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谁来救救我的小荷!太太,小荷不是痨病,她就是着凉咳嗽……”

“对,不是痨病,分明就是灾星,从她生出来,老爷的官职就再没升过。”

“怎么还没拖出去?快点儿,娘俩都是扫把星,早拖出去,这宅子才能否极泰来。”

“老爷!救救小荷,她才六岁,她还没出过这宅子,老爷!”

耳边传来的求救声令沈初荷莫名诧异。

我不是死了吗?难道……还能再抢救一下?院长,院长呢?老高,大孙,你们都去哪儿了?有人在叫救命啊!

谁……谁来扶我一把?我是大夫我要救人,我……

沈初荷猛地一挣,终于睁开眼睛。

“放开我,把我的小荷给我,你们不救她,就让我们娘俩死在一块。”

凄厉哭声夹杂着七嘴八舌的嘲讽冷笑。沈初荷艰难转过头,就看到不远处披头散发的妇人,和她周围那几个一脸嫌弃冷漠的美艳少妇。

“好了,啰嗦什么?就让她带着那小扫把星滚出去。”

冷漠平静的声音传来。沈初荷看过去,是屋里唯一端坐的妇人,极具影视剧中当家主母的派头,面容狞恶,眼神阴鸷,绝对的反派标配。

立刻有人上前,抓住她往跪地的妇人怀中一扔,妇人忙不迭接过她瘦小身体,接着就被几个婆子丫头凶狠地拖了出去。

从后院到角门这一路,沈初荷迅速继承了原主人的记忆,并对情况进行了下简单梳理。

她穿越到一个六岁女童身上,娘亲是妾室,温柔性情注定是宅斗中的炮灰。这不,自己不过病了一场,娘俩就被扣上灾星的黑锅,不由分说赶出家门。

“小荷,你放心,咱娘俩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沈初荷抬头看了眼温柔端丽的妇人,在这万分狼狈中,妇人的眉眼却逐渐染上一抹坚毅。

“娘,咱俩谁都不会死。”

她冲妇人甜甜一笑:是,她们谁都不会死。虽然她不知为什么会穿到这个可怜孩子身上,但她绝不会让这孩子死不瞑目。她会靠着现代医学的金手指,平安长大,让自己和这一世的娘亲过上好日子。

“好!娘的小荷不会死,绝不会!”

妇人将脸贴在沈初荷的小脸上,泪如雨下。然后她抱着女儿站起身,坚定地一步步向街边走去,再没有回头。

沈初荷小小的身体趴在妇人肩头,默默凝望那幢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宅,直到宅子从她视线中彻底消失。

十年后。

“下雪了,小荷过来帮我把这个袖子缝上,我出去把白菜收进来。你又练针灸了?一个女孩家,本不该练这个,如今你外公都不在了,你又练习给谁看?”

坐在炕上的妇人轻声唤着,接着里屋门帘一挑,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儿走出来,秀美脸蛋上带着笑:“娘,我帮你把白菜搬进来。”

“不用,你把这个袖子缝好就行。”

妇人说着便下了炕,女孩儿麻利爬上去,捡起炕上那将要完工的粗布衣裳,熟练缝起来。

袖子缝上,妇人白菜也搬完了,女孩放下衣服走出门,,院子里却不见母亲,想必是去邻居家有事。

看着漫天大雪,少女的清澈目光渐渐迷离起来。

十年了,从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来到这架空时代,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啊。

穿越后就被赶出家门,幸亏身边还有坚强温柔的母亲可以依靠。母女两个跋山涉水甚至是沿街乞讨,才终于回到外公家。

是的,好在她还有外公;好在外公是一名虽避居乡野,却医术精湛的老中医;好在上天给了她机会,没有让她在大宅门中苦修宅斗技能点,将唯一一根金手指消磨成摆设。

沈初荷很知足,知足者常乐嘛。唯一遗憾的,就是她努力争取了好久随母姓,都被拒绝了。

据说在这个严苛的时代,儿女随母姓是耻辱的象征,因为那意味着你就是个杂种。虽然翟三娘已经算是很另类的自强自立新女性,她却坚决不肯另类到这个地步。

十年时光,就这么匆匆过去。外公在三个月前离世,前路漫漫,以后,就只能她和母亲一起走下去了。

“小荷,怎么傻呆呆站在院子里?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翟三娘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沈初荷这才发现,自己眼角竟因为短暂回忆而凝出一滴泪水,于是连忙擦去,重新露出笑容迎上母亲,笑着问道:“娘,你手里拿着什么?”

“糯米面,留着过年蒸年糕,你不是最喜欢吃吗?我用两只公鸡换的。”翟三娘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足足有十斤呢,今年让你吃个够。”

“两只公鸡才换十斤啊?”沈初荷只是稍微一算,就知道自家要吃亏一点。

翟三娘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看把你给精明的,两只公鸡换十斤糯米面已经不错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这还幸亏吴大娘大方,不然去何三婶子那里换,你看能换出多少来?”

“罢罢罢!何三婶子?她一天不算计人都不舒服的。”

沈初荷小大人一般摇头叹气,惹得翟三娘又笑起来。

娘儿两个进了屋,翟三娘把糯米面放下后便开始翻箱倒柜,最后翻出两块花布在沈初荷身上比了比,却都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娘,干什么?要给我做新衣服?”

平心而论,沈初荷根本就不是小孩,这两块大花布也完全不符合她的审美。不过穿越嘛,大家都懂的,这样环境下有衣服穿就不错了,哪还由得你挑三拣四?

