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两人对视,视线定格几秒。

岑淮舟的眸色朦朦胧胧,像是乌亮的黑宝石上蒙了一层水色轻纱,缀着别样?的风情。

他缓缓眨了下眼。

乔梧的心跳停滞了几秒钟。而后,比之前?更加疯狂地快速跳动着。

寂静中,乔梧仿佛听见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飞快跳动着,像是有一只小鹿在里面撒蹄乱蹦。

乔梧有点心虚,总觉得这心跳声都要被岑淮舟听到了,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要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年纪大了,有点受不了刺激。

岑淮舟的脑袋还搭在她肩膀上,她要是这个?时候突然?抽走?,是个?人一瞬间都能清醒过来。按着岑淮舟那个?性子,说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

乔梧安静几秒,大脑飞快运转着。

几秒后,她慢吞吞移开眼,清了清嗓子:“看在你多次免费的份上,我礼尚往来。”

“不跟你计较了。”

说着,假装自然?地站起身,往沙发另一端坐去。

岑淮舟的脑袋突然?失去支撑点,晃了一下,但很快他便坐直了身体。视线定格在沙发另一边,不停喝着水掩饰心虚的乔梧。

察觉到男人投来的视线,乔梧听到胸腔里心脏飞快地跳动着,乱了节奏。

脑海中一片浆糊,乔梧状似无意地偏头?,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尽量镇定地解释道:“我以为?你脸上落了脏东西,所?以帮你擦擦。”

说着,乔梧抬手胡乱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欲盖弥彰的意味却更加明显。

预料中的,岑淮舟看起来并不相信,但依旧维持着面上敷衍的信任,男人唇角微勾,沉声开口?道:“那可真是麻烦乔小姐亲自动手了。”

“我差点也以为?,”岑淮舟刻意停顿了一下,而后一字一顿道:“你这样?是想暗示我,你要答应了。”

岑淮舟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乔梧,像原野上的一头?狼,片刻也不放猎物离开视线。

乔梧恰好就是那只猎物。

还可能是一只会自己稀里糊涂送入狼口?的猎物。

一想到这个?比喻,乔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倏地站起身,一板一眼否认道:“我没这个?想法?,是你那颗痣太不明显了。”

乔梧随意扯了个?理由。电光火石间就想到了那颗缀在眼尾的泪痣。

美人配泪痣,别有风情,和情趣。

一颦一笑,都带着勾/引。

虽然?这样?的比喻不含蓄,但岑淮舟于乔梧而言,着实?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岑淮舟拖腔带调地“噢”了一声,慵懒地撩着眼,微微勾起唇角:“这样?说起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

乔梧镇定自如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啊,自然?是你的不是。所?以,你坐着自个?儿?反省吧。”

当岑淮舟端着两碗面放在乔梧和他的面前?时,电视机里的动画片已经快放到了大结局。

乔梧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两双筷子。

方?才就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岑淮舟的肚子咕咕的响了。

乔梧的心情突然?好了,她笑了下,眉眼弯弯,问道:“吃面吗?”

两人都坐下后,岑淮舟拿着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动作却丝毫不显粗鲁。风卷残云般一半的面条已经下肚,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矜贵的气质。

乔梧一觉睡醒,一天下来没什么运动量,不吃也并不饿。便只给自己盛了一小口?。她捧着杯热牛奶,大脑放空,慢吞吞地轻啜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岑淮舟,放下牛奶,带着小小的期待问道:“味道还行?吗?”

岑淮舟掀眸看了她一眼,半晌垂下眼睫,轻轻嗯了声:“挺好吃的。”

说着,又吃了一大口?面,看起来吃得很香。

乔梧双手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他,忽然?间又有了食欲。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簇面放进嘴里。刚嚼了几口?,渐渐觉得不太对劲。

她忍不住眉心微蹙,不信邪地又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眉头?越皱越紧。

乔梧看向对面神色自然?的岑淮舟,有些愧疚懊恼:“我没给盐,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本来发烧的人味觉就差些,吃什么都没味,这没给盐的面条更是难以下咽,难以想象岑淮舟是怎么吃下去的。

乔梧抿了抿唇,抬手去拉他的袖口?:“你别吃了,都没味道,一点也不好吃,我去重新弄一份。”

按照岑淮舟那性子,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来调侃她了。乔梧小小地叹了口?气,耷拉着眼,已经做好了躺平任嘲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担心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不用了,我挺喜欢的。”岑淮舟把最后一口?面吃完,碗里干干净净的连汤汁也没剩下,丝毫没有要开口?嘲讽的意思。

他看向乔梧手边,那碗没怎么动过的一口?面,眉间神色温软平和,比起平日里棱角分明的一面,柔和了许多,轻声问道:“你还吃不吃?”

