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正午，屋里窗帘紧拉，没有一丝光线泄进来。

明意跟弹幕说了声，然后下播。

她作息一向不怎么规律，昨晚冲排位赛的英雄表现分，一直通宵打到现在，人已经困得不行。

放空大脑，在电脑前坐了会，看着下播后刷屏的“晚安”弹幕，打了个哈欠。

许知筝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明意刚关上设备，准备去浴室洗澡。

她接通开了免提，手机扔在洗手台上，“干嘛？”

“看你下播了，找你聊会儿天。”许知筝说，“你也别太拼了，一整夜不睡对身体多不好，反正你现在流量都已经这么高，没必要再玩命冲榜了。”

“就差几百表现分。”明意挤了点洗面奶在手心搓开，“本来以为很快就可以打完。”

许知筝无语：“结果你打到现在。”

“被演了。”

“不会又是那人找一堆演员来狙你吧？这么狗？”

浴室四面都是玻璃设计，许知筝提高了音量，通过手机扩音传出来，在室内带起回音。

明意拍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中，她“嗯”了声，不紧不慢埋下头洗脸。

过了会儿，许知筝：“你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

明意扯过毛巾擦脸，漫不经心地说：“狗咬你一下，你还得咬回去不成？反正我这个月国标拿到了，她钱算是白花，气的该是她。”

“......”

许知筝翻了个白眼。

这话题告落，两人又闲聊了会，明意突然说：“我明天去京市。”

许知筝并不意外：“阿姨又找借口让你过去相亲了？”

肖淑芳女士，也就是明意的母上大人，这两年一直急于给明意找对象。

其实明意还在上大学那会儿，肖淑芳是不允许她谈恋爱的。

明意记得清楚，大二那年，她对一个学长略有好感，虽然那时她并没有往谈恋爱那一方面想。结果肖淑芳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这回事儿，硬是一天八九个电话，美曰其名监督，实则洗脑，让她断了想谈恋爱的念头。

也是在这段深受折磨的时间里，明意彻底从一个对爱情仍然抱有美好幻想的妙龄少女，转变成了对谈恋爱ptsd的单身至上选手。

许知筝跟明意是大学室友，对她这段经历十分了解，并报以同情。

“阿姨对你的掌控欲，真就强的离谱。”

明意不置可否。

一想到昨晚肖淑芳在电话里说的那些长篇大论，就感到一阵头疼，“我才二十七，至于催婚吗？”

“不至于不至于。”

许知筝爆笑，给她出主意：“要我说，你干脆去随便找个男人，等阿姨再提的时候，你就把他拉出来介绍一下，——妈，这是我男朋友，你未来女婿。能清净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明意认真想了一下，说：“那我妈可能会天天打电话发视频，让我跟她报备恋爱进度，以及，三天两头和我那位男朋友联系。”

这还就是肖淑芳能做出来的事。

从小到大，从明意的幼儿园到大学，她所有的老师、熟悉的朋友，甚至是学校领导处的联系方式，肖淑芳都有。

并且时不时会去问，她最近表现的怎么样，在干嘛之类的。

独断专裁，控制欲极强。

自己认为正确的、好的事情，就必须让她做到；认为不正确、不好的事情，就想尽各种办法劝说，或者强迫性压制。

包括明意现在的直播事业，肖淑芳一开始特别不赞同，俩人闹得不愉快，直播时候突然断网，发现被拔网线，这都是常发生的事儿。

后来，明意渐渐开始收到打赏收益，提现后的做第一件事，就是从家里搬出来。

想到这些往事，明意的心情不太好。

其实她能够理解肖淑芳，但实在无法赞同。这些年，肖淑芳像一块压在她身上的巨大石头，限制手脚，控制呼吸。

她动弹不得，做不了自己。

偶尔想抬一下手，都会在下一秒，被沉重的力道给重新压回去。

...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明意看了眼时间，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大脑瞬间清醒，她从床上弹坐起身。

昨晚满脑子胡思乱想，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连闹钟都忘了调。

好在机场离得比较近，也不需要收拾什么东西，下午三点的飞机，她速度快一点的话，时间绰绰有余。

洗漱完，明意换好衣服，刚拿出手机准备约个车，肖淑芳电话打过来。

“宝贝，到机场了吗？”

“还没。”明意把通话界面缩小，边约车边说：“在打车了。”

肖淑芳停顿了下：“你还在家？”

“嗯。”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出门？”

她语气变得严肃，方才的温和全然不见，“没有一点时间观念，赶不上飞机怎么办。”

明意实话实说：“起晚了。”

“这么大人了，闹钟都不知道调一个？”

肖淑芳已然有些生气。

“你从来都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都说了你宋阿姨一家约我们吃饭，更别提程叔叔还是你爸当年的战友，你有没有点礼貌？我看你就是不想来故意的，一点都不懂事。”

明意垂眼，约车APP上已经有司机接单。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出门，语气焦急地跟宋淑芳说：“真不是故意的，我现在约到车出门了，先不说了啊，挂了，妈妈拜拜。”

说完，不等肖淑芳反应，立刻挂断了电话。

明意住在南湾小区，坐落在堰市的商圈地段，出了小区大门，到处高楼林立，一派繁华景象。

出来时，司机已经停在小区门口等。

直到车子缓缓驶入国道，她才重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一看，第一个就是肖淑芳的头像，给她发了好几条语音消息。

明意不用听都能猜到大概说的些什么，挑了个乖巧的表情包发过去，然后回了句“知道了”。

去机场差不多一小时左右。路上，明意闭眼眯了会，听见司机提醒，才发现已经到了。

跟司机道谢后，她慢悠悠往里走。

直到一系列安检做完，明意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半。

在候机区干坐着很是无聊，她干脆随便找了个电影看。进度条告罄的时候，广播刚好播报她这一趟航班可以登机了。

...

