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3

一小时前,赫连枝被一通电话惊醒。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摸到手机打开一看，是?为她打理投资的另一个经?理人打来的,告知她明天?就能着手不动产方面的投资项目，有一部分?需要她亲笔签名的文件会寄过来。

依照当前的法律政策,有相当一部分?的不动产都有年龄限购,但一般情况下?年满二?十岁后就不再?被限制。

赫连枝挂了电话后,在?漆黑的客厅里坐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明天?是?她的生日。

“赫连枝，我有件事想跟你谈谈。”

她的身影立在?三步开外，这距离不远，也不近。

屋子里只剩下?电视屏幕上跳动的白光，忽明忽暗地映出她的轮廓。

赫连枝定定地看着电视屏幕，有些?念头百转千回,又似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在?赵起?妍真正开口之前,她还是?选择了打断接下?来的那句话。

——无论那是?什么，都不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我也有件事跟你说。”

不是?商量的语气,也没有给人回绝的余地。

赫连枝说着，转过头来，从昏暗中准确地找到了她的眼睛。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赵起?妍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回答：“你说。”

这便是?做出让步了。

赫连枝轻轻一点头,既没让她坐下?来，也没有多?解释的打算,只开口道：

“把明天?空出来吧,包括晚上。”

赵起?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什么也没问，只回答了一句：“好。”

三两句话敲定了一件事,空气也似乎尘埃落定一般，又回到了静默。

赫连枝坐累了，索性起?身走向浴室，准备洗漱。

她摆明了不打算继续刚刚的话题，连问一句都没有，赵起?妍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直到水声稀稀拉拉响起?，才长叹了一口气。

她们之间好像总是?这样?，从没有哪一次能做到真正坐下?来交流，问一问彼此的想法。

如果?说曾经?做不到，是?因为有太多?无法开口的理由?。

那现在?做不到的理由?又该是?什么？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六月的天?气，哪怕是?赫连枝也不再?坚持不开空调了。

但她忌讳“空调病”，后半夜总要醒过来关空调，赵起?妍发现后，会准时在?半夜两点起?来关空调，哪怕她这段时间回来得再?晚，忙得再?累，也没有忘过。

今天?是?难得的一个两人都清醒地躺在?床上的夜晚，不等一个磨蹭的试探，无声的交际就已经?顺水推舟地开了场。

赵起?妍有意顺着她，起?初是?半讨好半故意地撩拨，等赫连枝被惹火了，又作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温顺假样?。

大概是?因为肢体上的交流更得心应手，久而久之，话语就成了床上最心照不宣的缄默。

只是?这一次，好像总有一个人是?心不在?焉的。

赫连枝结束得很温和，相较于平时，这已经?是?“网开一面”的程度了。

但赵起?妍抱着她，想要借着余韵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却翻过身去，背对着赵起?妍闭上了眼。

识趣的人都知道不必急于一时，所以赵起?妍这次也没有抓着她不放，等关了空调后，也自?觉地松开了手，不再?贴着她制造恼人的闷热。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了跳，又一个新的日子开始了。

赵起?妍抬眼看了看那串数字，半晌后，背对着身后的人闭上了眼。

——等下?午再?说吧。

梦大概是?被情绪所牵引的。

再?一次置身于医院走廊上，看着浑身是?血的自?己被推进手术室时，赫连枝已经?连多?看一眼都没兴趣了。

她知道接下?来手术室门口会上演一出好戏，说是?“狗咬狗”也不为过。

但那跟她还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在?陈宁的身影出现之前，赫连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手术室的门前。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讨厌，更何况是?医院这种本来就让她厌恶的地方。

赫连枝无心逗留，笔直地朝着医院大门往前走，哪怕在?梦里也不想多?待一秒钟。

她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又从中央的电动扶梯来到楼下?，面无表情地忽视了周围那栩栩如生的人间百态。

有些?梦就是?这样?，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但赫连枝已经?不在?乎他们的真假，她走得很快，越来越快，像要迫不及待地把身后的一切都给抛开。