“是啊,刚才在吴大娘家,我们说话间说起村东头二丫明年就要出嫁,娘这才想起,我的小荷过了年就是十六,也该物色人家了。”

一面说着,就将那两块花布放起,垂头看着沈初荷,轻声道:“真快啊,娘的小荷转眼间就成大姑娘了。”

“娘,我……我还小,我……我要成大姑娘还早着呢。”

沈初荷惊恐地瞪大眼:难道这一世,她竟然要从十六岁就开始承受相亲噩梦吗?

这还是在乡下,没有那么多讲究,男女相对开放些,如果是在大宅门里,是不是她连相亲的机会都没有,就要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塞上花轿?老天,这真是太恐怖了。

“什么还小?又不是说你明年就要嫁出去,我的小荷这么漂亮,总要冷眼选两年才好。可不能像村西头的王家,冬花那丫头今年都二十了,还是没动静,再过两年,别说由着她们选,就是给人做填房小老婆,也要看人家的脸色呢。”

翟三娘将柜子锁上:“罢了,明年起多接些活儿来做,看看再给你买两块好料子裁衣裳。”

这个二十岁就是大龄剩女的时代真太可怕了。老天爷,我要回家;穿越大神,我要回地球。

沈初荷默默无语两眼泪,眼看翟三娘笑眯眯地又出了门,她不禁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双手捧住脑袋。

老天鹅啊!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扭转娘亲那坑爹的婚姻观?

不是她对古代有偏见,就这里的男人,但凡有点能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享着齐人之福对女人各种打压,简直是矬子里面都拔不出大个儿。

她一点儿也不想委屈自己,宁可独身一辈子。可是要怎样才能说服母亲?这是个难题。

连着三天,沈初荷都在冥思苦想,而翟三娘也一直没放弃为她物色对象。

“老刘家的二小子,今年也有十七了。”

“成木匠家的小儿子,虎头虎脑的。”

“你常三叔家的小儿子,倒是一脸憨厚,可惜年纪小了点,过年才十三,不过女大三,抱金砖……”

对此,沈初荷完全是束手无策,她更不敢想象和十三岁的小男孩相亲时要干什么,玩角色扮演吗?

沈初荷不得不考虑,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该离家出走?最起码让母亲冷静几天,不要看见村子里所有没定亲的男孩儿,就露出那种丈母娘看女婿的神情。

“小荷,把这些天织的布拿出来,你蓝大娘过来收布了。”

翟三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把沈初荷的思绪拉回,她回身把桌上几匹布抱起,出门送到翟三娘手上。

“哎哟!你们娘俩的活儿就是好。”

蓝大娘抚摸着那几匹白布:“瞧瞧,这织的又匀又密,难怪人人都爱买你们织出来的布。”

“还要多谢大娘帮我们卖。”

翟三娘微笑道谢,这里蓝大娘就把几匹白布放到身后马车上,一面掏出钱袋子,从里面拿出崭新的一串钱解开,数了二百个递过去。

接着又道:“对了,县衙这几天正在征选医女,我记得你们家老爷子活着时,那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夫,小荷天天跟着老爷子转,总该有点手艺吧?不如送她过去试试?这可不是那些医馆里招学徒,就是找个做白工的。要是选上了,每个月还有工钱拿,那些学徒挤破头想进去,可人家只要女孩子。”

沈初荷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正要仔细问问,就听翟三娘笑道:“不了,做医女虽好,却要看人脸色,那些贵人家的女眷,哪个还没有点脾气?我们家小荷性子骄傲,到时受不得气,反而惹出祸来,还是就让她跟着我,接些活计,种几亩地,将来找个知根知底的嫁了,我这心事就算了啦。”

蓝大娘笑道:“你这就是眼皮子浅,那些贵妇人大小姐虽然不好伺候,却也不全是刁蛮可恶的。小荷这孩子伶俐,万一投了哪位的眼缘,就是她的福气到了。将来婚事说不准还能找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比你给她找个种地的强?”

“有头有脸的人家未必有情有义。”

翟三娘冷笑一声,旋即想起自己心中怨气不该对着蓝大娘发,便又笑道:“多谢大娘帮忙操心,等我问问小荷再说,她要愿意去,我也不拦着。”

“娘,我愿意。”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深知这个道理的沈初荷立刻便脆生生答应了,顿时把她娘给噎在那里。

“哎哟,瞧瞧孩子,这才叫有志气呢。”

蓝大娘欣喜地夸赞一句,然后看着翟三娘嗔怪道:“三娘啊,你这么大的人,竟然还不如个孩子。到县衙做医女,那是多大的光荣?将来宫里在各地选医女,那就有可能一步登天,去京城长见识,说不准还能有机会服侍皇帝和娘娘们。啊哟哟!那才真正是光宗耀祖,老沈家的列祖列宗,怕是都要烧高香哩。”

翟三娘勉强笑笑,却也不好说什么。待蓝大娘走后,她便看向沈初荷,咬牙道:“翅膀硬了是不是?谁许你去应征医女了?不行,不许去。你是不知道那大户人家后院里的厉害,宁可咱们在家啃窝头,也不去赚这份儿钱,万一卷进哪个漩涡,那是要送命的。”

“可是我想试试。”

沈初荷倔强地看着母亲:应征医女,从此后事业起步,然后青云直上,这是多么美好的前景啊。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到了县衙,就可以暂时离开母亲,相亲噩梦即使不能无限期延迟,也能拖一些时日。感谢上天,感谢穿越大神,感谢县衙征选医女工作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