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农历三月初九,谷雨!
这一日,坤德宫中牡丹盛开,坤德宫宫门大开,迎接京中各世家贵眷千金。
秋水痕喜欢热闹,这样的聚会,她别提有多开心了。晨起都不用絮芝叫,早早地就起来梳妆打扮了。女子都爱俏,还喜欢攀比,她这个东道主自然不能让人给比下去了。
今日她穿的依旧是那身她自己设计过的正红色绣有金线凤凰圆弧形宽大立领的广袖曳地凤袍;乌发高挽,只于前额处簪了一支凤凰步摇,一粒水滴形的红宝石垂在眉间熠熠生辉;
秋水痕对着铜镜前后左右来来回回看了多次,直到确定镜中的自己每一处都完美无瑕,方才放心。絮芝打趣她比见皇帝还用心。
贵眷和千金们会在巳时从长乐门进宫,秋水痕在辰时六刻左右就派人去顺康宫请涂太后,并在花园里摆好了位置。按规矩,各府女眷进宫之后,要先拜见太后和皇后。然涂太后却迟迟不来,秋水痕派人请了三次,只说尚在准备。到了巳时二刻左右,女眷们陆陆续续都到了,正三五成群在花园里絮絮说话,彼此寒暄,忽听得外头太监一声尖锐高亢的叫喊:“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唬了一跳,急忙上前参拜。秋水痕正同嫂嫂杨氏说话,闻言亦放下手中茶盏,从座位起身,前去迎接。
花园青石小径两旁乌泱泱跪满了人。涂太后自洞门处款款而来,身后一溜烟跟着长长两列宫女太监,旁边还跟着尚在禁足期间的涂昭仪。她垂眸巡视了一圈地上跪着的一众命妇千金,十分享受这种被众人跪拜的感觉,顿了半响,方淡淡道了一声:“罢了,都起来吧。”
这些跪拜的命妇,多出身世家,涂太后这副做派,显然令她们很不舒服,但碍于她太后的身份,只得忍了,只是脸上却多少都有些不情愿,有几个更是在起身的瞬间打起了眼神官司,相互对望,示意交流,隐含了鄙夷、不屑和轻视。
秋水痕带着嫂嫂杨氏迎了出来,两方人员相互参拜过后,秋水痕笑着道:“臣妾刚想再派人去顺康宫请太后娘娘呢,可巧您就来了。”
今日这种场合,最是考验演技,秋水痕是个十分称职的演员,将一个皇后对太后该有的恭敬和讨好演绎地活灵活现,只可惜这场戏涂太后并不配合,她面无表情看向站在秋水痕旁边的杨氏,问:“这位想必就是镇北大将军的夫人吧?”
被点到名的杨氏恭恭敬敬对着涂氏行了跪拜之礼,“臣妇秋杨氏见过太后娘娘。”
涂太后点了点头,十分满意的样子,在她看来,秋杨氏的乖觉,就等同于是秋水痕在向她低头。
“你嫂嫂倒是懂规矩。”
涂氏这话很有几分挤兑秋水痕的意思,言外之意就是秋水痕不大懂规矩。
但凡聪明人都不会在这种场合给媳妇立规矩,然涂太后却像是逮着了机会一般故意下秋水痕的面子,因为她知道,在这种场合,不论她怎么做,秋水痕都不敢反驳自己,否则,稍有差池便会背上不孝之名。然秋水痕不敢,不代表旁人也不能站出来说话。
“镇北大将军夫人知书达理,她调jiao出来的姑娘自然也是温婉端庄,娴雅大方的,看皇后娘娘就知道了,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世家大族调jiao出来的姑娘,懂规矩,识大体。我们黎家能有这样的媳妇儿,是我们黎家的福气,您说是不是啊?太后娘娘!”
说话的是敦亲王妃,她是清河大长公主的女儿,公公老敦亲王是黎氏一族的族长,平日里皇帝见了都要礼敬三分的人物儿。
清河大长公主和涂太后不睦由来已久,这份关系已经延续至子孙三代了。
涂太后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敦亲王妃的话,毕竟秋水痕是当年仁敬孝慈太后钦定的皇后,否定她的话,就是否定当年仁敬孝慈太后的眼光。但她更不想肯定她的话,令她们小人得意。索性什么话都不说,冷着脸朝花园里面走去。
秋水痕让过一旁,躬身让涂太后先行,低头的瞬间嘴角划过一抹笑容。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涂氏这样的就是!
