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碧云天(03)
唐国公府的寿宴持续到傍晚时分,但宾客散尽,最后长孙家和郑家的人还在。
长孙无忌救下郑姝静之事,府上宾客自然不少都瞧见了,二人又皆到了婚嫁之龄,难免惹人议论。
郑夫人私下与女儿谈起时,又见女儿面露娇羞,似乎对那长孙四郎倾了心,一番思量,便唤了郑家主君,潭州都督郑继伯商议。
郑姝静是郑家长女,近日里夫妻二人本就为着女儿的终身大事操心,也暗中物色不少适龄男子,千挑万选,如今出了这桩事,倒让夫妻二人将视线移向了长孙家的四郎,无忌。
长孙家本就是名门望族,右骁卫将军长孙晟为大隋履立功劳,得陛下宠信。若荥阳郑氏能与长孙家联姻,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而且,唐国公本有意与长孙家联姻,若荥阳郑氏也同长孙家结为姻亲,三家的关系也会更牢靠。
客房里,三家长辈正在商议,旁边的耳房,郑姝静站在窗前看似平静,手上拧成麻花的帕子却暴露了她的女儿家心绪。
郑姝音有些没心没肺,拉着嘉弥说闹:“如果我阿姐嫁给你四哥,咱们俩关系是不是就更近了?说不定日后还能经常一起玩儿。”
郑姝静听完双颊更红,偏头看过来,轻斥一声:“阿音说什么呢?”
郑姝音吐吐舌头,拉着嘉弥从偏房里走出去,想去客房门口偷听。
嘉弥扯住她,有些为难:“这样不好吧,有失礼数。”
“我们不被人发现不就好了。”她拽着嘉弥的手往客房跑,快至跟前时,又放缓了速度,蹑手蹑脚走过去。
门口守着的小厮瞧见她们俩,不好阻拦,只当没看见。
郑姝音弓着腰,凑耳朵使劲儿听里面的动静,这时,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郑姝音躲避不及,倾身过去时脸颊刚好贴在出来之人的身上,淡淡的檀香似有若无绕过鼻端,她眨了眨眼,仰着脸抬眸,迎上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
男人瞧见门口的两个小丫头,眉心微拧,回头往里面瞧一眼,关上门,一手拎一个丢至拐角处。郑姝音不安分地扭动挣扎,男人才缓缓松了手,看向她时有些无奈,又显纵容:“你胆子不小。”
郑姝音伸着脖子往那边看一眼,仰脸小声问:“建成哥哥,里面商议好没有,要给阿姐和嘉弥的四哥订婚吗?”
李建成在她颊上轻捏一下,笑嗔道:“你自己吃饱喝足就够了,小孩子家家的,操心旁人做什么?”
郑姝音忙伸手捂住被他捏过的地方,嘟着嘴,腮帮子鼓鼓的,圆溜溜的杏眼使劲儿瞪他。
李建成侧目瞥向郑姝音旁边的嘉弥,打量片刻,温和询问:“你是长孙家的小娘子?”
嘉弥微微颔首,屈膝行礼:“嘉弥见过世子。”
李建成略点了点头,又望向郑姝音,嘱咐道:“大人在谈事情,你和长孙小娘子去偏房找霓云姐姐和你阿姐去,不能再跑过去偷听。”
他说完,信步朝着远处而去。
郑姝音腮帮子动了动,冲着他背影做了个鬼脸。
见李建成走远,郑姝音又想往客房那边跑,这回嘉弥不肯去了,摇头:“咱们回去吧,这样不好。”
“没事,你看刚刚建成哥哥也没把我们俩怎么样。”她说完,拉着嘉弥便要去。
这时,后面回廊出传来一抹严厉的低斥:“你们俩干嘛呢?”
两人循声而望,便见李世民负手站在回廊下,不苟言笑起来神情肃穆,五官凛冽,很有几分威慑。
郑姝音本就觉得他难以接近,此时又观他严厉,顿时有些怕了,自是没胆儿说什么去偷听的话,一时怯生生站在嘉弥后面。
李世民看向她们俩,淡声问:“不是让你们在偏房别乱跑吗,这是干什么呢?”
被李世民眼神一盯,郑姝音打了个颤栗,忙道:“我们不是来偷听的,是,是嘉弥妹妹要找你,我带她出来找你的!”
她推了推嘉弥,对李世民讪笑两下:“二郎君,我先回去找我阿姐了。”
说完撒腿就跑。
嘉弥回神时,郑姝音早没了影儿,倒把她留在原地。
她抬眼去看李世民,他笔直地站在廊下,夕阳余晖落在他俊俏的脸上,方才的严厉不见踪影,望过来时,似乎带了抹笑:“找我?”
“……”谁找你了!
嘉弥站了一会儿,索性装自己没听到,扭头也准备走。
李世民眉头一皱,望着她的背影:“回来!”
嘉弥停下步子,不得已再次回转身来,李世民已在廊下的长凳上坐下,背靠圆柱,一条腿屈膝踩在长凳上,白皙的手随意搭在膝盖,唇角微勾,带着几分惬意。
见她看过来,他抬手勾了勾食指:“嘉弥,过来。”
嘉弥站在原地没动,舌尖扫过朱唇,扬声解释道:“我没找你,郑姝音胡说的!”
李世民眉梢轻佻,看她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不肯靠近一步的样子,轻笑:“那就是你想去偷听?”
“没有!”她反驳。
李世民一副很意外的表情:“你哥哥的终身大事,你也不关心一下,这么没良心的?白眼儿狼!”
“……”感觉被戏弄了,嘉弥唇角抽搐几下,不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李世民笑:“你这眼皮一番,更像白眼儿狼了。”
嘉弥:“……”
李世民从长凳上跳下来,大步走过来,拉着她往前面走:“走,咱们俩去帮你阿兄打听一下,他正着急着呢。”
手突然被他攥着,嘉弥皱眉挣扎,他停下来,笑问:“怎么了,真不关心你阿兄呀?”
嘉弥撇嘴:“你刚不还教训人呢,难不成现在自己要偷听?”
李世民剑眉一扬,理直气壮:“这是我家,怎么能叫偷听,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听。”
他说着,拉了嘉弥去门口,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倾耳过去。
里面恰好传来长孙晟的声音,嘉弥也不跟李世民闹腾,凑到他跟前,探了脑袋至门缝处,凝神听里面的动静。
长孙晟道:“既然郑兄也觉得没有不妥,季晟择日备上厚礼,去郑家为四郎提亲。”
对面案前坐着的郑继伯满面笑容:“长孙兄也是爽快人,某与拙荆并无异议,这门亲事,还请唐公和夫人做个见证。”
李世民趴在门口,垂眸看向嘉弥,小声道:“看来你阿兄真的要跟郑家姐姐订亲了。”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嘉弥顺着门口的缝隙往里看,却是伯父长孙炽。
长孙炽任民部尚书,与唐公素来交情深厚,又是长孙晟兄长,颇得敬重,故而今日谈及无忌和郑家的婚事时,他作为长孙家的长辈,也参与商议。
这会儿见无忌和郑家长女的婚事尘埃落定,长孙炽笑望向主位上的唐国公李渊,旧事重提:“郑家能与长孙家结为姻亲,实乃佳话。世民与无忌自幼相交,与嘉弥也算两小无猜,依我看,何不趁此机缘,将这两个孩子的亲事也一同订下,日后我们三家同气连枝,关系也更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