他这句话,叫乔梧都到了嘴边的“你不是不喜欢清淡吗”又咽下,她下意识摇摇头?,小声说:“不吃了。”

这面一点味道也没有,即便她平日里口?味清淡,也不太能接受。

岑淮舟似乎很是不舒服,淡淡地嗯了一声,连眉头?都紧锁着。

下一秒。

乔梧手边的面条便被他端了过去。

岑淮舟一筷子下去,面碗便空了。三两下把碗里的东西解决后,他把筷子放下,抬眸看向乔梧:“晚上只吃这么少?”

乔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的面条怎么就被岑淮舟吃了。

她条件反射地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下班后好累,不是很想做饭,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少吃。”

岑淮舟闻言,又多看了她一会儿?,眼尾稍许上扬,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后。

她听见岑淮舟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里藏着一丝戏谑:“那到时候起风了,还得满天找你。”

*

隔天早上。

乔梧出门准备去公?司。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关上,乔梧正?拿着手机和阚鹿聊天。

西华高中通知她后天就可以去报道了,在这两天她都是难得的空闲时间。阚鹿便定下,明天晚上一起吃顿饭,就当给乔梧庆祝生日。

乔梧不过生日很久了,但阚鹿每次都兴致勃勃,说:“你不过生日,那我们就提前?几天吃顿饭,当做庆祝我们认识纪念日了。”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门外有人进来,电梯门又向两边打开。

乔梧一顿,抬头?看过去。

只见岑淮舟指间拎着一个?袋子,缓步走?了进来,然?后在她身边站定。

乔梧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然?而下一秒,那纸袋就出现在眼前?。

乔梧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他。

岑淮舟长?睫低伏在眼下,眼下一片疲惫,声线压着,比起昨晚还要更沙哑些:“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你帮忙吃点儿?。”

乔梧一怔,抱着那个?纸袋子,动了动唇,小声说:“谢谢。”

岑淮舟低笑,他睁开眼,眉尾轻扬,眼底一片慵懒:“谢我干什么,这是多出来的。”

两人出了电梯后,岑淮舟又说“顺路”把乔梧送到了公?司。

因着路上堵车,乔梧到公?司的时候,恰好踩着点,不少人一路小跑着奔向公?司。

乔梧不放心地看向在车里安稳如山的岑淮舟,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要迟到了?”

岑淮舟瞥她一眼,语气淡定,老神在在地说:“不着急,我今天休假。”

乔梧这才松了口?气,“那谢谢你了,我先——”

“小梧?”

话还没说完,乔梧忽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她下意识想转过头?查看,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谁,一旁岑淮舟突然?解开了安全带,表情严肃:“等一下。”

乔梧被他少见的严肃表情镇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小心翼翼维持着弯腰的姿势,小声开口?:“怎,怎么了?”

岑淮舟俯身凑近,屈指在她耳朵上轻弹了一下,而后不紧不慢收回手,懒散勾唇:“好了,上班去吧。”

乔梧耳垂微红,她不明所?以地抬手摸了摸耳朵,茫然?问道:“刚才是什么?”

岑淮舟的视线落在她身后,闻言收回眼,慢悠悠哼了声:“可能是蜜蜂吧,一下子就飞走?了。”

“......”

难道不觉得,这个?理由真的很敷衍。

乔梧半信半疑,腕表上的指针又向前?跳了一格,看在时间紧迫的份上她没再多纠结,轻轻抿了下唇,开口?道:“那我先去上班了,快要迟到了。”

岑淮舟轻描淡写点点头?,叮嘱道:“慢慢走?,不要急,领导又不会扣你工资。”

说起扣工资,乔梧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是来收拾离职物品的,为?什么还要怕迟到?

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那盆小仙人球依旧青葱可爱,就是还没开花。总经理也依旧没来公?司。

确实?如刚调来时,陆蔓说的那样?——“离职了都不一定能见到总经理。”

陆蔓很快也进来了,帮着乔梧一起收拾东西。

临走?前?,徐青言来了。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乔梧收拾桌面上的物件。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几次欲言又止。

在乔梧抱着箱子准备走?的时候,他叫住了乔梧:“小梧。”

乔梧转身平静地看着他,笑意很淡:“师兄。”

徐青言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疏淡的态度,但想起在楼下看见的那两道亲密身影时,他还是没忍住问道:“刚才好像在楼下看见了你和岑医生一起来的?”

