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不是不识好人心。”沈初荷笑得一派明媚:“大家都是医女馆里的姐妹,这会儿分成两派没什么,可若因为我伤了和气,甚至大打出手,那成什么样子?回头林医女甚至是陈医官他们知道,一顿训斥大家都逃不了,甚至可能还有别的责罚。最重要的……”

她猛地端肃了面色,沉声道:“隔壁医署既然有那么几个小人,咱们便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说咱们内部不和。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是将这医女馆当做我第二个家的。对内,哪怕有再多争斗,我们接着便是;可是对外,说什么都要团结一心,大家都是姐妹,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番话,令君秀等人尽皆动容,君秀便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你识大体,我白长了你几岁,竟没有你这样的心胸。”

林雪忍不住气道:“什么心胸?都是她这样的心胸,还受不了那些窝囊气呢。你识大体,别人可未必能体会你这番好意,还以为你就是好欺负。”

“好了,你少说两句,给我留点面子行吗?好说也是朋友,难得我有这么光辉的一刻,你就来拆台。”

沈初荷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说道,话音落,众人都笑起来。

眼看紧张气氛重新归于融洽,金枝哪里能看得这样场景?当下便气呼呼道:“就是嘴巴厉害罢了,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成了多大气候呢。”

“初荷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你们还说风凉话,要脸吗?”

林雪脾气又上来了,却见沈初荷手一摆,看着金枝沉声道:“今日我退一步,金姑娘便该见好就收。以我这些日子对医女和医官大人们的了解,他们并不会因你身世一味偏袒,真要是犯了众怒,你们以为自己就定能逃脱责罚?”

金枝被她这样看着,心里猛地就打了一个突,想到素日陈医官以及两位医女的品性,沈初荷说得没错,因就有些怯了。

只是嘴上犹不肯服输,小声嚷道:“哼!我本来就没别的意思,是你自己说大话,怎么,就许你吹牛,还不许别人戳穿了?”

“金姑娘,你别不识好歹。”

君秀身旁一个年长的医女也看不过去了,沉声道:“你想一想,若不是初荷安抚住那醉汉,任由他闯进来,你金姑娘固然任性回屋休息了,可你身旁那些人,哪个敢说自己一定能逃过一劫?就算逃走,这医女馆一应损失,你们能脱得了干系?若是谁都拦不住那醉汉,叫他闯进了后面宿舍,再好死不死闯进你金姑娘的屋里,呵呵,你的名声……”

不等说完,金枝面色已是一片惨白,尖声道:“黄姐姐你什么意思?我尊敬你,叫你一声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诅咒我?坏我名声?”

“黄燕不过是假设了一下,就叫坏你的名声?”

君秀不屑地看着金枝:“叫我说,金姑娘可长点心吧,今日若不是初荷,这个假设未必就不会成真,到那时才有你哭的呢。你不说感谢初荷,反倒恩将仇报,啧啧,这事儿传出去,你的名声未必好听。”

金枝气得身子都颤了,目光狠狠在君秀等人身上掠过,一跺脚,气恼嚷道:“好,你们仗着自己资历老,就抓着我一个小姑娘欺负,我倒要看看,传出去了,是谁名声受损。”

说完狠狠瞪了沈初荷一眼,带着齐容等人扬长而去。

“不过是个商人之女,就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呸!什么玩意儿。”

君秀也气坏了,一拉沈初荷,恨恨道:“你这就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你放心,两位医女和陈医官都是讲道理的,今日这事,分明是金枝挑衅在先,我们都看在眼里。”

“不用,我反正也不困,晚上吃得有点多,在这里多做会儿,权当消食了。”沈初荷拍拍君秀:“多谢姐姐替我出头,什么都不说了,我记在心里。”

“你记在心里有什么用啊?林雪说的没错,那种刁蛮的大小姐,才不会体谅你一片苦心,反而还以为你好欺负。”

“我用不着她体谅。”沈初荷摇摇头:“这世道从来不公平,些许小事,能忍则忍,忍不了的,我也会反抗,到那时,姐姐才知道我发威的力量呢。”

“呸!”

