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叮——”

几乎是在同时,烤箱和电饭煲停止运作,时间卡得正正好,一起出锅才不会凉。抬头看一眼挂钟,十点半,差不多了。

池思思把饭菜盛出来放进保温食盒,摆弄好后装进手提袋里,抄起把雨伞匆匆在路边拦下辆出租,报了吝泽公司的位置。

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征兆,密密麻麻的雨点倒豆子一样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忙忙碌碌,方擦透澈的玻璃转眼间又变得模糊一片。

手机亮着屏幕,池思思时不时低头瞄一眼,越发靠近目的地,她的心便雀跃起来。

宋婕说她婚后五年,至今却仍旧保持着读书时期的少女心,是因为父母和丈夫的偏爱骄纵,池思思却觉得不然。

只是因为她对吝泽的感情自始至终,热忱且忠诚,始终如一,只要她还爱着吝泽,在他面前,池思思就永远保持着当年红着脸递出第一封情书时的少女心。

不论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永远娇羞,永远可爱,永远为他小鹿乱撞、雀跃不已。

*

陆朝下楼取外卖时路过前台,隐约觉得余光里和接待员工讲话的女人有些眼熟,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只消这一看,险些把手里提着的两份M记甩飞出去。

“是这样的,我和贵公司的,嗯……总裁,是有法定关系的,换句话说就是合法同居——你能明白吗?”

“……”

刚一靠近就听见这么句话,陆朝脚步一顿,一时之间不知道有什么词能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清了清嗓子:“池小姐?”

池思思正纠结该怎么和眼前一脸迷茫的前台解释自己和吝泽的关系,毕竟她几乎从不来吝泽的公司,也没有提前预约,陆朝的到来就仿佛苦冬后的一场及时雨。

吝泽有时候会把工作文件带回家看,陆朝来过一两次,脸她还是记得的。

“陆助理!”

她惊喜地朝陆朝挥了挥手。

“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西北风,现在外面风雨交加的,刮的风可大了。”

“……”

迎着前台越发迷惑不解的目光,陆朝摆了摆手,轻咳一声,让出路领着她往电梯间走。

整座大厦有三座镀膜玻璃的电梯,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从里往外却能将对面的整条商业街收进眼底。两间是全天运转的自动电梯,一层一停,相当耗费时间,剩下那间便是只能直达二十六层总裁办公室的电梯,需要刷卡,一式三张,其中有两张都在吝泽手里。

想起方才听见池思思和前台的对话,陆朝犹豫再三,还是掂量着措辞问道:“池小姐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说您是总裁的太太?”

“我说了她不信,以为我是来碰瓷的怎么办?就像小说里边写的那样——‘你已经是本月第十三个自称总裁夫人的了,这边建议您换件像样的衣服再来。’之类的。”

“池小姐。”陆朝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一般是不会发生这种魔幻情节的,我们公司的员工也很有素质,不会说这种话,何况您的衣着已经很像样了。”

“是吗?阿泽总嫌我买得太便宜。可我就是喜欢不起来那些高定裙子的款式。而且……”池思思拽了拽身上的奶酪色连衣裙:“我想是我自己,而不是总裁夫人、吝太太。”

陆朝一噎,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好转移话题道:“总裁刚开完会,现在在办公室休息,我带您上去。”

“这么晚了还有会议?”

“是的,临时谈下了一场合作,得在三天内把企划和合同都拟定好。”

“那还真是挺突然的,加班辛苦啦。”

陆朝后背一僵,寒冬腊月,额角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哪里,您客气了,完全不辛苦,这是身为员工应该做的。”

“哦,那你还挺有觉悟的,他给你开加班费吗?”

“……开。”

“那还行。”

就在陆朝以为可以结束这个话题,松了口气的时候,池思思接了一句:“按小时计费?”

“……”

眼看身旁的男人面部表情僵硬,眉毛几乎拧成了中国结,紧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敢吐露的模样,池思思到底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打趣道:“陆助理,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给你穿小鞋。怎么说我也是个打工人,突然被要求加班时也会忍不住私下数落,再正常不过了。”

“哈、哈哈……”

陆朝尴尬地干笑两声,不敢动,不敢接茬。

“陆助理,你晚饭就吃这个吗?”

池思思突然指了指他手里的外卖纸盒,陆朝点头,神色不自然地把另一份往身后藏了藏。池思思把他下意识的动作看在眼里,没有点破,随口道:“多不健康啊。”

“食堂关门了,这个点还配送的附近只有这一家店。”

“哦,那确实也没办法,加班已经够累了,还饿着肚子胃也跟着遭罪。”

“快餐就在一个快字,适口性也高,虽然比不上家里的饭菜,吃惯了也觉得还行。”

池思思点头,状若无意地问:“陆助理胃口不错啊,吃两份?”

被家常话题降低警惕性的陆朝,脱口而出一句:“不是……”,尽管脑子反应够快及时刹住了车,也在对面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下冒出一背涔涔冷汗。

“吃惯了?”

