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试图把自己从尴尬无措的境地解救出来，可话出口，回过味来，觉得……好像……更不对了。

“不，不，说错了，是身材。我想用你的照片，激励自己，锻炼好身材。”

季伏城不说话。

程阮在这样的沉默中备受煎熬。

她的补充解释，他信了吗？

哎，怎么会嘴瓢把身材说成身子了呢。程阮欲哭无泪。

她偷偷看季伏城，季伏城的视线依旧落在她身上，像在审视。

程阮的心轰地撞了一下，身体僵直，不敢再看季伏城，目光怔怔地凝视前方，像个犯了错误在罚站的小学生。

因为过于紧张，嘴巴干涩，她舔了舔唇。

程阮的身高只到季伏城胸膛，她目光平视，正好落在站在她前方的季伏城胸上。

所以从季伏城的角度看，眼前的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胸，还舔了下嘴巴。

季伏城半眯起眼睛，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声音冷冷淡淡的：“你就这么馋我的身子？”

程阮骤然仰头，眼睛睁大：“……”

季伏城果然误会她了。

啊——！

程阮内心发出土拨鼠尖叫。

*

“然后呢？”

晚上收工，程阮跟贺祁宇通话说了这件事。贺祁宇听后笑得合不拢嘴，问她后续。

“然后我就跑了。”程阮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就怂了？”贺祁宇的笑声止不住，“别怕啊，往前冲，你不是喜欢季伏城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贺祁宇是程阮的圈内好友，也是她演的那部大爆了的甜宠剧的男主角。

程阮十五岁出道的第一部戏，演了个女N号，当时贺祁宇在里面演男N号。两人自此认识，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后续又合作了几次，成了荧幕搭档，声名日隆。

“你，你说什么呢。”

听程阮微颤的声音，贺祁宇就知道程阮慌了，带着笑意的声音道：“怎么，你不喜欢他啊？”

“我喜欢他呀。”程阮脱口而出。

“那不就得了。”贺祁宇轻飘飘的笑声传过来。

程阮恍然意识到中了贺祁宇圈套，哼了声，咕哝：“不跟你聊了，我要睡了。”

挂电话之前，程阮听见贺祁宇说：“加油往前冲，小阮阮，你可以的。又没规定说女人不可以追男人。”

同时听筒里传来贺祁宇的坏笑。

追季伏城……

不不不，我怎么还真的考虑起来了。

讨厌的贺祁宇，就知道捉弄我。

程阮把自己摔在床上，一拧身，整个人趴着，脸整个埋进被子。

*

从没失过眠的程阮，因为季伏城不断在脑海萦绕，一晚上辗转反侧，没睡好。

清晨，拖着疲惫的身躯到片场，不停歇地拍了一上午后，虚脱。

中午，她瘫在保姆车里休息。

助理刘佳佳把饭菜拿来，在小餐桌上摆好，叫她吃饭。

她挪过去，扒了几口后，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些。

从口袋拿出一颗巧克力，撕开包装纸，放进口中。

这巧克力还是昨天粉丝送她的，早上出门，她顺手抓了一大把放进口袋。

香甜微苦的巧克力在口腔中融化开，给程阮带来莫大的幸福感。

她惬意地后仰，将脊背整个贴在椅背上，视线不经意地瞥向车窗外。

春末夏初的季节，微风吹拂，吹动程阮的发丝轻轻摇曳。

透过摇曳的发丝，程阮看见了坐在不远处树下看剧本的季伏城。

季伏城慵懒地仰躺，两条修长的腿交叠，剧本就放在腿上，那只好看的手抚着纸边，眼睫微垂，清冷的目光落在纸页。

好看得就像是一幅画报。

程阮直勾勾地盯视，越看越觉得心里有什么浮起来了。

像口中的巧克力一样，甜甜的，这甜中间有股苦涩的余韵。

这甜和苦纠缠在一起，让她的心跳越跳越快。

季伏城仿佛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猛然抬头，冰冷的视线向着程阮直射过来。

目光交接。

只这简单的一个对视就让她兵荒马乱。

程阮的心陡然一震，像是她那点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被发现了似的，紧张无措地缩到了椅子下方。

