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梨花香

梨花满树，白如莹雪，这树还是那个模样，一点也没改变，陶宝珠走上前，抚摸树身，梨花飘落，落在她的身上，花香沁人心扉，陶宝珠不禁热泪盈眶，五十多年暗无天日的岁月，她守在这座院落，苦苦等待家人的回归。

但是除了她以外，什么鬼影都看不到，没人跟她交流，也没人发现过她，只有这棵树始终陪伴在她身边，如今重新见到这树，她有些激动，像见到亲人一样感到安宁，那些不确定的，不安定的情绪在见到这棵梨树后，全都没了。

陶宝珠不声不响的往院子里的梨树走过去，那模样像是着魔了，陶耀祖等人，全都紧张的站在陶宝珠身后观望着。

吴氏担忧的抓紧陶耀祖的手臂说道：“夫君，你看宝珠这样是不是着魔了，她这样太吓人了，老人常说梨树不吉利，特别是在开花的时候，你说我们宝珠这两天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陶耀祖咽了咽唾沫，反驳道：“别胡说，怎么可能？”

陶玉珠也抱着陶婉珠道：“阿姐，听别人说，年纪越小的孩子，眼里最干净，可以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你说宝珠....”

吴氏陶耀祖这一听不得了，吓得赶紧上前抱着陶宝珠远离那棵梨树。

陶宝珠被爹娘的举动吓了一跳，高呼一声，稳稳的落在父亲的怀里，陶宝珠有些发懵，疑惑道：“爹娘？”

吴氏却问道：“宝儿告诉娘，为何靠近梨树？”

陶宝珠见娘亲表情严肃，想到自己方才肯定又失态了，才会引起爹娘的紧张。

她要怎么回答，面对爹娘的质疑，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转头看向梨花树，梨花随风飘荡，传来一阵阵熟悉的梨花香。

陶宝珠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十分确定自己又重新回到小时候，这时她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虽然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上天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而那些事都还没发生，她和家人的命运还没走向不好的方向，她突然有种感觉，她能凭借对未来的记忆从此改变自家的命运。

这一刻陶宝珠一直悬空的心落了下来，脑中如拨开云雾般清明。

陶宝珠激动的看向爹娘姐姐，见到他们脸上的担忧紧张，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前世，全当现在是重新开始的今生，她的重生，而那些过往姑且就当做是她的前世。

今生她一定不会再让这家散了!

“宝儿！”吴氏见小女儿久久不答，有些担心的唤道。

陶宝珠醒悟过来，急忙道：“我喜欢树！它很漂亮很香，等到夏天了，它就可以结出好多好多的梨，可甜了！”陶宝珠为了不再吓到家人，努力学着像一个小孩那样说话。说完还学着孩子的模样，垂涎的看着梨树，仿佛已经看到满树的果子。

众人见她说话，童言童趣，似乎并没有不妥，可他们还是不敢让宝儿在哪里多逗留。

陶耀祖抱起小女儿说道：“好了，不看树了，现在还没结出果子，看看也不能变出来，我们回屋去用饭吧！”

陶耀祖发话了，众人全都听从的跟进去用饭。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可气氛倒是有些诡异，吴氏和陶耀祖面色不是很好看，始终不能打消刚刚的担忧，陶婉珠则有些疑虑眉头紧皱不舒，就连平日里话最多的陶玉珠，此刻也安静的吃着饭，但大家全都时不时的的把目光投向埋头吃饭的陶宝珠。

陶宝珠不敢抬头，她能感受亲人对她的怀疑，她怕自己露馅再次吓到家人，更心虚自己早已不是一个四岁孩童的灵魂，她怕自己忍不住说出口，从此自己就会变成他们眼中的怪物、邪祟，不是每个人都有再活一次的机会，她再也不想失去一个亲人。