...

下午五点半，飞机落地。

明意慢吞吞走出机场，拿出手机开了机，突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一抬头，循声望去，女人站在不远处的咖啡店下，见她望过来，脸上笑容灿烂。

明意挑了下眉，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啊。”把手里咖啡递给她一杯，许知筝问，“怎么样，我是不是很体贴很有男友力？”

明意沉默片刻，还是决定提醒她：“虽然我不想谈恋爱，但依旧是喜欢男人的。”

许知筝：“？”

许知筝白她一眼，没好气说：“闭嘴吧你。”

明意笑了笑，喝了口咖啡，微苦的味道在味蕾散开，浓醇十足，冲散了坐飞机的疲惫。

由于许知筝是开车来的，车还停在机场附近的停车场，俩人边开玩笑说着话，边往停车场走去。

路上，肖淑芳电话又打过来。

明意拿起手机看一眼，叹了口气。

许知筝目不斜视开着车，听见叹气声，了然问：“阿姨的电话？”

明意“嗯”了声，接通。

“你看，电话通了，我就知道已经下飞机了——”

肖淑芳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声音带笑，听起来心情很好，问她：“宝贝，到哪了？”

明意看了眼外面，“在滨海路。”

“欸？在滨海路啊。”肖淑芳说，“我跟你宋阿姨现在在滨海商场，你要不要过来？”

明意佯装思索了下，说：“不了吧，我就不去打扰你们逛街了，替我向宋阿姨问好。我和筝筝在一起，等会我们准备去吃个饭。”

“行。”听见了许知筝的名字，肖淑芳自然答应，“你们两个女孩子注意安全啊。”

电话挂断，刚好是红绿灯。

许知筝看她一眼：“我们去哪吃饭？”

“都行，你定。”

见她神色似乎有些疲惫，许知筝打趣：“你昨晚做贼去了？”

明意正偏头看窗外景色，闻言，揉了揉眉心说：“我今晚去你那住。”

“不回家啊？”

“嗯。”

许知筝没意见：“阿姨同意就行。”

过了一会，又想起什么，好奇地问：“你这次相亲对象是谁？”

“我也不知道。”

“不是吧，连对方叫什么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

明意想了想，说：“但大概是我爸之前战友的儿子。”

说话间，车已经停在了京市最出名的一家网红餐厅门口，许知筝熄了火，把钥匙扔给负责泊车的工作人员。

许知筝刚才提前打过电话，这会一下车，有服务员上来领着她们去包厢。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明意和许知筝说了声，让她先去包厢点菜，然后往洗手间方向走。

这家餐厅洗手间是椭圆形的开放式，右手边是女厕，明意出来以后走到洗手台边，把手机放在兜里，拍开水龙头洗手。

洗完手，她关上水，随意甩了甩手，准备走到烘手机旁，刚一转身，和门口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是个清瘦且高的少年，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肤色冷白，有一张美感而凌厉的脸，让人看一眼就觉得高不可攀。

他正看向这边，乌黑的眸子，眼睫毛很长，头顶光线投射在他身上。

他静静站在那儿。

偌大的餐厅，人来人往的过道里。

明意看着这一幕，竟然从少年身上看出了几分寂寥。

望着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她愣了下，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荒谬。

身后突然响起个声音。

“阿璟？”

男人从左后方走出来，洗完手，走到少年身边，“发什么愣呢。”

少年收回视线，垂眸，羽睫在眼下形成两道扇形的阴影，他苍白的手指捏了下衣角，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他削瘦骨感的手腕上戴了根红绳，上面不知串的是颗什么小东西，随着动作缓缓地往下滑。

冷白的手腕，鲜红的手绳，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莫名衬得几分俊秀妖治。

男人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见状，轻挑一下眉际。

“走了。”

随后。

两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明意慢吞吞地走到烘手机边，听着烘手机嗡嗡的闷声，脑子里的画面挥散不去，全是刚才少年颀长孤傲的身形，以及那一双漆黑纯粹的眸。

直到一阵手机震动声把她拉回神。

[蝴蝶小风筝]：这么久还没回来，掉厕所了？应该不至于吧。

[普通美女]：刚出了点意外，马上。

[蝴蝶小风筝]：不会吧，真掉厕所了？！

[普通美女]：滚。

[蝴蝶小风筝]：请文明用语。

[蝴蝶小风筝]：出什么意外了？

[普通美女]：看见一个人。

[蝴蝶小风筝]：前男友？你也没有这玩意儿啊。

[普通美女]：巨帅的。

[蝴蝶小风筝]：？

[普通美女]：弟弟。

[蝴蝶小风筝]：？

[普通美女]：你连起来。

[蝴蝶小风筝]：！！！！！

看着许知筝疯狂的一串感叹号，明意失笑片刻，她没有再回消息，收了手机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