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能要了
赢玉已经好久没有说过真话,一直昧着良心讲赢明多好多好,褚长扶多差多差,现下已成定局,他直言不讳,像是要昭告天下一样,大声道赢明不配。
褚长扶天赋奇高,长得漂亮,心底善良,赢明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配。
他喊出去之后郁结的心情好了许多,挪了挪脚步,搁下一片狼藉往赢家的方向赶。
如果他回去的及时,也许还能碰上褚长扶。
赢玉边腾云驾雾,边从怀里掏出一根被油纸仔细包裹好的糖葫芦来。
这个当然也不是他的,是他从别的小朋友那里抢来的。
褚长扶送给他们的。
她以前也会送给他,六岁之前,他没有被检测出混沌之体时,她经常带着食物过来找他,有时候是红烧肉,有时候是糕点,也有时候是饴糖。
他无聊的一天里最期待的就是褚长扶过来找他,那时候不懂事,还要装成不高兴的样子,嫌她来的太频繁,那人也不恼,依旧温温合合的笑,然后在他吃东西的时候趁机揉他的脸,捏他耳垂。
她很喜欢做这些小动作,第一次时吓了他一跳,他本能地张嘴咬过去,犬牙将她手心手背洞穿,留下四个血窟窿和一排牙印。
一个经常给他送东西的人被他咬了,他有片刻的忐忑,但褚长扶并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不抢你的,你慢慢吃。’
她以为他是护食,怕她争抢。
那时他太久没有说话,嗓子干哑,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最终也没解释,叫她误会下去,下次再摸他,会从他背后,像偷袭一样,揉他的脑袋,说他头发好细好柔好好摸。
他起初很不适应,尽量躲着,但褚长扶太过狡诈,回回在他吃东西的时候,他要顾着吃食,便也只能叫她得逞。
也是有好处的,给她摸过之后,她下次带的食物会多一些,来的也更频繁。
久而久之他也就当不知道,任她又揉又捏,欺负他的脸,偶尔手也不放过,说软软的,小小的,还没有她掌心大,好可爱。
她的袖子里好像有个百宝箱,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拿出各种各样的饴糖和果子来,经常塞满他的衣兜,影响他行动。
那些被裹在五彩斑斓油纸里的精致糕点搁在外面,又和他破旧陈腐的屋子格格不入。
无论藏在哪里都担心被人偷去,所以他一直用布包起来,压在枕头下,抱在怀里,不吃完绝对不丢手。
吃完会把五颜六色的油纸包收集起来,压平按照大小整齐地排列好,然后叠在一起。
可能是姜家血脉的原因,也有可能他天生性子爆,一点就着,很少有耐心干这种细致的活,但每次就是能耐耐心心地把所有边角都抚平,小心翼翼地塞进藏满了纸包的盒子里。
每次褚长扶给的糖葫芦,他吃完也会把签子洗干净,一同放进匣子里,后来那个匣子装的满满当当,他翻出一个更大的,没多久又堵了个完全,盖子险些合不上。
褚长扶太爱买这些,几乎每天都能吃到好几块,按照她出去的天数折算,如果她有事,三五天来不了就带的多一些,每天都来的话会少很多。
他数着糕点就知道她大概要出去几天,长了就顺着她,她想摸哪里,捏哪里都给,短了看她本事,叫她逮着机会就老实,逮不住算她倒霉。
变故是从他六岁那年开始,他被测出混沌之体。
那会儿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是很厉害的体质,能让他修炼远超同人,他会快速赶上褚长扶,还有可能朝过她,她再也没法子把他直接摁进浴桶里洗澡,也不能把他打得爬不起来了。
他的体术一直都是自己摸索的,褚长扶说毫无章法,胡击一通,他不服,朝她攻去,被她轻而易举揍趴,那时候才知道她说的没错,往后体术都是她教的,她帮着喂招练手。
褚长扶下手极狠,毫不留情,一点都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就放水,亦或者说,他沉浸其中时没轻没重,纠缠许久,所以每次都被褚长扶收拾的鼻青脸肿,身上都是伤。
就从来没赢过,那个女人背着所有人不仅修道,还炼体。
第一次瞧见她出手的时候他惊呆了,他在体术上一直没人对手,就算对方是筑基期的修士,只要距离足够近,他有七成的几率能打赢,炼体士近战无敌。
修道者不行,他们的身子虚弱,眼睛,手脚,动作都跟不上炼体士,当然是在近攻下,远攻是修道者的天下。
他不能修行,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那点体术,然而这么些成就在褚长扶手底下完全不够看,被她虐的很惨。
那时他沉浸在可以反超的喜悦里,根本没想到有了特殊体质后,褚长扶干脆不理他了。
不来他的偏院,不教他体术,不给他带红烧肉,也没有饴糖和糖葫芦了。
不仅如此,她还把这些都给了别的小孩,他气不过去抢,被发现后冠了个顽劣不堪,飞扬跋扈的罪名。
褚长扶更不喜欢他了。
他自暴自弃的想,既然已经顶了不学无术,乖戾凶暴的头衔,干脆破罐子破摔,彻彻底底成为混世魔王,抢的更加顺手。
那时候他手重,经常弄坏东西,也不会处理这等关系。其实用东西交换,人家不会不肯,只是他想不到而已。
后来这事闹到大人那里,赢家主教训不了他,只好安抚和赔偿被抢的小孩,那会儿他才晓得原来还可以交换,于是从那开始,他学会了贿赂。
在外修行历练时只要乾坤手镯里没有了饴糖和冰糖葫芦就回来每个小朋友那里搜刮一番,给了双倍赔偿就走。
不停留,修炼忙。
上一次抽空回来发现别的小朋友那里存货不多,一打听才知道出了事,褚家被灭满门,褚长扶孤身一人处理丧事和收拾烂摊子,根本没空上门,那些饴糖和糖葫芦还是前阵子没出事时给的。
他自那起再没出去历练,一直待在赢家,倒是想安慰褚长扶,刚过去就瞧见月下两道皓白无瑕的身影并排站着,男的俊,女的美,有他什么事?