医院的出口就在?眼前，刺目的白光将那道门笼罩一团，无声地催化了她的急切。

赫连枝朝着出口跑了起?来，却不小心在?脚步匆匆之间，瞥见了回廊尽头的那道身影。

——之前好像也做过这样?的梦。

她想着，脚步已经?无意识地停了下?来，又在?片刻之后，朝着那道身影缓缓走去。

越是?靠近，视野里的身影就越清晰。

她的头发，她的肌肤，她倚靠在?墙上的侧影，构成了整个梦里唯一的隽永。

然?而赫连枝看着她，仅仅在?一个顷刻间，就被不可名状的恐惧给攥住了心脏。

那是?停留在?赫连枝的记忆中、最不可一世的美梦。

美梦的名字，叫赵起?妍。

才华横溢，落魄潦倒的赵起?妍。

她留着秀气的短发，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垂头靠在?墙上。

医院的走廊里人声嘈杂，唯有她置身的脚下?是?寂静无声。

赫连枝想要上前，又不敢再?往前。

眼前的人怎么会是?赵起?妍呢？

她从没有一次见过这样?的赵起?妍。

垂着头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过了头来。

被那张脸上的泪水烫到一般，赫连枝猛地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人定定地望着她，在?她逃离之前，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赫连枝。”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赫连枝的额头，将她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她看了眼镜子里的人，垂头吐掉了牙膏沫，两三下?漱完口，才开口问：“怎么了？”

赵起?妍挠了挠她弯腰时露出来的一小截腰肢，回答道：

“我还得出去一趟，中午之前能忙完。你要不给我发个地址，直接在?外面碰头？”

赫连枝擦干净嘴角，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待会儿发给你。”

见她同意了，赵起?妍才俯下?身，凑到她面前吻了吻她。

今天?的赵起?妍像是?要把这一个多?星期的份都给补回来一样?，异常粘人，怎么都赶不走。

从起?床到现在?，赫连枝都不知道被她下?手了多?少次。

偏偏赵起?妍的主动是?她拒绝不了的，从以前到现在?都深受其害。

于是?这天?早上，吃早饭之前在?浴室浪费了半小时，吃完饭又在?厨房浪费了半小时，临到出门前都差点在?玄关刹不住车。

赫连枝是?真的烦了一早上换好几次衣服，在?她继续为非作歹之前，干净利落地把人给踹出了门。

赵起?妍一步三回头，最后趁着赫连枝关门的空隙，一把按住门，然?后伸手揉了一把赫连枝的头顶。

赫连枝正要发火，她就飞快收回了手。

“中午见。”赵起?妍笑着说。

大门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内与门外。

赫连枝还站在?原地，慢慢抬手碰了碰头顶，温度残留着，又在?迅速地消失。

有热流从脸上掉下?去，埋进了玄关的地毯里。

赫连枝莫名其妙地擦了擦脸，转身回了屋内。

上午的安排在?少了一个人的情况下?只能作废，但也给了她去一趟美容沙龙的时间。

赫连枝收拾完东西准备出门，刚换好鞋走出大门，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是?一条新消息。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是?陌生的号码，短信的内容却算不上陌生。

“我是?谢言，能见一面吗？”

赫连枝第一反应是?她从哪里拿到的自?己手机号，但又很快想起?——之前对方来家里送过快递。

虽然?就送过一次，但有心的话，详细的手机号对一个快递公司的员工来说不难拿到。

这令赫连枝很不快，毕竟谢言说到底只是?个不熟的人，却大摇大摆地侵犯了自?己的隐私。

大概是?之前那几次见面让她误会了什么，对此赫连枝一点都不觉得抱歉。

不过是?口头上的逢场作戏罢了，又没真的上床。她最好不要打算咬着不放。

疑似被人当冤大头来钓的感觉很不好，让赫连枝出门时的心情都差了很多?，连带着之前对谢言的那点好感，也一并消失了个彻底。

——坦白来说，那点好感不过是?因为谢言很像以前的赵起?妍，让赫连枝在?最茫然?的时候产生了错觉。

既然?是?错觉，那就还是?斩干净的好。

约定的时间在?十一点，地点就在?预定的餐厅外面。

赫连枝没打算为了谢言牺牲自?己去美容沙龙的时间，反正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直接在?餐厅外面解决就行。

