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信息量确实有点大
“记者发布会挪到11点,少爷改明早七点钟的飞机到。义父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露个脸,免得被媒体乱写,刚好股市也开了再把股价往上推一波。”
“那我安排司机去机场接人。”
“不,你亲自去接,早上先回家拿了西装再去机场,人直接送到酒店来。”
“知道了。”
“带着保镖,以防万一。”
……
不用段立提醒,谢秋歧也知道最近不安全。
就在上个星期四,郑家的车在氹仔小街上被人跟踪,幸好司机聪明,立刻拐进居民区,人多眼杂才没有打起来。
车子被撞到变形,人没有大碍。警察抓住了两个醉酒的小混混,询问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能当酒后驾驶。
但郑家警惕性极高,觉得背后有人搞鬼。这个珠宝集团刚刚收购了一间船运公司,动作很大,十六个亿的资本运作案子,为了拓展物流业务。这件事还登了《早报》财经版,有人分析,进军物流业是小,郑家想要的是专属航道。如果真的拿下了水路,难免有人眼红心热。
本来的计划是明天早上9点签收购合同、开记者发布会,说推后就推后了,还加了接人的任务。谢秋歧却习惯了这种“突**况”,几乎是24小时待命,在大老板跟前做事,就没有完全按照行程表来的。
联络好保镖,晚饭他吃了一点冰箱里剩下的菜,又看了会儿英文书,洗个澡决定早点睡。
今晚允许他睡眠的时间很少,明天又是公司重要的活动,他脑袋里一直想着事难以入睡,翻来覆去还是到了凌晨才迷糊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浅,不到三个小时他就醒了。
在黑暗中他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显示——02:41AM。
他起身去上厕所,手正搭到卧室的门把,外头一串奇怪的咔哒声掉进了耳朵。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不是钥匙。
谢秋歧的手指一缩,转而放在了锁扭上。
一瞬间他皱起眉头,有点不确定是没睡醒产生的幻听还是真实的声音。
沉默中,门“嘎吱——”突然开了,伴随着纷乱的脚步声有人低沉地说:“搜!”
下一秒谢秋歧果断地将锁扭按了进去!他赤着脚飞快地移动,接下来的动作几乎都是凭着本能在做——两手一抽把床单硬生生拽了出来,转身扑向窗户。
高空夜风飒飒,吹得耳边嗡鸣。公寓在10楼,他至少要爬到9楼,开窗进去才能逃生。床单系在了护栏上,他紧张得手指在发抖,卧房的门锁这时候“喀拉喀拉”扭动起来!
锁芯晃动的声音吓得人心惊肉跳。谢秋歧手上全是汗,呼吸急促,心跳已经快得喘不上气,冰冷的空气往他口腔里面倒灌,他做了个深呼吸,终于把一个结打好。
“砰砰——”
枪响了。单薄的卧室门被直接踢开,轰地倒在地上。谢秋歧手里还握着床单,猛地一抬头对上黑衣打手的枪口,他下意识扑倒,子弹嗖嗖贴着他的后脑勺射过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本能地抱了一下脑袋,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占领了四肢百骸。
浑身的血液都降到了脚底,冷得他打哆嗦。他伸手捞到旁边的矮凳,对着打手就扔过去。凳子被子弹打飞了,打手一边呼喊同伴一边朝他快步走。谢秋歧几乎绝望,剩下一只矮凳在地板上滑铲而过,打手一个不防没刹脚,踉跄绊倒。枪从手里掉了出来。
——就是现在!
谢秋歧鼓足了勇气伸手往前扑,枪已经在他手里,他毫不犹豫对着黑衣人的大腿就是一枪。
硝烟的味道顷刻涨起来。血溅在谢秋歧的脸上,他闭眼本能地想要躲开,没躲掉,液体的温暖让他颤抖。嘴角边有浓郁的腥味,有几秒钟他什么都忘了做,只瞪着眼睛恐惧地看着抱腿哀嚎的打手。两只手还握着枪,手臂疯狂地颤抖,后坐力使小臂短暂地麻痹了一下。
他没来由地想,这和段立带他去靶场玩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另外两个打手这时候跑过来,一枚子弹正中谢秋歧的肩膀,他痛呼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在干什么,也顾不上肩膀的巨疼,站起来朝着对方连续射击。房间里没开灯,弹火迸射的白光忽闪忽闪,如同节庆的烟花。
——活着!一定要活着!
