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相比路乔第一次来的时候大呼小叫满屋子乱窜,林晓希镇定地多,只矜持地在客厅逛了逛,半点没往里走,也没好奇追问我为什么住在这里,充分尊重了我其实并不存在的隐私,唯一勾起她兴趣的还是全自动铲屎机,趴在玻璃小窗上研究了半天,为功能心动不已,为价格心凉不止。

“我送你一个吧,”我挠头:“好像回购能打折来着。”

林晓希一边脱羽绒服一边摇头,因为我喜欢在房间里赤脚走来走去,温度打得高,温暖的室内把她的脸颊染出一层红晕:“不了不了,这铲屎机比棒槌还值钱。”

她脱了围巾脱了大羽绒服,呆了两秒连着羊毛衫一起脱了,才喘过气来,羡慕地看着我光腿套着的真丝睡裙,眼神憋不住往下瞟:“你这儿可真暖和,跟到了南方似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睡裙角往下扯了扯。

林晓希一贯是及有分寸的,偶尔矜持过头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但有些东西就算不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她从大学开始就顶喜欢盯着我的腰腿看,有时甚至无意识地说着说着话就瞄了过去,像个正儿八经的老色狼,搭配着她清纯婴儿肥的小脸蛋,极为可爱。

原先宿舍小,大家天天|朝夕相处也不在意,换衣服就站在床跟前背对着脱就是了,路乔和周媛媛倒还好,林晓希一直到毕业都不太习惯,脱的时候总是扭扭捏捏,脸涨得通红,动作少见得麻利飞快,恨不能一瞬就换好。

大抵人都有这个德行,得不到的就偏想得到,别人不给看的就偏想看.

倘若林晓希满不在乎,那谁也没这个兴趣多看两眼,可就是她羞涩得可爱,连脖颈和肩头都微微泛红,让路乔起了戏谑的心思,每次逮着机会都要大张旗鼓地宣布:“小希要换衣服了!”

然后我和周媛媛就身不由己地望过去,林晓希哎呀一声恨恨地把脱了一半的衣服扯下来,胳膊护在胸前,头发凌乱地嗔怪:“都不要看都不要看……”

路乔就哈哈大笑:“你害羞什么!谁还没胸吗!叶崽亮凶器给她看!”

我就配合地跳起来一起脱,寝室里登时闹成一团,可我脱到一半林晓希却不羞了,自己光着身子也忘记了,只一眨不眨地出神盯着我看,反倒是我尴尬了起来。

我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完了完了,小希傻了。”

“我没有……”她回过神来,小声地辩解:“你好白哦……”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发呆:“大概是没机会晒太阳。”

“你的腰也好细……”林晓希颤颤巍巍轻轻摸了一下,又触电般地缩回去,绕到侧面看:“真的好细的腰。”

“为什么真的有人可以同时胸大而腰细,”路乔愤愤不平地跳过来捏我的肉:“我甚至怀疑这是整的,填充胸。”

“喂怎么都看起我来了,”我自觉像是烤肉店里串子上的肉,抗议道;“说好的看小希呢?”

“不,我比较倾向于看你。”路乔不给面子地上下开弓,摸摸锁骨摸摸腰窝,快活得像神仙一样:“让你喝啤酒,让你吃烤串,让你鸡公煲,让你麻辣香锅,你为什么还不长成水桶?”

我哭笑不得:“再吃就要水桶了,那今晚我不请客了。”

周媛媛就嚷嚷起来:“路乔你可别说了!难得小叶子开荤请客,我可是饿了好久来吃的。”

林晓希就帮我说话:“小叶子生活费都不剩多少了,我们得给她留点下周吃饭呢。”

周媛媛就翻个白眼:“不愿意请就不请呗,找理由谁不会啊,要不就是没钱了要不就是减肥了,好像谁非得吃烤串不可似的。”

寝室就蓦地冷下来,周媛媛混作不知道似的玩着新涂的指甲油哼歌,路乔气呼呼地背对着周媛媛做鬼脸,我和林晓希尴尬地赔笑。

那时候我一个月也就一千生活费,主要收入靠艺术团比赛奖金,林晓希一千五,路乔两千,周媛媛以六千的绝对优势吊打我们三,但却无比热衷蹭吃蹭喝占小便宜,倘若有人在寝室里吃零食,她必定是要凑上去吃一把的,嘴里还要念叨着:“哎呀吃独食可不好,小气鬼投胎吗?”

路乔那个暴脾气,先前还会和她吵,说些什么“我高兴给谁吃就给谁吃”“你自己有钱为什么不自己买”“我看你吃零食的时候从不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自己铁公鸡骂别人不拔毛”……

周媛媛吵不过路乔就甩脸子,一连几周不说话,整个寝室冷到冰点,最后还是我和林晓希经不住左劝劝右劝劝说不能伤了和气,掏钱买吃的哄着说一起吃一起吃。

几次三番下来倒是我和林晓希穷了一圈,路乔见这事没个尽头,每次都是我和林晓希吃亏,干脆也不吵了,只背后气冲冲地见人就唠叨周媛媛喷着一万的香水蹭着五毛一串的海带丝,脸比城墙厚,然后倘若买零食,一律挑她不在的时候分,有时还暗戳戳塞在我和林晓希的抽屉里,找文具的时候一拉开就是一大包妙脆角,还贴着“不要当着zyy的面吃”的便签。

我想到从前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林晓希见我笑了,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又出神地盯着我的腿看,不好意思地笑:“小叶子的腿真是一点都没变。”

“再没变也就是个腿,”我拧了拧自己的大腿肉:“还想蹬鼻子上脸吗?”