她算好了时间，给赵起?妍发了餐厅的地址，很快就收到回复，说十一点半之前准时到。

赫连枝原本也没打算瞒着赵起?妍，所以无所谓两个人会不会撞到一起?。

确定了时间赶得上后，她就直奔美容沙龙。

虽然?国家法定的成年年龄是?十八岁，但对于所有人来说，二?十岁有着更重?要的意义，很多?地方的习俗也还是?将二?十岁视为真正的“成年”，并会在?这一天?举办成人礼。

赫连枝出身的那个地方也有这样?的习俗，但她从小吃百家饭长大，考上大学后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开始了一个人的打拼，自?然?没有人会给她举办成人礼。

当初的陈宁倒是?帮她办了一个“成人礼”，拉来一堆厂牌赞助商，准备了十几套演出服，还叫来一堆媒体拍摄加发通稿，就为了那点热度。

赫连枝一整天?下?来也没感觉到这是?自?己的生日，晚上回家后脸都笑僵了，嗓子也唱哑了，才终于在?陈宁的眼皮子底下?争取到了偷溜出来玩的机会。

也就是?那一天?，她走进陌生的酒吧，见到了舞台上的赵起?妍。

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赫连枝能把自?己的每根头发丝都做得精致无比。

以前她也是?不在?乎外貌的人，甚至厌恶化妆品，还有化妆师捏着自?己的脸涂抹一个小时的那种糟心感觉。

但也许是?年纪上来了，她明白了什么叫合理利用资源，也更加清楚自?己的优势与劣势。

与生俱来的那些?资本，该用的时候就得用，不要等到失去它了才知道后悔。

离开美容沙龙时，赫连枝戴着墨镜也挡不住路人频频看过来的视线，她索性打了车直奔餐厅，提前了十分?钟到达跟谢言约好的地方。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对面是?一家开了十来年的法式餐厅，餐厅的右边有一个百货大楼，门口修了一座喷泉池，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赫连枝在?餐厅的对面下?了车，准备穿过人行道走到喷泉池边上来。

接近正午的时间，日头毒辣，烈日炎炎，她不得不抬起?手来遮挡头上的阳光，以免花了脸上的妆。

斑马线的两头站着等待的行人，或是?埋头看手机，或是?夹着公务包接电话，无人注意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流窜在?人群中间，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着。

绿灯的十字路口，斑马线上一辆辆车驶过，两边的行人有些?不耐烦地等着红灯亮起?，好快点走到对面去。

赫连枝也有些?等烦了，头顶上的日光太烈，晒得她有些?发晕，怎么挡都挡不住。

她正要侧头看一眼红绿灯，就被身后的人一个用力撞了出去，险些?摔在?车来车往的斑马线上。

赫连枝好不容易站稳了，撞了她的人却没有道歉的打算，还要一头冲出去。

她只能赶紧拉住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以免对方冲出去被撞个正着。

赫连枝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不对劲，很有可能是?情绪失控或者精神上的问题，不拉着她的话恐怕就要出事了。

披头散发的女人一下?子就挣扎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想要挣脱赫连枝，冲到马路对面去。

赫连枝的力气也不大，根本拉不住她，只能尝试用沟通的方式劝住她。

“你先等一下?，现在?还没到红灯，不能过去的。”

旁边也有人过来劝她，“大姐，你看看红绿灯啊，现在?过去多?危险！”

女人根本不听，眼见着有人围过来，干脆大哭起?来：“放开我，我要找妍妍，你们这些?坏人在?干什么，不要抓我，不要关我，我要找妍妍，我要找妍妍……”

她披头散发，哭得满脸是?泪，在?一个用力挣扎的瞬间，赫连枝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也终于听清了她一直念叨着的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赫连枝下?意识松开了手。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女人被惯性摔出去，狠狠地摔在?了斑马线上，又眼睁睁看着一辆车撞过来，险些?从女人的身上碾过去。

周围的尖叫此起?彼伏，身后有一双手扶住了她，她却恍若没有察觉一般，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女人的那张脸。

一张无论过去多?少年，她都无法忘记的脸。

“你已经?很幸运了，只要不放弃，就还会有站起?来的希望。”

“另一个车祸受害者，送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呼吸了。但肇事方不是?你，对方家属也不打算起?诉，你就安心准备手术吧。”

“……赫连枝，人死不能复生，别再?想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结束

马上进入下一卷开始回收伏笔（也就是最后一卷

身体状态好很多了，我努力写快点，给大家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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