君秀和林雪不约而同啐了一口,笑着道:“我们信你的话才怪。”

沈初荷:……

黄燕在一旁笑道:“好了,难得初荷小小年纪,却懂得礼让友爱,维护医女馆的名声。君秀,你也别撺掇,难道都像你是个炮仗才好?刚刚你是痛快嘴了,却让金枝更恨初荷,你这是给她招祸呢,怎么说,她也是县城首富的千金。”

君秀无言以对,小声咕哝道:“关我什么事?那个金枝也不知怎么,就盯着初荷,便没有我,她也是把初荷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

另一个医女陈琴也纳闷道:“这话不假。奇怪,初荷你得罪过金枝吗?为什么她就盯着你?”

“我十分确定自己没得罪过她。至于为什么就盯上我,我想……应该是不遭人嫉为庸才?在金姑娘眼里,可能觉得我样样比她强,就看我不顺眼。天地良心,真没有这种事,她穿金戴银,高高在上,哪点不比我强?”

众人都频频点头,君秀眨巴眨巴眼睛,咕哝道:“好奇怪,听你这话是有道理的,但总觉着有点不对劲。”

“你听她的,初荷这是自吹自擂的毛病又犯了。”

林雪哈哈大笑:“我和宿舍里的姐妹早都习惯了,姐姐们和她接触的少,还不知道她这个毛病。”

“什么自吹自擂?我明明是实话实说。不然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金枝就看我不顺眼?”

君秀和黄燕等人彼此看了眼,都摇头失笑,黄燕就道:“好了初荷,既然你执意要再做一会儿,那便做吧,也有个好处,明日可以不用早起,到时我们会和林医女说,许你中午再过来。”

沈初荷眼睛一亮,嘻嘻笑道:“多谢姐姐们,如此一来,我倒是因祸得福,明早可以睡个懒觉。”

“那是,总不能让你白白辛苦了一场。”

黄燕笑着看了金枝离去的方向一眼,小声道:“金枝盛气凌人,她也的确有这个资格,我们身世不如她,不能明面上和她撕破脸,还不能暗地里照顾照顾你么?”

这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吧。这一刻,沈初荷对中学课本里那篇文言文的体会又深刻了一层。

虽是受了点委屈,却在无意间收拢了医女馆许多人心,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所以沈初荷做到半夜,半点儿也不觉委屈,倒是仗义留下来帮忙的林雪等人,一个个都困得受不住,手里还捞着药材,脑袋却点得鸡啄米似得。

“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了,怎么这里还亮着灯?”

门外忽然响起的说话声惊醒林雪,抬头一看,就见沈初荷站起身,一面行礼一边惊讶道:“姚医女,您怎么来了?”

姚医女是医女馆唯一一位高级医女,也是医女馆的最高首领,平日里不怎么出现。沈初荷在医女馆一个多月,也只见过她三回,所以此时难免惊讶。

“我刚从县衙出来,听说馆中今天发生一些事,就顺路过来看看,恰好看到你们这里还亮着灯,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做事?这几日的病人很多吗?”

“姚医女,病人倒是不多,小人太多……”

林雪就想告状,却被沈初荷一把拉到身后,只听她轻声道:“天寒地冻,又快到年下,所以药材要准备的充足些,这几日姐妹们轮班倒,今日恰好是我值晚班。”

姚医女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是了,每到冬日,医署都要为受灾的人施衣赠药,今年冬天格外冷,你们多准备点药材也是应该。”

说完又抬头看看天色,柔声道:“已经很晚了,你们回去吧,走的时候别忘了吹熄烛火。”

“是。”

三个女孩答应一声,待姚医女走后,方吹熄蜡烛,借着夜色向后面宿舍走去。

“初荷,你怎么不让我把今天的事都告诉姚医女?”

林雪抱着肩膀揉搓身子,一面恨恨道:“这寒冬腊月的,让咱们半夜回去,是存心要冻死人。黑了心的女人,老天保佑她将来家道败落,天天餐风露宿,看她还敢折磨人。”

“咱们才见过姚医女几面啊?对她半点不了解,万一人家是亲近金枝的呢?初荷做得对,林雪你总是这么急躁。”

花香在旁边呵着手,说话牙齿都打颤,沈初荷笑道:“今晚真是多谢你们俩,不是为了陪我,也不至于受这场冻。”

“没关系,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行,不能说话了,这北风直往嘴里灌,快走快走。”

“好好好,回去睡觉。唉!这往后还不知会生出多少风波,必须养精蓄锐,才能从容应……唔唔唔……”

林雪花香一起捂住沈初荷的嘴:“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再有风波,就是你这乌鸦嘴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