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没考上县城高中

我为什么要来医院,不睡大伯家呢?因为婆婆说什么时时刻刻都要在医院陪着公公。

婆婆不在,我一个人不敢睡大伯家,大伯那个房子略显阴暗。

尤其在第一任大伯娘去世以后,平时白天我一个人在家都会很害怕。

病房里来来回回住过许多病人。

对于小时候,我的每段记忆专属的味道和音乐旋律。

公公住院期间,我记住的不是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而是皮肤和□□组织烤焦的气味。

隔壁床,住进来一个七岁小男孩。

农村的垃圾有焚烧的习惯,每家每户有一个焚烧的一个坑,叫“火堆”。

小男孩在火堆旁边玩,不小心滚进了正在热烈焚烧着的火堆。

我们离开时,小男孩还在医治。他家里人说:“不知道要做多少次皮肤手术。”

公公摔倒那天,裤子尿湿了。

我和表姐被大人们叫回去大伯家给公公拿换洗的衣服。

出租车在去大伯家必经的街道路口停下,路上我问表姐:“婆婆问怎么办?”

“实话实说吧,只是先不说那么严重,就说摔了一下,没得好严重,只是要住院。”

如果说我忘不了公公摔倒的那一幕,那我也忘不了婆婆知道消息后的那一幕。

那天,婆婆做好饭等了我们很久,我的婆婆是个多疑的老人。

她说:“我就知道,你们走了这么久,很可能出了啥子事。”略带着哭腔,又略带着埋怨。

“他今天就像撞邪了一样,吃完饭硬要回来睡午觉,让他就在那边睡都不肯。大中午的,这么大的太阳,跑出去换啥子遥控板嘛。”

初一开学后,婆婆只有在我去上学的时候,才能跑去医院陪公公。

我隔两天或是周末去一次,发小也陪着我去了几次医院。

出院以后,公公的身体被彻底拖垮了。

回家前一阵还能自己走路,出去透透气,后来就坐轮椅了。

再后来,只能卧床,起不来了。

婆婆比公公小13岁,但也上70岁了,很多事情,使不上力。

老大要去泸州酒厂上班,我的爸爸老幺在广东打工,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

二女儿要照顾她的一大家子人,四女儿要在垃圾处理厂上班。

只有小女儿老五是比较适合的人选,也就是我的保娘。

老三也是个儿子,刚出生就夭折了。出生时,公公不在家,生出来发现没有了呼吸。

婆婆便让幺婆婆把他埋了,就在“老老家”后面的那片竹林里。

把公公安顿在保娘家,各家凑钱,每个月给保娘一些工钱,方便保娘照顾公公。

2009年09月,保娘的外孙子,雨雨出生了。

保娘两头照顾不过来,家里人又给公公请了个护工。

雨雨是公公的第一个“末儿”(第四代亲属),公公最后那一个月,谁都不认识,唯独认识雨雨。

公公是2010年03月去世的。2010年刚开始,我们把公公搬回了“老老家”。

不知道公公具体还有多少日子,但是搬回“老老家”后,家里所有沾亲带故的亲人们都来看望了公公。

婆婆是家里的老幺,娘家的同辈人里,只剩她一个了。

公公这边,还有他的二哥、四妹和四妹夫,和就住在旁边的幺弟、幺弟媳妇在世。

曾经促使我小时候一定要摸着别人的耳朵才能睡觉的六公公,在我和公公婆婆搬去县城以后,一个人在家突发脑淤血,去世了。

去世那天,还挽着裤脚,房子里的灯大开,旁边放着锄头,应当是准备下地干活。

是一天清晨,我和婆婆正县城步行回“老老家”的路上,一辆急救车驶向了县城医院。

公公的二嫂去世也很多年了,我的二公公(二爷爷)一个人住在县城养老院。

最后的一个月里,他隔三差五地步行回来陪公公。幺公公、幺婆婆公公就在旁边,更是照一日三餐的过来。

我每晚上完晚自习,保保都骑着摩托车载我回“老老家”。

除了我爸妈,公公的另外几个子女们全都在。爸妈不在,长辈们说我是我这一房的代表。

我们都希望公公走时,能有尽量多的亲人陪在他身边。

弥留之际,他在回光返照的短暂时间里,叮嘱保娘要照顾好雨雨,叮嘱大伯要安排好婆婆,也牵挂着在回家大巴车上的老爸。

公公在白天走的,不算安详,身体发着抖,似乎还有许多话需要交代。

可他意识已经不清楚了,只能反复说着近一个月来常说的胡话:“你看嘛,那,你婆婆他们来了,还有你六叔他们,还有好多人哦,就在门口。”