天塌下来有赢家和赢闵顶着,褚长扶不需要他,他最多将这里当成另一个历练场,打杀一些心怀不轨地小杂鱼而已。
褚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原本定的等赢闵元婴期后再成亲的约定也陡然提前,赢家是想告诉天下人,褚家虽然落败,但有赢家在,谁都别想动褚家。
还真没他什么事。
婚期越近,他宿在酒楼时间越长,掉进酒缸里,喝酒喝的骨头都酥了,常常醉的酒壶在哪都摸不着,狼狈的很,这事不出所料,又成为他一个荒唐的过往。
赢玉想起那些陈事,没滋没味地嘁了一声,手底下倒是不闲,拆开油纸,递到嘴边咬了一口裹着红浆的诱人糖葫芦。
和以前一样,很甜很甜,又不同,带着微微的苦涩。
不知道是小时候没见识,吃过的东西不多,还是如何,感觉没以前好吃了。
赢家附近的坊市,一辆由飞马拉得厢车正慢悠悠行着,揽月一边驾车,一边回头看身后的人,“小姐真的决定好了?”
褚长扶正在看账本,闻言‘嗯’了一声。
“不后悔?”揽月提醒她,“那三少爷好像又好看了,比以前还漂亮。”
今儿她也在,和小姐一同通过镜子看的城门口,三少爷一身红衣,本来就出色的容貌被那艳丽的色泽一衬,更显唇红齿白,粉琢玉雕。
举着剑与人交手的模样宛如纸上被泼了红墨,嚣张倨傲,意气风发,少年夺目得如同太阳一般耀眼,是所有人中最显眼的那个,把一旁的赢二少爷映衬的像个小厮。
她有一种那才是世家公子,神采飞扬,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感觉。
年轻人就该轻狂,就该傲气。
“修为也有进展,离上次见面才不过几个月而已,照他这个速度,再等个十年二十年就是个化神期修士,比之大公子和二公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小姐要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语气略微兴奋,“叫赢家主打断他的腿,囚在屋子里,到成亲那天灌上药,生米煮成熟饭后他再想反抗也晚了。”
褚长扶:“……”
她用手沾了些一旁桌子上的茶水,一指弹去,正好击在揽月的额心。
揽月哎吆一声,捂住脑门,有些怨念地看着她,“小姐,三少爷那样说您,您就不生气吗?就算为了报复他,也该这么做啊。”
她那颗心和她的名字完全不符合,嘴角扬起的笑十分邪恶,“您想想看,以前咱们褚家多风光啊,去哪都是奉承和恭维,现在龙游浅水遭虾戏,到处都是闲话和讽刺,他们欺负您,您就欺负他们崇拜的、敬佩的、爱慕的、求而不得的赢三公子啊。”
赢三公子现下的声望和名头,这么说一点都没错,他可是开元大陆第一天才,整个衢州的骄傲。
够上他瞬间能跳过衢州,在开元大陆有名有姓,多少人想跟他做朋友,拜把子当兄弟,沾点亲带点故。
又是多少姑娘和世家小姐妄图嫁给他枝头变凤凰。在衢州她们确实是凤凰,但是跟整个开元大陆比,最多算只麻雀罢了。
将神拉下神坛,是每个人都想做的。
然而三少爷脾气古怪,她们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听说小姐从前跟三少爷有些交情,一边找小姐打探三少爷的喜好和习惯,一边冷嘲热讽欺负小姐。
依着她的意思,就该来个狠的,把她们望而却步的人弄到手,叫她们羡慕妒忌恨去。
“奴婢建议当着所有人的面,嫁给他,睡了他,在他身上留下明显云雨过后的痕迹,昭告天下三少爷是您的人,气死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
褚长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