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到酉时太阳落山。

小德子来报,说殿下从御书房出来又被陛下带去了太极殿,一时半会许是出不来的。

顾簌顿感倦意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小德子:“王妃可要用膳,奴才这便派人去准备?”

顾簌没什么胃口,“不用了,本宫用景王府用膳。”

小德子:“喳,那奴才派人去备驾。”

云纹华盖的马车驶过樊荣长街。

沿路突然跑出一疯疯癫癫的妇人,不要命似的往马车上撞。她力气之大,撞得马车都抖了一下,带着窗幔也猛然掀起。

顾簌顺着车窗的位置抬眸望出去,看见了那妇人穿着件打补丁的粗布衣,可她的第二个和第四个扣子都,都绣着嫩白的梨花。

一旁伺候的夏洱神色仓促地动了动,挡住了窗外的吵闹,“让王妃受惊,奴婢这就去将这人打发了。”

“嗯。”顾簌转回目光,垂下手拨了拨脚边趴着的春卷。

外面又闹了一会儿,那妇人哭天抢地地,只喊贵人饶命,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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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府的云扇湖边种了许多木芙蓉,眼下正是开花的季节,绿叶拖着一朵朵□□色的花朵,别有一番美景。

但顾簌一眼都没看进去。

湖心亭的石桌上摆着一架花雕底的古琴,是顾簌从南安带来的,一直放在角落里蒙尘,今日是第一次取出来。

她指尖勾着最细的琴弦,骤然一下提起又放开,长长的颤音在亭子中蔓延开来。

夏洱看了眼一旁快化成凉水的冰块,不禁小声说道:“王妃,夜深了。”

“嗯。”顾簌站起身,刚走出亭子又突然止住了步字,抬起头目光沉静地望了望天边的月亮。

它快圆了。

去年此时,皇兄让人在觅訫阁外放了数十盏孔明灯。

自己还曾问过,为何这灯上都没有许愿。

那是皇兄则说——怕被人知道。

……

顾簌夜半才回颐箬园就寝,梦里朦朦胧胧间还是那几盏明亮又缥缈的灯。

那明黄色的灯芯燃着燃着,又骤然间映成了皇兄压抑难言的眼神,“阿簌,朕后悔了。”

他这话在脑海久久盘旋不去。

顾簌挣扎着转醒,映入眼帘的也是隐隐绰绰还扑簌的灯芯。

沈珞听到动静走过来,看见床榻上的人眼波凌乱,纱衣已经滑下肩侧,细指还不断地攥扯着袖边。

“是不是做噩梦了。”沈珞坐到床榻上俯身吻了吻略感慌乱的她,轻声问起。

顾簌一时分不清梦见和现实,呆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小嘴直觉性地张开去迎合他,放纵他的侵占。

沈珞缠了她许久才松开,顾簌原先的困意悉数散却,抬眸看见窗台外还是黑茫茫一片,“什么时辰了?”

“丑时末。”

顾簌点头,看着他的衣衫不像是已就寝的样子,“殿下刚回吗?”

沈珞撩了撩她额前沾人的碎发,“嗯。”

“我看着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本以为你不回来,便先睡下了。”顾簌记不清是何事养成了要等他回府的习惯。

自九曲山之后,沈珞每日夜里都会回来。哪怕是忙得脚不沾地了,也都记得派人来知会一声。

“后来是去大理寺,所以耽搁了时辰。”沈珞道,“夜还深,簌簌继续睡吧。”

顾簌:“殿下还不睡吗?”

“嗯。”沈珞将她纱衣拉起,眼下虽是夏日,但满屋都摆着降温的冰盆,一不留神染着了寒气便不好了。

“簌簌先睡,我就在屋里。”

“好。”顾簌放下攀着他的手,自己揽过被褥的一角搭在腰肢上。

屋里的沈珞动作很轻,但顾簌却是心事重重,无法入睡。

沈珞近来似乎很不愿意提南安,更甚的是,和亲嫁妆里零零碎碎的首饰配饰都让他给锁了起来。

若不是自己同他抗声过,他兴许直接丢了都是有可能的。

还有就是那信笺。

本来顾簌也就在疑惑,回北燕至今只在路上收到了南安的家信,往后是半个影子都没有。如今看来,是被沈珞拦截了。

顾簌茫然地呆了许久,一直到沈珞忙完还是清醒着。

沈珞:“被我吵着了吗?”

顾簌摇摇头,“白日里,我去了东偏殿。”

她单手撑着坐起来,与他平视着说道,“沈珞,你为何擅自收走我的信。”

沈珞反手落下纱帐,本就微弱的灯光被隔绝在外。

顾簌看不清沈珞的神色,只是听他道:“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南安。”

顾簌皱眉。

和亲公主出嫁是不太会回去,但沈珞这话又太过于深沉。

如今既不会江山易主又没有两国纷争,为何要说的如此决绝。

顾簌压下心里的不平,冷静道:“皇兄的病已经好了,天师说我不必再为他入药。”

沈珞不想谈论此事,伸手揽过想同她入睡。

可他的回避让顾簌越加的烦闷,不禁抬手挣脱他。

身子躲闪着往后,低声道:“我接受了你的禁锢,可是也不明白为何非要这样。”

沈珞僵了一瞬,立马强势地将她拉住,“我会一直宠着你,这样不好吗?”

顾簌察觉他的手用了巨大的力道,压得小骨隐隐泛疼,“沈珞,我不是想要处处妥帖的侍女,也不是想要乖巧听话的小猫,我只是…想要沄姐姐那样的……”

能同我说些闲言碎语,不必卑躬屈膝也不用怕外人知晓。

沈珞第一次听到她这般说话,像是在乞求。

可是自己心里升起的怜惜之意却远远比不过另一股戾气:“那你可知道,顾止为何非要赐死你的沄姐姐吗?”

顾簌脑海里深深地排斥这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沈珞手下的力道又大了一分,另一只手也强硬地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她完完全全束缚在自己怀里,“那就说点你知道的。”

沈珞带着她抬头,一字一句问道,“南安太子大婚之夜醉酒,冒冒失失跑去皇妹寝殿,最后被太子妃哭跪着请回去,这事情可笑吗?”

“他明明身体大好,却硬是要做出一番命不久矣的模样,传了急诏将你要回去,这事情荒唐吗?”

“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今日提的也不是这个。”顾簌慌乱地摇头,双瞳蒙上了一层雾。

仰首小心翼翼去吻他,梨花带雨地讨好,“不要说这些好不好?”

“可是我很在意。”沈珞在顾止那一封又一封的信笺里,尝到了千千万万种意难平。

所以明明知道她哭了,却依旧说道:“簌簌,你母后当年腹中根本不是龙凤双生,你是被你父皇抱进皇宫的,所以‘醉卿’的另一层药效你压不住。”

顾簌冷静的心绪再也找不回来,渐渐变成了苦楚,“沈珞,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