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第二演 琳琅梦(83)

宫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躬着身体的宫人跑进来,附在托着额头坐在桌前?的皇后耳畔说了些什么。

皇后立时睁开双眼,“他怎么进的宫?”

宫人不知如何回答。

皇后起身站起,带着身旁宫女匆匆往皇上寝宫走去。等?她到时,只见到倒了一地的宫人,楼凤城浑身湿透背对着她站在门口。

皇后停住脚步,一路小跑为她打伞的宫女一下没停住,让伞骨上滑下的一滴冰凉雨水滴在了皇后的眉心。只此刻她无暇顾及这些。

“三皇子,你这是做什么?”

“母后,儿臣寻访名医归来,为父皇看病。”楼凤城还沉的住气,仿佛不知道是皇后下令将他拦在宫外一般。

皇后问他的罪,“既是为你父皇看病,你何至于在寝宫外大打出手?”

楼凤城不疾不徐的回道,“儿臣心急如焚,这些奴才却在宫外阻拦,儿臣不得已才动了手?。”

“哼。”

“还请母后放我进去见见父皇。”为显示自己对皇后的尊重,楼凤城收了剑,以剑尖抵地跪了下来。

都到了这一步,皇后又能怎么阻拦,在与楼凤城僵持了半晌之后才沉声说道,“让三皇子进去。”

听皇后发话,那些拦在寝宫外的宫人这才往两侧退开。楼凤城带着寻访来的名医径直进了寝宫,留翟临站在门口,带上了宫门。

这一场雨下的让人心烦意乱。

站在伞下的皇后眉宇紧蹙,语气不自觉带几分煞气,“去查是哪个宫门的守卫阳奉阴违,连太子之令都敢违背。”

“是。”宫女答应之后就匆匆去了。

皇后回到东宫,坐下之后没多久,派去的宫女就赶了回来禀报道,“回娘娘,是四皇子拿了东宫的金令放三皇子进的宫。”

皇后神色微微一滞,胸腔里腾腾的杀意也在此刻削减去了不少。

怎么会?是他。

楼西胧在皇后眼中一直是个好孩子,与太子关系尚佳,每次来给她请安时,也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令皇后心中生出了几分真切的怜爱,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让她爱怜的孩子,违背了她的命令。

“下去罢。”让宫人退下之后,独自一人坐在垂帘后的皇后脸上更显几分复杂之色。

是沈落葵跟他说了什么?

她在宫中不见踪影,也是被楼西胧救走了吧。这么想着,皇后被刺伤过的手?臂又隐隐传来几分疼痛——她的确行事狠辣,可在太子面前,在楼西胧面前,她一直是个温柔的母亲角色。如果没有沈落葵,她可以一直这样温柔下去。

静坐在座位上的皇后忽然感到一阵冷意沿着脚踝攀爬上来,她后知后觉才发现刚才走的太过匆忙,衣角都被雨水润湿,现在贴在皮肤上,冷意惊人。

西胧现在知道了多少,又会?将多少告诉给太子,皇后不敢细想。

她现在该杀了楼西胧么。

不,不,西胧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她也舍不得这样一个乖巧的孩子。

沈落葵那么的蠢,最多也只是跟西胧哭诉自己刻意陷害她,西胧心地柔软,极易被人左右,放三皇子进宫,多半也是受她挑唆,想为太子树个敌手?,让她不至于现在再对她出手。

这么一想,皇后又渐渐平静下来。

三皇子回宫,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变故,可这变故还撼动不了太子的储君之位,更撼动不了她。但如果这么放过楼西胧的话,不会?让他意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的。

……

傍晚时分,得知楼凤城是被楼西胧放进宫的太子来不及生他的气,就为了安抚皇后先一步来到皇后跟前?为他请罪。

皇后正坐在桌前?,身旁的宫女为她磨着墨。看到太子进来后跪在地上,似是已然明了他的来意似的,轻飘飘的说了句,“起来吧。”

楼曳影站起身,为楼西胧开脱,“母后,东宫的金令是我给皇弟的,方便他进出皇宫。”

“他今日正要出宫,看三皇子被拦在宫门外,一时不察,才放他进了宫。”

“都怪儿臣没有跟他说清楚。”

皇后怎么会?听不出他字字句句都是为楼西胧开脱,只她一直知道这兄弟二人情深意笃,只取出笔架上的笔,放在砚台边沿沾了沾墨痕,“我当?什么事,还让你来跪着请罪。”

楼曳影抬头看了一眼,见烛光映照下皇后脸上并未有什么不快神色,心里一松,脸上也绽出笑颜来,“儿臣也怕母后怪罪。”

皇后没有说话,只提笔写着什么。

楼曳影站了一会?道,“母后早些歇息,儿臣告退。”

等?楼曳影出去之后,皇后的旨意也拟好了,她将写完的懿旨拿起,轻轻卷起后递给了身旁宫女,“明日太子去了御书房后,去翠微宫宣旨。”

宫女伸出双手接下,“是。”

似乎是知道太子明日得知旨意后的反应,皇后轻轻叹了口气,安慰自己一般,“盼西胧能理解母后的良苦用心,离了皇宫,去好好的反思。”一声叹息,“莫要再让母后失望第二回。”

