加公主。”

顾簌头侧着趴在自个儿手腕间,对于她这嗓子很好奇,“是什么事没办妥,被皇兄罚了?”

“属下失职,没辅佐好公主。”岫烟讲话十分痛苦,像是嗓子里挂着一把锋刃,出一个音便是一刀。

“起来吧。”顾簌道。

岫烟是皇兄派来的暗卫,可至今都没能摸进景王府。当初跟着来和亲的一批侍女,也早被沈珞清了个干净。

不过顾簌对此事已然麻木,无论是皇兄还是沈珞,都不会给自己留心腹的机会。

眼下还是先瞧瞧家中这位侧妃,“江禾凝在做什么?”

岫烟神色隐晦,“公主请随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