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说,这夜是不是更黑了

他记得曾有人说他是妖孽,是不容于世的。

他还记得有很多的族人想要杀了他,那些族人扭曲的脸上的表情,还有他们的眼神都让他觉得很讨厌。因此他杀了那些族人,继而逃出了那个他出生的地方,同时,在当天夜里,他出生的那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忽然燃起了一场无名滔天大火,那里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无一逃脱。

艳红的火光,在不停的吞噬着一些记录。

那一天,正值冬至,天上飘飘洒洒的飘飞着大雪,那种白色很纯粹,很美丽,却很刺眼。

白色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这一种颜色。

但是,突然之间他觉得有些冷,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内心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的冰冷,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看见此时的天地都只是一片雪白,纯净无瑕的白色,而他一个人身处这白色之中,逃脱不了。

也无力反抗。

他才发现原来他已经从早上跑到了傍晚,他的身体很累,已经疲惫得无法再移动一寸之地。

似乎有什么从他的身体里面流失。

垂下眼,腹部有一个大口子,有温热的,鲜红的液体正从这口子流出,就算是落在雪中也无法凝结,仍然是那样的鲜红刺眼……这是早晨他所杀的那些族人中的其中一个留下的,当时的他并没有什么感觉,而现在依然没有什么感觉,身体过度的僵冷,他已经失去对外界的感知了。

他,这是要死了么?

不公平啊,上天一点也不公平啊!根本就不公平!

好恨!他好恨啊!

若是他能够活下来的话,他一定要毁了这个世界,与这个世界势不两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昏迷之中隐约听见了一个懒散的清雅好听的女声:“哟!这是什么东西?还有一口气呢……泽渊,那就带回去吧。”

在那之后,他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唯一有一点恍惚的,就是那一股浅淡的幽莲香,很好闻,那似乎是温暖的味道。

“呐……你叫什么?”懒懒散散的女声像是一阵清风拂过。

“我没有名字”他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谁给他去过名字,他是一个被厌恶的存在,那些人都叫他妖孽,他是被诅咒的存在,所以说他没有名字,他垂下眼帘,没有名字的他,会不会被他讨厌?

“白朽。”轻声的,语调还是那样的懒散,说了两个字。

“什么?”有些懵懂。

“白朽,那我以后叫你白朽可好?”忽然之间那懒懒散散的语调加了一丝轻快。

白朽……是她为他取得名字么?

在一片纯白中静静的腐朽的意思么?

真好啊,忽然之间眼睛有些酸涩,那张容颜为此刻在记忆,在灵魂之中,生生世世不曾忘却。他发誓,他将倾尽一切,誓死相随,不求其他,只为能够待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只要是她需要,他都将为她付出一切。

后来,她离开了,说是要去古凰国逛逛,就这样将他给抛弃了,这怎么可以?还有那个独占欲强的过分的男人,他可不会让他好过的!

所以,雨笙,等等他,他很快就来了!

“国师现在在何处?”古凰国的国君姬正辛坐在御书房的椅子上,右手撑着头,左手轻轻的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一张苍老的脸上布满了阴沉,平添了一份煞气……他已经有四百七十六岁了,已经接近死亡得大限了。

“不知,自三日前在松阳城出现之后便再无踪迹,属下们查访多时也未能发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继续去找,找到之后立刻上报。”姬正辛撑着额头,阴沉的脸变得更加的阴沉,“下去吧。”

一片安静。

“曳儿,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是该让你就这样继续下去,还是……朕的时日已经不多了,甫耀还是那样的不成器”双拳紧握,“还是杀了你?”手松开,一些细碎的朱红色粉末散落,在明黄的衣袍上,像是血一样惹眼。

忽然之间,姬正辛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脸上浮现出的一丝无奈很快就被阴狠决绝代替:“对不住了,曳儿。哪怕你从未有过什么想法,朕也不能再留着你了,那个预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容于世的禁忌……我不能让你毁了姬氏一族!”

所以,还是让你去死吧,死你一个换来和平,值!

御书房的房顶上,此时正大刺刺的坐着两个人,这个夜晚很黑,就连月亮也不见,所以只能够模模糊糊的看见两个身影的轮廓。

“我说,我们这还要等多久呢?”百无聊赖的,有些痞痞嬉皮笑脸的声音,“你怎么还没有把那些大臣给搞定呢?”