一旁的刘佳佳疑惑地看着程阮：“怎么就蹲下了，跟有人在追杀你一样。”

确实有人杀我。

是季伏城的眼神杀我。

刘佳佳往外看，愈加不解：“没什么异样呀。”

程阮难道能说她是因为和季伏城对上视线，就激动成这样吗？

她仰头，挤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容：“就是脚突然抽筋了。”

程阮手按住小腿肚，装模作样地揉。

“严重吗？”李佳佳焦心地蹲下察看程阮情况，“用不用我叫个医生过来。”

“不用，休息会儿就好。”

在刘佳佳的搀扶下，程阮重新坐好。刘佳佳还是不放心，反复确认了几次程阮的状况，才没叫医生。

程阮一边应付刘佳佳的问询，一边小心翼翼地转眼，偷看季伏城。

季伏城在看剧本，姿势依然如故，仿佛没动过一样。

刚才的对视，就如同一场幻梦。

不，应该说季伏城存在的本身，就是幻梦。

是她一直在追随的一个梦。

而这个梦，现在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

程阮的嘴角不禁上扬，还没勾勒成一个完整的弧度，刘佳佳的声音忽地响起。

“那不是季影帝吗。有个女人正走向他，手里拿着张纸。”女人看起来很紧张，手抖个不停，刘佳佳合理推测，“不会是情书吧。”

一听有人给季伏城送情书，程阮猛地回神，目光聚焦在走向季伏城的女人身上。

有点眼熟。

对了，是昨天那个叫喊着说很喜欢季伏城的女工作人员。

她想干什么？

程阮手抓着窗沿，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随着女人离季伏城越来越近，她的手也越握越紧。

“剧组里喜欢季影帝的真不少，刚刚我去厕所，就听见两个人在那儿商量怎么表白。”

表，表白？

女人已经走到了季伏城身旁，俯低，脸上挂着笑意，和季伏城说着什么。

季伏城放下剧本，起身站起。

女人仰视他，含羞带怯地，继续说。

一股奇怪的酸涩情绪在胸腔涌动着，程阮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拉开车门，走了出去。

刘佳佳在车上惊异地看着箭步如飞的程阮。

腿脚那么利索，哪里像抽筋的样子。

当程阮恢复意识，发现眼前站着季伏城和那个女工作人员。

女工作人员把手里的“情书”递给季伏城，季伏城伸出一只手准备接。

程阮眼睛盯着季伏城越靠越近的手，在季伏城的指尖即将触到纸时，快速伸手，先于季伏城把纸抢了过去。

手臂环了个弧度，背在身后。

怕那纸又被抢走似的，护住。

季伏城凝视程阮，手定格在半空，眉心的皱褶一点一点形成，声音冷得像冰：“你在做什么？”

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突然从哪冒出来的，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抢走给他的东西。

是啊，我在做什么？

程阮也有些懵。

我干嘛要抢人家的东西。

她背在身后的手，手指收紧，带动纸张发出沙沙声响。

她仰头，看一眼季伏城。

又低头，目光落在季伏城摊开的手掌。

他没有收回手，仿佛在等她把纸还给她。

可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还给他。

见程阮没反应，季伏城把手往前伸了一寸。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程阮盯着季伏城的手看，那空空如也的手像是一种召唤般。

她忽然想，别人能送季伏城东西，她为什么不能呢？

可她冲过来的急，什么都没准备。

手伸进口袋，只有粉丝送她的巧克力。

“给我。”季伏城眉心已舒展，表情看起来波澜不兴的，但语气中透出不耐。

季伏城一催，程阮慌了，打了个寒噤，手从口袋拿出，置于季伏城手掌上方，松开。

啪嗒，一个闪着粉色荧光的物什落在季伏城的掌心，小小的爱心形状。

程阮扬起下巴，漂亮的小脸上漾起一个甜美的笑容：“这个，送给你。”

女工作人员认出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巧克力，笑了：“程阮老师，你也喜欢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啊。”

程阮以前都是被直呼其名的，红了之后，也开始被称为老师。

一开始她不习惯，推辞过几次，可并无用处，后来便听之任之。

“巧克力？”季伏城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的掌心，“还是粉色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这种哄小孩似的东西。