林晓希低声道:“真好,我最近也在节食,晚上都不吃饭的……”

“那怎么行。”

“我想再瘦一点……以后拍婚纱照好看……”

我正忙活着把沙发上的垫子铺平给她挪个位子,一听这话里有话,腾地回头道:“他都是你未婚夫了?”

林晓希端端正正地坐下来,抱住一个抱枕,脸颊绯红,跟蚊子哼似的:“差不多。”

“可以啊,”我惊喜道:“从没见你晒朋友圈……话说回来你朋友圈常年没个影子,见你都难。”

林晓希的朋友圈翻开来全是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要么是咖啡厅马克杯上可爱的图案,要么是路过街角晒得被单手工绣上的花纹,要么是海边捡到的小海螺小贝壳碎片,没有恋爱没有工作没有学习没有自拍,一股子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就五二零那天晒了个牵手的剪影合照。

“是我们读研的助教……叫唐莫权,比我大四岁,”她不好意思笑:“私下里订婚,戒指还没挑好,所以也没公开,再说我不喜欢晒这些,想等我毕业了再说。”

“读研的助教……”我掰着手指:“认识不到三年?挺快啊。”

“合适就好,和时间没关系。”林晓希淡淡道,眸子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我不在乎。”

“婚礼呢?”我跃跃欲试:“伴娘可得请我。”

“好啦,小叶子那么好看,谁请你做伴娘呢?”林晓希打趣道:“我请你来,喜糖给两份,你和我一起挑怎么样?挑你喜欢的。”

“好啊!”我挤过去看她的相册,林晓希就慢条斯理地把一起旅行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读书的照片一张一张翻给我看,唐莫权比她高一个头,身材也算宽大,不肥不瘦,五官不突出但协调,眉毛浓,眼睛小,国字脸,颇有些不苟言笑的样子,只偶尔抓拍到的影子神情专注地望着身边的林晓希,分明模糊地连眉眼都看不清,温柔却含情脉脉地流淌出来。

“好多在图书馆的照片啊,”我感慨:“你们约会都去图书馆吗?”

“这不是还在学习……”林晓希笑。

“果然不一样,”我叹气:“我和程观从来不去文艺场所。”

“程观?”

“禾木程,观看的观,就是请我住酒店的人,现在姑且算我男朋友吧,”我简明扼要地介绍:“现在也不在国内,经常没个人影。”

“住在这里很费钱吧?”

“费他的钱,他的钱也费不完,没事,晚上开的车也是他的,对了!”我看着棒槌迈着老态龙钟的步子挪到林晓希脚下,一歪身子又倒了下来:“我借棒槌拍个小视频。”

“小视频?”

“我最近是个宠物博主,”我兴冲冲地把手机给她看:“在网上分享奶豆的日常,都做了一周多了,发了九个视频,都有53个粉丝了呢!”

“我看看!”林晓希眼睛一亮,凑过来看。

我一个一个放给她看。最初的视频还拍摄不熟练,没有人声,空有背景音乐,画面抖动得像是帕金森患者,奶豆从视频中一晃而过,短短十秒就结束了。

林晓希苦着脸:“这可不像是我看的宠物视频。”

“后面有进步的!”我竭力证明,给她陆续看了奶豆爬猫爬架,奶豆吃猫薄荷,奶豆打滚,奶豆玩逗猫棒,奶豆观察金鱼,奶豆熟睡了以后被我摸肚子的视频,九个视频加起来弹幕也就十几条,还颇有几条跑题的“小姐姐手真好看”“这手表是山寨吧?正版不是全球限量吗?”“这猫多大啊?”“这么抱猫是不对的”“视频太抖了”“猫爬架可以给个链接吗”“bgm是什么?”……

全部放了一遍以后,我满怀期待地望着林晓希:“你觉得怎么样?”

林晓希唔了半天,说:“我帮你拍一个吧。”

“真的吗?”我高兴道:“怎么拍?拍什么?”

林晓希略微责备地看着我:“小叶子你可真是有些傻的天真,你就坐在地上和奶豆棒槌说说话好了,什么都可以。”

于是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奶豆引诱到墙角,又气喘吁吁地把超重棒槌搬到了我的腿上,考虑到要出镜,我换了一身居家的浅蓝休闲服,扎了个松松的丸子头,盘腿坐在地毯上,把奶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迷茫地望着镜头:“这样就好?角度怎么样?光线够吗?”

林晓希比了个拇指:“一切都OK,你随时开始。”

我对着镜头咽了咽口水,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摸摸棒槌的头,介绍道:“大家好,我是up主叶子宝宝,今天奶豆的朋友棒槌来玩,棒槌和大家问好,好吗?”

棒槌面无表情地眯起眼,奶豆挣扎着要逃脱我的掌控。

后来这个视频被路乔看到的时候,她大笑着评价这是她见过最蠢的宠物视频,全程聚焦游离在我的脸和背景和我的肚子上,偶尔浮光掠影般飘过猫,猫也是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棒槌嘟着脸仿佛肉团,奶豆扭来扭去就是全程背对镜头,我笑得一副尴尬模样,不着调地自言自语,蠢得像是儿童节目的主持人,就差顶着卡通头套跳舞了。

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正是这个视频让我火了起来。

陈默说,这是一个除了我的脸一无是处的视频。

但她又说,对这个视频而言,或许除了脸,什么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