大伯和二姑夫一左一右死死握着他的双手,最后几分钟,所有人都围在了他身边。

这样的情况已经几次了,公公都在最后关头挺住了。

二姑妈大声说:“小桔,快出来,你公公这次真的不像了(不像能熬过去的样子),快出来喊你公公。”

老家还有个说法,人走的时候落气落太深了不好。

一楼客厅里,公公躺在藤椅上,呼唤声不绝于耳:“爸爸”、“三哥”、“家公”、“公公”。

我出去后,跪在末端,嘴里的:“公公”,越来越大声。

公公眼睛一直不肯闭,但最后一口气慢慢的落下了。

后来是大伯用手将公公的双眼闭上的。

公公是酒厂退休职工,工厂鼓励火化,火化后可以拿到更大一笔安葬费。

老家人认为八十多岁的老人送去火花太可怜,还是让公公入土为安了。

“老老家”除了常年无人居住,没有人气让我感到害怕以外,还有个原因。

一楼厕所里,蹲坑旁边的猪圈,对着的正上方,放置了一口寿材。

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一直在哪里。无数次使我上厕所、洗澡时,都是心惊肉跳的。

那一年,它终于陪着公公离开了。

中学对面的房子被大伯租出去了,婆婆开始了和我一样“居无定所”的日子,再没有人叫她“邱三婆”。

大伯城南汽车客运站对面的新房子装修完成前,婆婆一直在三个女儿家游转居住。

我老舅的儿子,小廖表哥在回我“老老家”车站那边的私立学校自立中学的初中部读初一。

小廖比我大半岁,是95年上半年05月生日,因此读书也一直比我大一个年级。

在乡下读完初一,老舅和舅妈估计还是觉得县城教育对孩子好一点,就在自立这所私立中学交了高价,让小廖重读了个初一。

我没有去处后,我老妈便又开始打起了自己老妈,也就是我家婆的主意。

与我老舅商量,在我中学和小廖读的自立中学之间,租个折中的房子,让我家婆来县城带着两个孩子读书。

初二下学期,我和家婆、小廖一起,生活在距离曾经我发小居住的河北街不远,北门县城川剧团门口的一个小区里。

我和小廖最疯狂的时候,除了中午放学回家吃完饭要去,晚自习前不吃饭都要去,我俩连晚上晚自习放学后都要去一次网吧。

很有默契的是,我和小廖都没有相约,但是俩人总是可以在晚自习后的网吧相遇。

有晚,我和小廖玩得太过火,平时9点之前准会到家的俩人,快10点了还没回去。

我家婆便顺镇小区门口摆零食摊叔叔阿姨的指引,一举抓获了在网吧还玩得风生水起的兄妹俩。

有了这根引线,家婆爆炸了。

一个电话打给我老妈:“你这个女儿和她哥裹起来(玩一起)不得了,人家小区门口的人给我说,两个人一天分三顿的往川剧团里面那些网吧跑,一点都不好管,我不给你带了,而且嘴巴也是不简单,绑恶(就是嘴巴很硬,不服软的意思),两个我都不带了,点都不听话。”

老妈只得又开始寻觅起了不知道我的第几个“接收人”,小廖也只有恢复了和他初一一样的住校生活。

幸而,我老妈大姐,我大姨接收了。

初三,我跟着大姨、大姨大女儿和大女婿、外孙女,五口人住在大姨家在县城租住的两室一厅里,隔断了那段疯狂的日子。

可为时已晚,就算我初三不再去网吧,也挽不回流失的一年黄金学习时光。

何况,14、5岁的我对于“文化人儿”好处的认识还是那样粗浅。

所以,老妈风尘仆仆回来的第二个原因呼之欲出了,为我跑手续,缴建校费进自立中学的高中部。

没错,夸下“海口”,县城高中随便考的我,连县城内排名第二的中学都还差了10多分。

面对不愿去排名第三的会龙中学的我,我爸妈口袋的五千多建校费只能在劫难逃了。

其实我对于这么差的分数,包括后面需要交五千多的建校费,都没有后悔过。

不管怎样,我还是上了县城的自立中学,尽管不是县城高中。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嘛。

不是自己挣的钱,我也不心疼,只知有自立中学读也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