看着手中的巧克力，季伏城脑海蓦地浮现经纪人冯宇说的那句“少男心迸发”。

他的年纪和心智是相匹配的，那种所谓的少男心，他可没有。

他刚想把巧克力还给程阮。程阮仰脸问他：“你不喜欢粉色吗？我还有别的颜色。”

说着，从口袋抓出一把，放在季伏城手上。

这么多颜色，总归会有他喜欢的。

然后求夸奖似的仰头看他，踮了下脚。

季伏城眉心皱了一下。

女工作人员盯着季伏城满手花花绿绿的巧克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么多。能给我一个吗？”

不等季伏城回答，程阮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给她，并佯装不经意地闪到她和季伏城中间，阻断他们的任何接触。

“谢谢。”女工作人员说。

程阮盯视她，挑了挑眉，意思，如果你没事，可以走了。

女工作人员站着没动，没有要走的意思，并且视线上移，掠过程阮，投向季伏城。

程阮恨不得跳起来，把她的视线也挡住。竭力按捺下那股冲动，程阮问她：“你还有事吗？”

女工作人员指了指程阮身后的纸，显得颇为为难：“那个，是给季伏城老师的。”

程阮这才意识到纸还在身后，而季伏城也在她身后，她忙把手移到身前，并回头，想偷瞄季伏城一眼。

可这偷瞄，在对上季伏城的视线后，立刻被击退。

紧接着，季伏城冷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不给我？”

那声音里有种不容拒绝的威慑。

程阮僵硬地握着手里的“情书”。

季伏城这么想要，是不是对这个女工作人员有意思呢？程阮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如果是那样，就更加不能给他。

要不……干脆像昨天一样，跑了吧。

可跑了，不就剩季伏城和女工作人员单独在一起了……

不，不行，不能留他们独处。

正当程阮进退两难之时，女工作人员的声音忽然响起：“你的还没收到吗？”

程阮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疑惑地眨了眨眼，眼睫扇动。

她听不明白女工作人员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难道情书这种东西是可以四处随意散发的吗？

“你的是其他人负责送。不过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拿一份。”

程阮越听越觉不对劲，垂下了头，展开纸，看到纸的顶端写着——拍摄通告单，日期是明天。

……

原来不是情书啊。佳佳真是的，胡说八道。

程阮心头的那点阴霾一扫而光，拉直的嘴角重又扬起，拧身，把通告单还给季伏城。

季伏城刚接过，程阮发现通告单被她捏皱了边，又拿回，小心地展平，重新还给季伏城。

也顺便把口袋里剩下的几颗巧克力掏出，尽数塞给季伏城，扬起小脸，绽开如花的笑靥：“都给你，巧克力可以补充体力。”

季伏城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觉莫名其妙。

他既不喜欢吃甜食，也不需要补充体力。

伸出装满巧克力的手：“这些，你自己留着吧。”

“没关系，我还有好多。”程阮没领会季伏城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怕她都给了他，她自己就没了，心里涌起一阵甜蜜的欣喜，红了脸。

“需要我再给你拿一份通告单吗？”说话的是女工作人员。

“我，我跟你一起去拿。”怕再呆下去，季伏城会发现她变红的脸，程阮扯着女工作人员离开。

脚步欢快轻盈，一如今日的微风。

“刚刚走的不是程阮吗？”冯宇拎着瓶肥宅快乐水走过来，眼睛立刻聚焦在了季伏城手上的巧克力，“我记得你不吃这种东西的。”

“我是不吃。别人给的。”

“那可以给我吗？”

“随意。”

冯宇不客气地伸手，把巧克力全部拿走，并用胳膊夹着可乐，腾出那只手来，撕开一颗巧克力，放进口中，边咬边随口问：“谁给你的？”刚问出，冯宇眼睛看向程阮的背影，心里生出一个念头，“不会是程阮吧？”

季伏城不置可否。

“我的天，我居然吃到了程阮给的巧克力。哈哈哈，剧没白追。”冯宇咧开嘴，笑得一本满足，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程阮送你巧克力？还是心形的！她会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啊。”

“她对我有没有想法不重要。”季伏城看冯宇，眼神冷，声音也冷，“我对她没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