……

三皇子寻访回的名医,的确有些本事,一番诊治下来,本来不省人事的皇上竟清醒了过来,还召了高贵妃前?来伴驾。见皇上醒来,有了依靠的高贵妃终于不似之前?那样的惊惧了。

她端着瓷白的药碗坐在床帐中,艳丽的面容因为阴影的修饰而多了几分脉脉温情的颜色。

“呼。”轻轻吹开苦涩的药香,银匙递到了皇上干涸的嘴唇旁。

靠坐在床上的皇上抿了一口,脸上的青灰色终于淡去,笼罩着一层病态却又有生气的红,“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了。”她也被皇后拦在寝宫外半个月了。

“半个月。”皇上喃喃复述一遍,而后他看向高贵妃神?色,从对方郁郁的眉宇中,似乎觉察到了她近来受到的苦楚。想说什么,可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揽住高贵妃的肩膀,道了一声,“辛苦爱妃了。”

高贵妃仿佛无意一般提了一下因为刺伤皇后而在宫中下落不明的安妃,“也不知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刺伤皇后。太子得知此事后,震怒非常,提着剑便冲去了后宫。”高贵妃说这句话时,抬起头看起了皇上的反应。

既是枕边人,皇上应该知道沈落葵胆怯的性子。此事之中有何隐情,一听就知。

“奇怪的是,那安妃就这样失去了下落。”

皇上嘴唇紧抿,在高贵妃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时,却只是发出一声叹息,“她年纪尚小,难免意气用事,让皇后宽厚些,施以小小惩戒就够了。”说罢,他又咳嗽起来。

高贵妃自然知道皇上表面上是劝皇后大度,实际上却是偏袒迫害宫中妃嫔的皇后。她也不再旁敲侧击,将瓷碗递给身后的宫女之后,扶着手?臂惨惨一笑,“皇后是六宫之首,太子是天下之主,小小的惩戒怕是不够。”

听出弦外之音的皇上看向高贵妃。

高贵妃本就生的美艳绝伦,如今卷睫长掩,眸中带泪,只轻轻颔首遮掩,已是让人无限爱怜的姿态,“只怕皇后要了她一个人的命还不够,还要让她骨血双亲一起来偿。”

皇上抱住她安慰,“朕会?再好好劝皇后一回,她仁厚大度,一定会?听进去的。”

高贵妃此刻再也不忍泪意,靠在皇上胸膛中啜泣起来。只她哭的揉碎肝肠,垂下的双目却是一片冰冷与沉静——哭的确没有用。可比之算计与谋划,眼泪是最快动摇人的武器了。

……

皇后的懿旨传到了翠微宫里,楼西胧与玉青临跪在地上领旨。

懿旨只有三句话,怜边陲凄苦,遣四皇子前?往边陲,抚恤军心。

楼西胧虽然不受宠,但这样显然是惩戒的旨意落在他身上,还是叫玉青临愕然了一瞬。

“马车已经备好,还请四皇子即刻领旨出发。”传旨的宫人似乎是早有准备。

玉青临站起身来,“此事真的是皇后的旨意么?”

“太子可曾知晓?”

依照太子与楼西胧的关系,实在不该将他调离京城这么远。甚至连归期都没有写。

楼西胧反而平静的很,他知道这旨意是皇后对他的警告与惩戒,他不该放楼凤城进宫的,比起什么都没做,只是因为受宠便沦落到如此下场的沈落葵,皇后对他真的已经足够手?下留情的了。

起身的楼西胧接住了宫人手?中的懿旨,“儿臣领旨。”

“西胧?!”玉青临怎么舍得他?

楼西胧拉住玉青临的手?臂,将她轻轻扯到身后之后,对传旨的宫人道,“还请公公出去稍等?一会?儿,我忽然远行,有些话想对母妃说。”

宫人被皇后再三叮咛,一定要在太子知晓之前?将楼西胧送出皇宫,所以听楼西胧这样说,一时踌躇,“这……”

“还请公公通融片刻。”

“四皇子不要让奴才为难。”

听宫人这样说,楼西胧也绝了与母妃交代更多的心,他转过身看着满脸担忧的玉青临,只说一句,“母妃在宫中多保重身体,儿臣会尽快回来的。”

“西胧——”玉青临想起他与太子的情谊,面对咄咄紧逼的宫人,就要踏出宫去,“我去跟太子求情!”

她只走出一步,传旨的宫人就拦住了她。

楼西胧看这副架势,就知道此事太子应当?不知道。他心中反而感到了一丝安慰。

辞别了玉青临之后,楼西胧被这些宫人带出了皇宫。在出宫的路上,他撞到了翟临,翟临看他前?后都有宫人,仿佛看守他一般,忍不住驻足观望。等?他看到楼西胧是往宫门口而去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悄然跟了上去。

宫门口已经准备好了马车,马车旁还有十数个乔装打扮的宫中护卫。

怎么回事?

翟临觉得怪异,却又不好露面,看着马车远走后,躲藏在宫墙下的翟临仍旧没有现身。此刻那些送走楼西胧的宫人此刻折返回来,他们在路过宫墙时低声交谈道——

“太子与四皇子素来交好,只不知这次做错了什么,要将他赶去边陲。”

“谁不知那边陲是苦寒之地。”

翟临心中一震,等?宫墙下的宫人走远后,他才现出身来。楼西胧是要前?往边陲?是因为那天将三皇子放进宫门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皇后:希望西胧去边陲好好反思,不要再气母后了

楼曳影:皇弟居然要去那种地方吃苦,心痛痛

楼凤城:可恶他居然为了我吃这种苦头,我春心动了!

楼西胧:公费旅行美滋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