所以她此刻宁愿选择闭嘴。

因为饭桌异常沉闷的气氛，所以这天晚上大家消食后，就早早洗漱歇息了。

陶宝珠被吴氏带去洗澡，澡房就在后院正屋的左耳房，屋内热气腾腾，原来靠门的边上就有一个小灶专门用来烧洗澡水的，一个素面屏风将屋子隔成里外两间，陶宝珠被吴氏安置在里间的小板凳上坐下就又出去了，她的面前有一个小木桶，里面是盛满的热水，边上小茶几上摆了一盏灯，昏暗的灯光，照不清整间屋子，她跳下小板凳，走近那盆桶热水，热气蒸腾直扑她脸上，蒸的她的脸有些发痒。

她看着水面倒影出来的小姑娘，那是她，是她的小时候，她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她，她忍不住触碰水中的人影，指尖刚一触碰温水，水中的人就散了，但她却更觉得的真实，她环顾四周，摸了摸小板凳，小茶几，以及屏风，忍不住有些高兴，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重新坐回板凳上。

没一会吴氏去而复返，手里还拿了一套衣服，那是给小女儿准备的，吴氏将衣服搭在衣架上，便要过去脱陶宝珠的衣服，陶宝珠没防备，有些吓到，捂着衣领一脸怪异。

吴氏见状说道：“宝儿，怎么了？娘帮你把衣服脱了，今天你也累了，我们早点洗完早点回屋睡觉。”

陶宝珠急急说道：“娘我可以自己洗的！”自己都多大了，还要娘亲帮自己洗澡，实在是太羞人了。

陶宝珠忘记此刻她在吴氏眼中就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四岁孩童，帮小女儿洗澡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吴氏见小闺女，嫩嫩的小脸蛋通红一片，也不知道是被热气给蒸的还是再害羞，于是好笑的看着她道：“你才多大，哪里会洗，这天还冷，娘亲帮你洗快点，然后我们就早点回屋歇着，不许胡闹。”

吴氏刚说完，就不顾陶宝珠的反抗，直接把小女儿的衣服全扒了，陶宝珠还没来得及感知这寒凉的夜色，就被吴氏丢进热乎乎的洗澡水中。

她一入水就紧紧趴在木桶边沿，不敢正脸看娘亲，面对吴氏的魔爪，左躲又闪，十分紧张。

陶宝珠许久不曾被人这样伺候洗澡了，想她前世似乎过了五岁就从来都是自己帮自己洗澡，十几年都是如此，后来嫁进古家才知道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是有下人伺候着洗漱更衣的，可她到底不习惯，其他的事都能假手他人，让下人伺候，唯有洗澡一事还是自己来的，没想到重活一回，不仅再次得到家人的疼爱，娘亲居然还帮自己洗澡，按照本质来讲，她到底是个大人，若算上死后的五十多年的岁月，她可比现在的娘亲还要老的多，实在是难以面对母亲的面容，不过心里那丝幸福倒是溢出嘴角。

吴氏似乎感觉到女儿虽然有些害羞，但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于是逗趣的挠闺女的咯吱窝，陶宝珠更加激烈的躲闪，这一闹反叫陶宝珠放下了心防，澡房里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过了好些时候，吴氏才把陶宝珠抱出澡房，陶宝珠红着一张脸，紧紧的埋在吴氏的脖颈里，，想到方才在澡房中失态，不敢看人。

心里暗道：羞煞死人了！

吴氏抱着陶宝珠去正屋，他们夫妻俩的屋子，他们俩的屋子长而不宽，进了门往右边就是夫妻俩的卧榻，往左边则是陶耀祖的书房兼吴氏的帐房，里面摆件不多，柜子就好几个，。

陶宝珠一开始没发现，直到进了屋子才觉出不对，于是有些忐忑道：“娘，怎么到了您和爹爹的屋子了。”

吴氏道：“当然是睡觉了。”

正好陶耀祖从书房走了出来对吴氏说道：“夫人，你们都洗好了，那我也去洗洗，我方才对了这几日的账本发现，有几批货对不上，你待会帮我瞧瞧。”

