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父亲才刚刚走丢过一次，现在大晚上的人又没了。

杨屹不好责怪李阿姨，因为毕竟是自己突然有事，才临时把李阿姨请过来。她白天在他家照顾他父亲，晚上还要回家带孙子，今天她放下自家孙子先来帮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边副局长吴敏君还没有下来，杨屹心急如焚，心知不能再在这拖下去了，也顾不得吴敏君还在开会，拨了个电话过去。

然而吴敏君迟迟未接，杨屹知道副局长那边也有重要的事情，只好在吴敏君桌上留了便签，说明自己的情况，随后往医院赶去。

赶到医院时已经将近晚上12点了，李阿姨正在病房等着他。她身材微胖，一张憨厚的脸涨的通红满头大汗，想必是跑上跑下找了父亲无数趟了。

见她这个样子，杨屹只好先安抚她：“阿姨，你别急，先给我说说，我爸爸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李阿姨满脸愧疚：“就是十点多的时候，他睡一觉起来，要上厕所。结果病房里的洗手间抽水泵坏了，他就自己一个人去公用厕所了。我在这等他，等了十几二十分钟还没见他回来，也不好进去找，又过了半个小时，才发觉不对劲，进去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你爸爸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杨屹听了，点点头，说道：“好了，李阿姨，我去护士站问问别人，你先在这等着，免得我爸回来了找不到人。”

见李阿姨眼里含着泪，杨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的，阿姨，我爸他走不远，我很快就能找到他的。”

虽然说了这话，但杨屹自己心里也没底，只好先去找护士。

本以为要费一番波折，没想到他一番形容后，真有一个护士记得他爸爸：“你说的那个老人家是不是七十来岁，穿着一件灰色茄克外套，还戴着一条黑围巾？”

杨屹连忙点点头：“你晚上十点左右看见他了吗？”

护士回想了一下，说道：“看见了，那时候我上大夜班刚刚交班过来，在楼梯间撞见他了。他在接电话，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到’然后就急急忙忙的下楼去了。”

“那你知道他是往哪去了吗？”

护士为难的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杨屹只好谢过护士，可是他真的想不出来，父亲会上哪去。

晚上10点钟，父亲能有什么样的朋友要在这个点急着找一个70多岁的老头呢？

杨屹是父亲的老来子，父亲将近50岁时，母亲才生下他。

在杨屹的印象中，父亲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作为一个退休老年人，他既不喜欢下棋打牌，也不喜欢钓鱼爬山，唯一的爱好是一个人坐在自家门前喝点小酒。

母亲说过父亲年轻时也曾有过几个挚友，可是随着学生时代结束大家走上社会，父亲的朋友们大都事业有成，大家差距愈发大了，父亲和他们就渐渐疏远了。

那么父亲究竟是被谁的电话叫走了呢？

杨屹正打算再回去问问李阿姨父亲最近是否参加了什么老年人活动，正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杨屹接起了电话。

“喂？”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清亮的声音，“杨警官？”

这个声音杨屹有些熟悉，但他并没有立刻想起来：“你是？”

听筒那边响起轻轻的笑声，却并没有回答。

杨屹听见沙沙的电流声，硬物撞击声，和一阵痛苦□□，电话那边似乎打开了电视，传来一句有些遥远的声音：“剁碎点拿去洗手间扔了。”

电流声戛然而止，电话那头的人温和地问：“杨警官，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一瞬间杨屹的心脏都停跳了，他说不出一句话。

电话那头没有听到他回话，体贴的解释：“您放心吧，没有把您父亲怎么样，他的手指头好好的，您来食堂接他回去吧，晚上风大，老人家不能在外面吹久了。”

杨屹赶紧冲下楼，等他跑到医院食堂时，他的胸腔都快要炸了，午夜的食堂空空荡荡，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正趴在草丛边上。

杨屹连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趴着的人正是父亲。

父亲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摔得鼻青脸肿，满身污泥。他手捂着磕肿的头“嘶嘶”地倒吸着凉气，一双浑浊的眼睛痛苦而茫然的看着杨屹。

3月天的晚上，风都在刮刀子，父亲也不知道在这里趴了多久，一双青筋暴起的手冻得和木头一样。

杨屹抱着父亲，眼睛通红，怀里的电话又响了。

他颤抖着手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懒懒散散的问：“杨警官，早就有人劝过你了吧？为人要识相一点。”

杨屹咬着牙不吭声。

“把你的手机放到路口垃圾桶里，”电话中的人说道，他的声音终于透出把剁人手指时的那股阴冷，“希望杨警官可以听话一点，好好在家休假，要不然我真不知道下次要通知你到哪里去接你爹。”

杨屹一手架起父亲，让他压到自己身上，踉踉跄跄往前走去，走到路口垃圾桶时，他闭上眼，扔掉了自己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