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番外一
黑暗中,沈炎初坐在床边,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打量身边熟睡的人。
他睡着的样子像个小孩子,眉头微微皱着,嘴角却带着浅浅笑意,偶尔会不安分地扭动一下身体,大概是做梦的缘故。
沈炎初知道,他的梦中一定不会是自己。
算起来,他跟在容六身边,已经是第十七个年头。
最初被爷爷带到容家时,沈炎初只有十岁。这座漂亮的大房子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而陌生的,包括那个长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容少爷。
容六虽然体弱多病,机灵顽皮的劲头却一点也不输其他孩子,常常让沈炎初陪着他在容家偌大的庭院里四处乱逛,或是用各种恶作剧戏弄比自己大了三岁的沈炎初。
那个时候,沈炎初从来没有想过反驳容六的意思,无论对方做什么,他都定然奉陪。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为了报答老爷夫人接他这个穷亲戚的孩子来城里读书。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才明白,其实自己早已经陷入了一段没有退路的感情,不可自拔。
沈炎初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容六存有异样的感情,是十八岁夏天,两个人一起游泳的时候。
他站在岸边,看着还是少年的容六熟练地划水、换气,修长匀称的身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芒。
沈炎初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脑海中浮现出的竟然是几天前容六好奇心作祟拉他偷偷看的那部GV里的画面。
他仰起头,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也许爱上容六,是他命中注定的无法更改的事。
之后,沈炎初就越发控制不住这份心思,即使几年之后容六去了美国,他留在江南本家,二人分隔两地,每年见不着几面,他的感情也从未变淡过。
即使是这样,沈炎初也没想过坦白自己的感情。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与容六的关系再亲密,始终有一条不能逾越的底线,何况老爷和夫人待他视如己出,他便更不能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
他的少爷,早晚要娶妻生子,继承家业的,那才是他所期待的光明的出路。
而肖腾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美梦。
只要一想到容六与肖腾有过多么亲密的接触,沈炎初就不可抑制地怒上心头。
他发现原来自己也会嫉妒,或者说那并不是嫉妒,只是一种不甘心——他小心翼翼维护了这么久的东西,却被半路杀出的人轻易拿走了。
于是他从中阻挠,一次又一次跟肖腾冲突,让人打探肖氏的标底,甚至配合老爷夫人把容六关在家里,做了那么多自己想不到的事情,也不过是想要容六回到他预想中的轨道,这样他就能够继续安心地守着说不出的感情走下去。
然而,看着向来受尽宠爱的容六被盛怒的容老爷子甩耳光,低声下气地恳求父母放他回去,一天天地消瘦,沈炎初于心不忍。
他忽然发觉,自己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伤害。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从来,也没想过要伤害他。
第二天,沈炎初亲自送容六去了机场。
他前前后后忙碌着换登机牌、托运行李,做些琐碎的事情——他总是觉得,这好像是最后一次做这些了。
容六还是不愿跟他讲话,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两个人认识到现在,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沈炎初知道,容六心里是怨恨着自己的。
他付出这么多年的时间,把自己的感情深埋心底,换来的却依然是被厌恶的命运。
前面的人已经过了安检口,离他很远了,沈炎初还是不甘心地伸长脖子,越过人群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尽管只是暂时的离开,沈炎初却感觉这一别的距离仿佛天涯。
一直朝前走的容六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回过头冲他摆了摆手。
沈炎初愣了一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变,一直到容六消失在视线之中。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机场的广播里早已在播送下一班飞机的登机情况,沈炎初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去。
眼睛有些酸涩,他抬手摸了一下,湿湿的。
从十岁到二十七岁,十七年的相伴,到今天,应该到头了。
沈炎初知道,从此以后,他与容六,只能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