“池、池小姐……”

池思思轻轻抿着唇,一言不发,半晌长长舒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不好意思啊陆助理,把你给绕进来了,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只是担心他总吃这些不健康的。”

“没事……”

电梯到了二十六层,池思思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摸出只贴满贴纸的保温桶,硬塞到他怀里,“你也少吃,有条件的话自己做也可以。”

“池小姐,这不——”

“没事,我煲了很多,就当做阿泽拉着你吃垃圾食品的赔礼吧。”

不等他再开口婉拒,电梯门缓缓关闭,只能透过缝隙瞧见一角柔软的裙摆。

陆朝收回视线,轻叹口气,拧下保温桶盖的瞬间,鸡丝粥的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南瓜的清甜,熬得软糯的白米上撒了一撮细碎的百里香叶沫,煞是好看。

镀膜玻璃外是灯火通明的城市,热腾腾的水汽和香味充斥整个电梯间,熏得陆朝眼镜镜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毫无由来地,他突然想家了。

*

总裁办公室里眼下乱成一锅粥,西服外套扔在沙发上,满地揉成纸团的废稿,电脑桌上的文件夹堆积成山,吝泽就坐在这座山的后面。

他靠着椅背,背对办公桌,领带松散地挂在衬衣领口上,发丝凌乱,斜斜落在细丝的镜片边缘,微微遮住了一部分视线。

修长的食指弯曲顶在太阳穴的位置,这是吝泽头痛时常有的动作,他眉心微蹙,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身后隐约传来些动静,似乎是碗筷碰撞的声响,几不可闻,但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吝泽揉着太阳穴的手指一顿,不动声色地掀了掀眼皮,望见对面的落地玻璃上映照出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后,勾了勾唇角,无声笑了,继而低垂眼睫,复又把注意力转回了文件上。

池思思猫着腰,看着放在地上的手提袋,小脸皱成一团,半晌后见吝泽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慢慢从背后抱了上去,一双手摘下他的眼镜,轻轻覆了上去。

“猜猜我是谁?”

吝泽轻声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往下一压,放在唇边蜻蜓点水般吻了吻。

“还需要猜吗?我的茉莉花仙。”

闻言,池思思笑了一盼,在他脸颊上还以一吻。正打算起身,余光瞥见了对面的玻璃窗,恰恰好能映照出整间办公室的全貌。

以及在办公椅上嬉闹的两人。

池思思扁着嘴,闷闷地说:“……阿泽,你又耍我玩。”

“是想哄你开心。”吝泽低下眸子,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轻声问:“手怎么这么冷?”

“出租车暖气开得太足,头晕,我开了会儿窗。”

“出租?”

“太晚啦,我不好意思麻烦张叔叔。”

吝泽沉默半晌,“思思,你还是学学开车吧。”说罢,不等池思思辩驳,紧接一句:“要么——下次这么晚就不要一个人出来了,我不放心。”

他不提池思思险些忘了,说起这个,她微微收紧手臂,整个人紧紧贴在吝泽身上,小声嘟嘟囔囔:“我倒是想说,如果你守约好好吃饭,我就能安心,我安心了才能让你放心。”

“陆朝……”

“跟陆助理没关系,不许为难人家。”

见人没了动静,池思思不满地蹭了蹭他,吝泽后背一僵,下意识举了白旗投降:“好好好,我知道了。”

“嗯?晚饭呢?”

他无可奈何地点头:“……之后会好好吃的。”

“不要之后,今天就要开始。”

池思思起身去拿手提袋,身上一轻,没了那一团又软又暖和的背部挂件,吝泽明显松了口气。她把办公桌上散乱的文件夹堆叠好,腾出块位置,从手提袋里摸出几只贴满花里胡哨贴纸的保温餐盒,一一摆开。

南瓜鸡丝白米粥、撒着一层黑胡椒粉的奶酪培根烤土豆、去皮后用百里香和蜂蜜腌制、裹着锡纸熏烤的鸡腿肉,以及一小碟煎芦笋。

“平时吃惯了各式烤吐司煎蛋的早餐,是不是没想到我的厨艺进步得这么快,已经会做这么多菜了?”池思思斜坐在吝泽腿上,圈着他的脖颈笑盈盈地说,像极了cookie第一次学会埋猫砂豆腐之后扬着下巴求摸求表扬的小表情。

房间内只有办公桌上亮着一盏台灯,晕黄的灯光打在池思思脸上,可爱的小神情看起来格外令人心动。

此刻,落地窗外潲雨绵绵,除却雨点有节奏地砸在玻璃上的声响外,安静的办公室里多出了两道凌乱的呼吸声,随着布料摩擦的细细簌簌,逐渐变得急促绵长起来。

吝泽的吻温柔而又绵长,从轻轻的触碰开始一路侵占城池,池思思小腿发软,站也站不稳,软软地瘫在他身上,任由吝泽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办公桌上。

理智尚存一丝,池思思看向落地窗外一览无余的城市夜色,灯光斑驳,她轻轻推了推吝泽的肩,从喘息间挤出两个断断续续的字:“窗……帘……”

唇齿间呵气如兰,夹杂着淡淡茉莉香的温热气息扑在颈窝里,吝泽的呼吸愈发沉重起来,他的手臂越过池思思,在办公桌上胡乱按下个开关键,身后的浅驼色布帘缓缓自动闭合,他扯了扯领带,复又倾身吻了上去。

这回只是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的嘴唇后,绵密的吻便沿着锁骨一路落了下去。裙摆凌乱地堆在办公桌上,吝泽扶着桌檐,骨节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大腿。

他的指尖冰冷,但池思思却觉得每一处被他吻过、触碰过的地方都在灼烧,她抱紧吝泽,耳鬓厮磨间,不知是谁碰倒了叠好的文件夹,“劈里啪啦”砸了满地。

这一遭动静将吝泽的理智从混乱边缘拉扯回来,池思思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目光迷蒙:“阿泽?”

吝泽喉咙一紧,险些又绷不住,曲指用骨节顶住太阳穴压了压,痛感使他清醒不少。他把池思思敞开的衣襟扣子一个个系好,将她从桌子上抱下来、裙摆打理好拽回了膝盖的位置,然后用手指拢着她凌乱的头发,飞快又轻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乖,至少不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