吴氏和陶耀祖靠着自己的手艺经营了一间胭脂水粉铺，取名木槿阁，就开在离家几条街远的地方，寻常人家也许是男主外，女主内，而陶家却不是这样，在门面经营的人永远是吴氏，而陶耀祖更多的时候是在后院制作胭脂水粉，倒不是因为陶耀祖不会经营生意，而是因为陶耀祖的一张脸，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已经娶了吴氏，木槿阁每日被一群前来欣赏陶郎蓝颜的少女少妇，也因为这群狂蜂浪蝶，逼得吴氏早早的将陶耀祖赶到后院，自己坐镇门店，不仅杜绝了某些“心怀不轨”之人，还成为陶耀祖十分能干的左膀右臂。

十几年如一日，不仅陶家自己都习惯了，就是旁人也都习惯了陶家夫妇每日同出同进的场景。

吴氏回道：“我待会瞧瞧，你快去洗吧，灶里留了些水。”

陶耀祖唉了一声就去了。

陶宝珠这会真急了起来，难道今晚自己要跟爹娘一起睡吗？这怎么可以，她是个大人，怎么能像个孩子一样同爹娘一起睡觉，这万万不可。

陶宝珠在吴氏怀里挣扎着要下来，吴氏却急了，问道：“咋回事，这会又要闹什么，乖，宝儿随娘亲去睡觉。”

陶宝珠眼见自己的娘亲要把自己放在他们睡觉的床上，羞的满脸通红，她绝对不能接受和爹娘一起睡觉，她是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了。

于是陶宝珠乘吴氏刚把她放下空当，急忙逃出屋子，往自己阁楼跑。

吴氏没防备女儿的逃跑，见女儿连鞋子都没穿就往门外跑，脾气一下子也是上来了，边追边气道：“陶宝珠还敢跑，你给我站在，你再不乖，别娘要打你了。”

陶宝珠听到了也装作听不到，心道：就是打死自己，她也不能和爹娘一起睡。

她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快速的往自己的房间跑，光着脚就是踩到石子，陶宝珠也不觉的痛，眼见吴氏已经被她甩下一段距离，心里还暗自庆幸只要进了房间把门一锁，娘亲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怎么着，可不防背后突然被人一把提起衣领，陶宝珠惊慌的转过头，一瞧原来是大姐！

陶婉珠方才和陶玉珠在阁楼下的书房里完成先生留下的课业，不想就听见娘亲气急败坏的声音，于是纷纷出来瞧瞧，没想到陶宝珠正以十分快的速度往他们这里跑，眼见的就要上楼了，陶婉珠见状，想要拉住陶宝珠，不曾想陶宝珠速度太快，陶婉珠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领，所以陶宝珠才会跑到半道却突然被人提起。

吴氏气冲冲的上来一把抓住陶宝珠的小手臂，提了起来，就往陶宝珠屁股拍去，边打边骂：“还敢不敢跑，刚洗好澡这会脚又全脏了，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

吴氏那几下，看似很用力，实则力道很小，因此打在陶宝珠身上并不疼，陶宝珠不觉的疼，当然也就没有露出难过的表情，可一般的孩子，只要受了委屈，就算明明是自己的错也会不管不顾的哭闹，而陶宝珠这会出了扭捏以外，没有露出半点委屈的模样。

陶婉珠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心里的疑惑愈发多了起来，难道真如别人所说，宝儿真的中邪了！

陶婉珠没思考太久见娘亲动怒，赶忙将陶宝珠护在怀里，陶婉珠足足大了陶宝珠十一岁，个子是两个宝珠那么高，将妹妹护在怀里，倒有些像母亲护着孩子的样子，也的确如此，自小陶婉珠就十分懂得为父母分担，爹娘每日在外奔波，她就将家里照顾的好好的，两个妹妹接连出生，也是她一手带大的，说是长姐如母也一点没错，也是因此陶宝珠陶玉珠对大姐是又敬又爱，而在陶婉珠被破格入选启明女学之后，陶耀祖和吴氏对大女儿就更多了一分信服。

吴氏那边没打几下，见陶宝珠不哭不闹，一脸就算打死自己也不肯屈服，好像自己成了坏人一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舍得真的下手打孩子，所以见大女儿把人抱在怀里，她也就停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