他不知道自己射了多少发子弹,弹匣很快被打空了,他丢了手枪,四下去找别的武器。这是急中生智的时候,他揪起地上腿伤的黑衣人,打碎陶瓷杯将碎片抵在黑衣人的脖子上。
“停手,不然我杀了他。”他尽量冷静地说。
对方立刻停下了射击,其中一个说:“嘿,不要激动。”
谢秋歧眯起眼睛:“枪放下。退出去。”
他的肩膀在流血,疼痛模糊了视线,他只能尽力眯眼看清敌人。
对方误被这个危险的眼神震慑,犹豫着还是照做了。
他捡了其中一把枪带着人质从卧室走出去,一路小心翼翼地挪到客厅的大门。对面的打手离他只有五步不到,他继续往走廊上退,顺利撑到楼梯间旁边。那里立着一个消防柜。
他灵机一动,把怀里的人往前一推,两枪将消防柜打破,火警铃瞬间响彻整栋大楼!
打手没料到他这一遭,追上来,他闪进了楼梯间头也不回地往下跑!
回旋的楼梯永无止境地延伸,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得这么快,脚步太凌乱导致他连台阶都看不清楚,一个踯躅膝盖猛地磕在台阶上,头朝下整个人滚了下去!
剧痛的重锤砸过来,他疼得哀嚎一声,牙齿磕破了,流得满嘴都是血。
幸好火警把人全部吵醒了,打手被大量恐慌的居民拦截在了楼上。谢秋歧灰头土脸、满身狼狈地刚从楼道门探出身子,堵在门口的黑色奔驰车吓得他立刻缩了回去。逼不得已他只好从楼管房间的窗户翻了出去,从侧面出了住宅楼。
一出小区,他拦了的士去最近的医院。
司机被他吓得不轻,以为他被人打劫了。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头发凌乱、脸上带血,赤裸的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割破了,衣服灰黢黢的,更重要的是手里拿着枪。
他吓得把枪丢到座位底下,仿佛那东西是什么魔物,脑袋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枪击,一会是打手。
这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带着枪闯到他家里?他们毫不介意要他的命,他得罪了谁吗?会不会和郑家有关系?他是郑老板的生活助理,是大老板身边贴身的人,如果有人想威慑郑家,杀了他的确可以起到警告作用。会是这样吗?
所有的答案都追溯到了甲方,他必须搞清楚。
谢秋歧恳请司机把手机借给他一下,司机犹豫着还是给了他。
段立几乎立刻接起了电话——
“打你的电话没有接,你在哪?”
谢秋歧一边查看肩膀上的伤口一边辛苦喘气:“我中枪了,有人找到出租屋里来,撬开了门,我跑出来的,什么都没顾着带。我现在在的士上,你到医院来接我吧。”
“不不不,别去医院。里面有他们的人!”
“他们?谁?他们要干什么?”
电话有瞬间的沉默,然后遥远的枪响传来。段立似乎在车上,轮胎的急刹刺耳而尖锐。
谢秋歧握紧了手机:“阿立!”