“别问我,主上没有让我速度,所以我三天搞定一个还算是快的了好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主上挺爱玩儿的。”一个冷傲的带着些许轻佻的魅惑的男声接口,“主上似乎是想让那个邀曳也和我们一起,就是不知道那家伙肯不肯。”

“那小子不会的,而他最后的结果就只有死亡。”不咸不淡,“尽管这个家伙对这个世界有着很深的怨恨,但是他对于这个国家那真的是有着不弱的责任心和执着。主上可是很清楚邀曳是个怎样的人,没有谁能够在主上面前隐藏得了什么,所以主上她大概也只是闲的无聊想要怎加一点乐趣而已罢了。”

“呃这确实是主上的风格啊。”

“大概。”

“话说回来啊,君上也太过分了吧,明知道我们是怎样的还把我们给赶出来。”轻佻的语气之中有止不住的抱怨,“君上的独占欲实在是太强了!”

“其实,以主上那种‘拈花惹草’的习惯君上的独占欲能不强么?”幽幽的,“主上这些年来‘捡’回来的还少么?这其中可是包括你我诶。”

“可问题是就连我们都要防也太过分了吧?”

“在君上的眼中,任何靠近主上的雄性生物都有被驱逐的必要。”

“……”

“那好吧,这个问题很严肃,换一个……我们还要等多久?离那个解开那个封印的时间可没剩下太多。”轻佻的语气很淡定的转换了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待到古凰破碎之时。”

一汪清泉,无波无澜,一枚石子拨乱了一池的平静,水面渐渐的泛起波澜,水面上渐渐浮现出两行字:邀星忽闻暗香来,亡落天涯心灰意。曳足莫听雨声起,国已不在祭尘昔。

把每句话的开头一字组合在一起,那就是……邀曳亡国。

目光冷冷的看着这四句诗,邀曳的嘴边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随手往湖里扔进一块石头,打破了这个画面,消散了字迹,但转瞬之间又恢复了一副温润的神情,抬头,看着不远处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天空的莫雨笙,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他无法靠近她。

他什么也不知道,对于这个少女(只有20岁,在平均寿数500岁的人族来说,确实是很年少的)他一点资料都不知道。身为古凰国的国师,他能够知道很多禁忌或者是其他的绝密的事情,他也通过一些渠道去调查过,但就是没成功,唯一知道的就是她的名字莫雨笙,那样的危险。

但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他已经活了三百四十九个春秋了,已经看过太多的事情,经历过的事情也已经让他的心变得平静,但是他却发现他没有办法拒绝她,哪怕不知道她要他一起上路时因为什么,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将要做什么。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冥冥之中似乎是有什么再告诉他,警告他。

一定要远离她!

他是可以离开的,从一开始他就有选择离开的权利,但是他没有离开,他忽然就想要这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想要放纵一次。

他一定是疯了!

“语言很好笑的对不对?”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莲华香,莫雨笙微微松了耸肩,对着站在她身边的洛泽渊弯起眼笑着,“可是,人类,或者说是所有的生物都是一片自诩为聪明至上的愚蠢者,都会相信那所谓的未来预言。”说着,按在扶手上的手下意识的紧紧的紧握了起来,但下一刻又被一股力量打开,手被包在了一个温润宽大的手掌中……洛泽渊弯下腰,将莫雨笙的头轻轻的搂在胸口处:“别这样,你还有我。”

轻雅的莲华香令她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下来,靠在他的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莫雨笙低低一笑:“我并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也没有什么大义凛然的思想,所以,这天不容我,那我便毁了天。”

“毁了天”这三个字说得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洛泽渊在听到之后反而笑得很开心和柔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宠溺的赞同:“那就放手去做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这是诺言,一个在很多年前就许下的诺言。

邀曳看着静静的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心中忽然有什么被刺了一下,有些隐隐的发疼。还是没有想明白,强压制住心中的感觉,邀曳回屋了……他们已经来到了令城,在城中的香满楼客栈定了一个院子暂住。

莫雨笙的目光从邀曳离开的时候便收了回来,她静静的看着天空,细碎的刘海全部滑向两边,露出了一直隐藏在刘海下的右眼,那瞳孔,竟然是深邃的琉璃紫!

“你说,这夜色是不是更黑了?”莫雨笙指着天空。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那么,就让它变得更加黑暗吧。”洛泽渊冷冷一笑。

竟然是那样的冷冽,寒冰,死寂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