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都是好孩子

林茹和康芸又一次把我的日记拿去读了。高中时,她们俩一直是我日记的固定读者,几乎每次都会在我的日记上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对于那时忙于学业的我们,这,是一种的特别的交流方式吧。而两人写下的话,从来便都是不同风格。

那天日记还回来的时候,多了一段话,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是我媳妇康芸写的,仍是以往一样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野蛮,凌一又找我了,他说,不答应他就去死。可是,我一直是把他当弟弟的,怎么办?我很矛盾。--媳妇。

而林茹写在日记本中的话,继续延续了以往的风格,明快而轻松的话语,可是却……

野蛮:

每个人都有选择他自己的生活方式的权利。我觉得野蛮的一生可能会碌碌无为但至少不会平庸。你不要对生活厌倦,其实我们的老同学里你活得最有滋味。在你成长的十六年里,你收获最大的,我认为,不是亲情,不是爱情,而是友情。在你体会到亲情的伤痛时,友情会带给你温暖;在你感受到爱情的失落时,友情会带给你安慰。那你是一张白纸,让每一个爱你的朋友清晰的看到上面的--哪怕是一滴模糊的墨迹。你如此纯洁,如此特别。我希望在十年亦或几十年后,当我们再次相遇,你依然保持着当初的那份纯,那份真。你已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没有你的日子里,走廊里少了笑声,少了林、康、孙的身影(当然怀贤会很高兴),我们都感到十分悲伤(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上面白纸)

所以我们都希望你好好长大。这是几个朋友的同一份真挚的祝福。

如果你现在一头栽进南湖或是去杀个人,我绝不阻拦,不过我希望你凡事考虑后果,总之,快乐就好。

你说你可能会自己走过一生,这并不是坏事,这一辈子,也不是自己,只不过是少个“他”而已,想象一下,待到风烛残年之时,在深山老林处,随便搭个小茅屋,衣衫褴褛,头发散乱,双面漆黑,暴牙外露,口水直流,目放绿光,磨牙吮血,做个“范广二代”,体会一下原始生活,也很不错啊!

--妹妹

很有必要解释一下的是,野蛮是我的绰号。孙,是孙晨,我和良子的朋友,跟良子形影不离的一个家伙。至于范广,则是我班同学,挺不修边幅的一人,“范广二代”,呵呵。

而现在,再来回味那时的话语,一字一句咀嚼,原来,我们,我们都变了。每个人都有自己伤痛的过往,而林茹,无疑是我们之中最乐天知命的一个。至于我,那时的我,现在早已不记得是怎样的,大约,是一个性格分裂的坏小孩吧,固执己见,却最容易受伤。

看完了信,我思索了一会儿,提笔给康芸回了纸条。

媳妇:这个事情,我的一件事,三思而后行。话说,我很不喜欢这种死缠烂打的男生。这个事情你怎么处理,还是看你喜不喜欢他,不喜欢,就不要理了,要是不忍心,那就……唉,其实,鉴于两家的关系,我不好说凌一坏话的,我妈跟他妈的关系,你懂的。另外,我还想说的是,媳妇,你难道真的不怕我吃醋么?说实话,我不舍得让你跟别人在一起,不过你想好看了的话,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不会阻拦你。--雨诺。

把纸条折好摆在一边,我想了一会儿,又撕了一个小纸条,曹操谢了几个字:晚上自己吃饭,OK?写完后,把纸条折了几下,看准许叶的方向,用力掷了过去。

小小的纸团砸在许叶书桌上,我在后方看见许叶拾起纸团,轻柔地展开,然后回身打了个“OK”的手势。

下课铃响的时候,我转身交代大白:“白,我今儿有事,你帮许叶打个水吧?暖瓶在我这儿,回头我给你捉那只蝈蝈去。”

“嗯,好。”大白果然是大白,不问理由,更不推脱。我开心地拍拍大白的肩,拿起纸条走了出去。

经过十班和十一班的时候,我拐带了林茹和康芸,一块走出教学楼。外面,一片春光灿烂,真好,这样年轻的日子。我们三个边走边聊,说些有的没的,一路慢慢晃悠到餐厅门口。

不知道应该说巧还是不巧,在餐厅门口,正好碰上那张熟悉的娃娃脸,不管如何不自在,招呼总是要打的吧。我硬着头皮上前招呼:“嗨。”

“好巧,我请你们吃饭吧?”秦小牧笑嘻嘻地邀请。

“嗯,是挺巧的,不过……”我话还没说完,林茹就抢过了话头:“这不好吧?我们又不熟。要不,你请野蛮一个人吧?”

这、这、这……我是被出卖了么?我可不想一个人应付秦牧,于是连忙说道:“这样吧,我来请吧,碰上也不容易,那就一块吃吧。”

秦牧似乎有点犹豫:“你请?这……”我一把拉住他向餐厅里走:“我请怎么了?别那么多事。”

也不晓得到底是因为怎么个原因,我跟秦牧正好面对面,吃饭的间隙,我俩正好大眼瞪小眼,这情形,让人觉得着实诡异,尤其是想到那个戒指,我更是浑身不自在。至于另外两位,完全是边吃边聊,完全忽视我,甚是没义气的样子。秦牧到没有丝毫的不再在,自顾自地夹起一块鱼,认认真真地弄干净了刺,很自然低放到我的碗里:“来,给你。”

我愣了两秒钟,不过,并不全是因为秦牧,还因为,我看见了,亲爱的贤哥珊珊向我们走来。而背对着我的秦小牧犹自未觉,平静地吃着饭。

我呆呆地看着贤哥走到我们面前,本能地伸出爪子打招呼:“贤哥好。”然后,我看见,秦牧举筷子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贤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说道:“吃饭哪?一块儿吃?好,好。好好吃啊。”

我又一次呆了一下,傻傻地点点头,目送亲爱的贤哥离开。待贤哥离去,我回过头一看,秦小牧仍然处在呆滞状态,尚未从贤哥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我伸出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秦小牧幽幽开口:“刚才,是怀贤?”

“聪明。”我很温柔地笑着,极为体贴地夹起一块肉放到他碗里,“来,多吃点儿,小牧。”

“我--我还是先回去好了。”

“你要回去呀?真是可惜呀。不送了啊。”我一脸没什么诚意的惋惜表情。

秦牧刚一离开,康芸和林茹立即转向我,林茹盯着我,当先开口:“雨诺,你真不是个好孩子。”

“有吗?我哪里不是好孩子了?”我一脸的无故迷茫。

“你呀,你都已经把人家吓跑了,还好意思说。”康芸满是无奈地笑着……

很多年以后,我仍然会想起那时候的时候。我始终不明白,那时候的我们,究竟是一群怎样的孩子?而幸福,对于那时忙碌的我们,究竟是最遥远的现实,还是最接近的梦幻?

后来,当我无力地倚在康芸的身上时,我终于问出那句话:“媳妇,你说,我是不是很坏?”那个时候,康芸很认真地回答:“不是,我们都不是坏孩子。”

是的,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可是,生活那么伤,不留余地地刺伤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