段立骂了一句脏话:“秋歧,听好,去口岸的友谊旅行社,那是个安全屋。钥匙就在门口土地神的神龛下面,到那里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谢秋歧也想骂脏话,等他撑到了段立来,说不定已经失血过量死亡了。
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改道去拱北口岸。这个时候是凌晨,口岸人丁稀疏,白天旅游大巴拥挤堵车的场景不见了,空荡荡的街,各大娱乐城夸张的宣传横幅像一群俗气的站街女。
谢秋歧在巴士总站对面找到了友谊旅行社的门面,他拖着流血的肩膀踉踉跄跄从出租车里爬出来,把身上仅有的一只玉坠子压给了司机。那还是郑老板送他的圣诞礼物。
从神龛下面摸出钥匙进去,后头是个休息室,应该已经长久不用了,积灰很厚。
谢秋歧疼得意识不清,在柜子里找到了一袋子现金、两把手枪和六本假护照——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止血。最后他只能剪开一件旧衣服捆在肩膀上勉强包扎一下。
4点刚过,谢秋歧把枪别在腰间,洗了个脸,换上干净衣服再给段立打电话。这时候段立没有接,谢秋歧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段立今晚跟着郑老板去参加船运公司的饭局,同行的还有郑太太和大少爷,如果段立出事了,说不定郑家人也出事了。
谢秋歧等到4点半,天已经到了最黑的时候。
按照原定计划再过半个小时他应该出发去郑家拿西装,然后去机场接二少爷郑克。要不然会赶不上接人。如果段立十五分钟之内再不来的话,他决定先去一趟郑家。
4:45AM。
谢秋歧等不下去了,他拿了枪决定走。
刚出门口一辆缺了车门的桑塔纳猛地刹在他前面。段立浑身上下都是血,爬都爬不下来,直接从车厢座位摔倒在地上。谢秋歧跑上去,把人扶起来,晃了晃几近昏迷的段立。。
“阿立!阿立!”喊了好几声才有点反应。
段立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还好,你没有事……”
他的大腿中了枪,应该是打到了动脉,即使有皮带强行扎着,也在源源不断地冒血。
谢秋歧把他扶到副驾驶上,自己开车:“我们去医院,你再撑一会儿。”
段立拉着他的手,摇头:“去接……去接郑克……”
谢秋歧有点生气:“命不要了是吧?”
段立低声说:“我答应了义父,至少保住一个……”
谢秋歧眉头一紧:“什么意思?”
只有晚灯听他们俩说话,段立的脸半是明亮半是阴暗。
他的嗓子越发低下去,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全死了……全都死了……”
谢秋歧震惊。什么叫全死了?晚餐前还在说记者发布会的事情,怎么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全没了呢?谁要灭了郑家满门?谁这么大的胆子?
段立拉着他的手滑了下去,他没有力气了:“秋歧,去接郑克,不能……不能让郑家真的断了,”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最后看了一眼谢秋歧漂亮的侧脸:“你……”
谢秋歧眼睛红了,知道这是遗言了:“你说,我都去做。”
段立恍惚地笑了笑:“你要好好的。你这个人……一定……一定会有大出息……”
后面的话没有了,这个带着谢秋歧逃出监狱、给他新生的男人闭了眼睛。
谢秋歧鼻头一酸把脸埋进掌心里。本来他就受了惊吓,一直撑到现在都没敢释放情绪,神经绷得紧紧的,只想等到段立来。
好像在他潜意识里,这个男人一出现他就安全了,就像腰上栓了保险丝。他们情同亲兄弟,段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完全信任的人。
愤怒和痛苦同时拉扯着谢秋歧的理智,他觉得自己走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死并不可怕,苦难也不可怕,监狱他都进去过,没什么可怕的。
他只怕这世上没有他能为之存活的人。
后头远处有车灯渐渐靠近。谢秋歧直觉可能是追兵。
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不能让人发现。
他把段立的遗体抬到屋子里,车子停进后院用防尘布盖好,然后打了个车往机场赶。
天亮了。郑克的飞机准时降落。
谢秋歧借机场商店的电话给郑克留了语音短信,让他下飞机的时候不要离开人群,最好能一直找个人陪着他、呆在他身边。郑克给他回短信说跟警察在一起。
两个人最终在民警点汇合。谢秋歧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场。
他和郑家二少爷打交道的不多,这位金枝玉叶刚刚参加完大学毕业的毕业典礼,一身昂贵西装,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学生气。因为知道谢秋歧是父亲身边的人,他的态度很客气。
谢秋歧开门见山:“我知道接下来对你说的话比较残忍,我很抱歉,请你节哀——郑先生、郑太太和大少爷昨晚不幸遇害了,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是段立让我来接你的。你现在是郑家唯一的希望了,少爷。”
郑克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呆滞的表情。半晌之后,眼睛里开始蓄水。
谢秋歧抹了把脸。
对一个毕业生来说,信息量确实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