在乔梧被冤枉的那件事?情后,徐青言给她发消息的次数变少了许多,每一次发消息,都是在安抚她。

言语间流露出的意思均是——

虽然?你做错了事?情,但是你要是能认错,还能继续留下来。我可以帮你抹去这件事?情的存在。

乔梧一直很感?激徐青言的帮助,但她也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徐青言并不相信她。

说来也是她失败,不管是当年的乔父乔母,还是现在关系亲近的师兄,他们第一反应都是不信任她。

乔梧弯唇笑笑:“顺路。”

说完这句话,乔梧的东西也收拾好了,她对徐青言笑了笑:“谢谢师兄的照顾,再见。”

乔梧的东西不多,一次就能带走?,但是还有些业务明天要和新的助理交接完毕。

等她回到家重新归置好,已经是下午了。

傍晚。

乔梧照常牵着小鸡毛去江边散步,一如既往地很多人,小鸡毛左顾右盼,蹦蹦跳跳地跑着,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在草坪上玩了很久后,一人一狗都累了。

乔梧搂着小鸡毛坐在大石头?上,小鸡毛耐不住寂寞,趴在沙地上挖洞。

乔母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乔梧恰好在刷晚间新闻,粗略一眼,说是有一批犯人要出狱了。

她还没来得及细瞧。

乔母犹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参杂着电流的滋滋声:“小梧,你....你是不是去看阿朝了?”

乔梧垂下眼,她盯着脚下的沙砾。几只小蚂蚁慢慢吞吞地扛着一小块糖粒,兢兢业业地往不远处的一个?小黑洞里运去。

“嗯。”乔梧轻笑了下,唇角微弯,眼底的笑意极淡,声音飘渺极了:“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我怕再不去,他就又要生气了。”

话音落下后,乔母沉默了很久。久到乔梧以为?她又像从前?一样?,因为?其他的事?情遗忘了自己。

刚准备把手机放下,乔母突然?小声地啜泣起来。

乔梧一顿,动了动唇,却也没说话。

她叹了口?气。

好烦啊,怎么都喜欢哭。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她确实?无法?理解乔母现在有什么难过的。

据说,乔昭乖巧听话,和当初的乔朝一样?成绩优异,甚至更甚于乔朝,是老师长?辈口?中的别人家孩子,完美的弥补了抚养乔梧时没能让她为?家长?争光的遗憾。

她不明白,乔母还有什么可以难过的呢?

可是乔母哭了很久很久,哭到不能自己,最后被乔父拿走?了手机。

乔父的声音沉沉的,和从前?一样?严肃。

他说:“妈妈生病了,奶奶和爷爷的身体也不好。乔梧,我们大家都很累很累了,我们现在就想有个?正?常的家庭生活。”

“你可不可以懂事?点,做一个?正?常孩子?”乔父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没了十几年前?的意气风发。

“按部就班的生活可以吗?你不想回来定居没关系,我们以后给你筛选相亲对象的时候,条件是定居在W市都行?。

逝者已逝,当初的事?情真相我们不想再追究了,你妈妈每天也很难过,你不要再刺激她了。你不想结婚,可是在这个?社会上,哪有正?常人不结婚?我们不想你不开心,但我们也并不想被其他的邻居、亲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现在的乔父就和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没什么区别,他用那么恳求的语气说:

“小梧,算是我们做父母的拜托你了。”

“别给我们徒增烦恼了,可以吗?我们真的,很累。”

电话挂断后,乔梧还握着手机。她定定地盯着沙面,那几只小蚂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可能是已经到家了。

蚂蚁都有家,但是她没有了。

不远处是在江滩边互相追逐打闹的热闹人群们,还有人点燃了仙女棒,在夜色下摇晃,绽出一朵朵绚丽多彩却又转瞬即逝的烟花。然?而,每当上一朵的烟花消失后,紧接着就又会有新的花绽放,用它们明艳的模样?取代了人们对上一朵烟花的记忆。

乔梧想起了乔朝。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人是太可笑,太复杂了。

曾经信誓旦旦说是不可替代的宝贝,在他离开的那天,他们就找好了替代品。

此后几年,乔朝这个?名字再也没出现在这个?家庭里,就像不曾来过这人世间。

来也出乎意料,离开时也突然?。

乔梧静坐着,任由着江风撩着长?发飘散。

不知道什么时候,沙面上多了几个?被水珠砸出的深色小浅坑。

为?什么她就要一直懂事?乖巧啊,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学着懂事?安静了,可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啊。

良久。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才响了一声。

那边就接了起来。

乔梧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里有重重的鼻音:“岑淮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岑淮舟察觉到她声音里的异样?,安静了两秒,也没插科打诨,声音柔和了许多,嗯了声:“你说。”

听见岑淮舟的声音后,乔梧的心跳又快又乱。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玻璃罩,乔梧听着自己狂跳如雷的心跳,轻声道:“你上次说,只要我同意,随时生效的话还作数吗?”

乔梧停顿了下,纤细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但她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乔梧深深地吸了口?气,小声颤道:“如果作数的话,你介意多个?儿?子吗?四条腿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