坤德宫的花园十分大,里面遍植繁花,一到春季便烂漫绚丽,争奇斗艳,说是百花争艳也不为过,但其中最为夺目艳丽的,还要属牡丹。什么姚黄豆绿、魏紫二粉、二乔洛阳红,应有尽有,就连牡丹中最稀有的品种青龙卧墨池也有两株。
此次牡丹花宴的席面,便设在花园东边儿的牡丹花圃中。涂太后的位置设在中央,高于众人;秋水痕的位置在她左边稍下处,中间巧妙地放置了几盆牡丹,将两处隔开,两方看着虽近,却彼此互不打扰。其余诸人,皆按品级依次落座,有些个关系不睦的,也都在絮芝的安排下,小心避开了。
女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赏花去了,命妇们则相互往来交际。
涂氏是太后,各家命妇一一到她跟前行礼问安,有的行完礼就走了,有的略坐了坐,不过都是面子情的事儿。
当鲁国公夫人带领一众贵妇人去到涂氏跟前行礼的时候,涂氏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主动开口邀请她坐。
既然太后都开口了,鲁国公夫人也不好推辞,只好坐了,彼此寒暄了几句,就听涂太后说道:“听说鲁国公夫妇膝下有个小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哀家有个侄儿,今年正好十八,倒是相配……”
涂太后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变了脸色,鲁国公夫人脸上更是险些挂不住,调整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说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我那个女儿啊,被家里养坏了,最是任□□胡闹,怕是……配不上太后娘娘您的侄儿呢。”
涂太后仍然说道:“女儿家在闺阁中受父母兄长宠爱,任性些也正常,嫁了人自然就好了。”
鲁国公夫人正在想怎么拒绝涂氏,恰好这时候她女儿芸娘在花圃另一头娇滴滴地冲这边喊:“娘,快过来,这边有好多漂亮的锦鲤啊!”
鲁国公夫人连忙站了起来,佯装生气道:“这孩子,喊什么喊?没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边说边站起来走了,涂太后想留都留不住。其他命妇见状,也纷纷找借口走人。
涂太后跟前原就寂寥,如此一来,更是清冷无人了。涂昭仪见状,跺了跺脚,恨恨道:“这些人,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涂家。”
涂氏亦沉了脸,面色十分难看。
涂太后向鲁国公夫人提亲的事儿很快便在命妇当中传扬开来,在此之后,便无命妇再到涂氏跟前露脸,深怕她看上自家女儿。
“方才我就在场,你们没瞧见,鲁国公夫人脸都变了。”
几个命妇围在一处柳荫底下议论着方才之事,听了永定侯夫人的话,永阳侯夫人惊讶道:“什么?鲁国公?他家是什么人?琅琊王氏!几百年的世家大族,等闲皇子都未必瞧得上,也不知涂太后她是怎么想的?她哪儿来的自信。”
杜国公夫人道:“若是人品贵重知上进也就罢了,可她也不想想,她那侄儿是个什么腌臜人物?乡下泥瓦匠出身,一朝富贵,便跋扈张扬,行不义之事,哪里有一点皇亲国戚该有的样子?要换了我,羞都羞死了,偏她还拿出来说。”
恒阳侯夫人说:“我原还想着,她到底是太后,合该尊敬着些,准备跟她搞好关系,如今看来,还是远着些罢。”
庆国公夫人在一旁劝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她到底是太后,皇上的生母,我们这样在背后议论有失人臣之道。有这功夫,还不如相看相看姑娘们去,日后给家里小子说亲,也好心里有数。”
“对哦,我家那二小子到现在还没定亲呢,都快愁死我了。”
庆国公夫人的话成功转移了大伙儿的注意力,七嘴八舌地谈论起了各家儿女的婚事。
宣如柠坐在秋水痕左边下首处首位,身边只坐了丞相夫人林氏,母女两个说体己话儿。
前面不远处一株青龙卧墨池牡丹旁边围满了女孩子,娇娇滴滴地谈论欢笑声不绝于耳。宣如柠一边同母亲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边。瞧着瞧着,便瞧出几分疑惑来,其中有个身穿淡青色罗衫的女孩儿十分面生,且似乎跟周围的姑娘们有些格格不入,便指着她问一旁的侍女水莲儿:“那个女孩子是哪家的?面生的紧。”
水莲儿顺着宣如柠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她是翰林院编撰徐大人的女儿,徐琳琅。”
“翰林院编撰?”宣如柠眉头一拧,继而冷嘲道:“什么时候坤德宫牡丹花宴的门槛儿这么低了?区区一个七品官的女儿也能来参加?”
水莲儿凑近宣如柠耳边说道:“她是涂太后的帖子请来的。”
宣如柠听了不由冷笑,“难怪!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出身,就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她倒着实不怕丢了皇上的脸面。”
宣如柠说完,又抬眸瞧了一眼徐琳琅,忽然对身边的林氏说道:“母亲,我听说前些日子,涂太后的侄子涂旦折了爹爹的颜面?”
“可不是嘛!”林氏一想到这事就来气,说:“那日你父亲上朝,在路上碰见那个涂旦的马车,他虽是皇亲,却只是区区五品羽林朗将,而你父亲是当朝丞相,按理该他让行,可他仗着是太后侄儿,楞说要进宫向太后请安,若误了时辰,便是对太后不敬,非逼着你父亲给他让行,你说气人不气人?”
宣如柠瞳仁微缩,始终盯着徐琳琅的方向,说:“涂家如此目中无人,那本宫便也给她们几分颜色瞧瞧。”说完,她抬手招来水莲儿,而她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水莲儿听罢,连连赞叹:“娘娘高明,奴婢这就去办。”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