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有的吧
褚长扶沉吟着,没有给她解释,赢玉那个身份和修为,不愿意的话,她所谓的嫁给他,睡了他,在他身上留下明显云雨过后的痕迹根本不可能。
先不说别的,他有六个师父,每一个都是化神期的大能者,随便给他个保命的法宝都不得了,赢伯伯和赢伯母一起上都不一定弄得住他。
所以打断他的腿这一步已经令人望而却步,完成不了。纵然运气好,真打断了腿,囚他一个月也如同痴人说梦,一个月足够他逃跑一万次。
假设这一步也侥幸成功,给他喂药又是一个难题,比登天还难,他又不是个傻的,会让人塞奇怪的药丸和汤水给他?
强逼着更是白日做梦,也要有那个实力逼迫他喝下。
他已经是元婴期,实际上能越级挑战,战元婴后期就像切菜一样容易,到了那个级别能药倒他的东西太少太少,即便有,短时间内也找不着。
找着了也喂不下去,能管多长时间又是个问题,搞不好才刚要拜堂人已经醒了。
所以只要他不想,一个步骤都进行不下去,生米煮成熟饭就像个笑话。
他的态度早就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尤其是今日那一出,无意义告诉天下人,他不肯。
揽月还不知她心里的想法,说着说着自己兴奋起来,“小姐,真的不试试看吗?万一成了呢?”
褚长扶瞪了她一眼,“好好赶路。”
揽月不情不愿的拧过头,看向前方,还想劝,忽而一惊,本能地拉了绳拴,叫马车一顿。
褚长扶手里的账本险些闪掉,她捏紧了些,不满问:“怎么了?”
揽月有些高兴,“小姐,好像是三少爷哎。”
褚长扶挑了挑眉,第一反应是她看错了,这时候赢玉应该在逃婚的路上,怕联姻轮到自己,早就放出了话,只要赢明一跑他也跟着,绝对不给赢家逮他的机会。
按理来讲没可能大摇大摆出现在赢家附近的坊市,很容易被发现然后抓住,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应该没那么笨。
褚长扶想了想,掀开帘子朝下方扫去,本只是随意瞄一眼,没成想还真瞧见了那一抹嚣张的红。
大概是自信赢伯伯赢伯母制服不了他,所以闲逛似的,将剑扛在肩上,两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挂在剑头和剑尾,玉白修长的指头自然垂下,没使半分力道。
姿势看起来很是怡然舒坦,眉目之间也难得没有躁意,貌似心情不错?
认识他也有一段时间,晓得他脾气差,没耐力,除了钻研体术和剑术外,平时让他拿个东西都一脸的不爽,今儿居然守规矩地在卖冰糖葫芦的小摊前排队。
看来最近遇到了什么喜事。
比如破坏她的婚姻,成功打击报复了她?
也许是从前老强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让他跟赢伯伯赢伯母聚餐,给还小的他立规矩,不让他做这做那,他嫌烦,觉得她没有资格管东管西,以前小,不太懂,现下大了反应过来开始反击。
褚长扶能理解他,也不怪他。
他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在褚家最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等她熬过去后才报仇。
褚家几百口人死于非命的那段时间,才是她最灰暗的时候,一个人收拾残局,一个人处理后事,一个人应付看热闹和虎视眈眈等着吞噬褚家基业的人。
褚家出事那天很不凑巧,亦或者说凶手刻意的,是一年一次的分堂和主堂,嫡系和旁系对帐的月份,彼时所有高层都聚在一起,被一网打尽,布了高阶的封锁阵,一个都没有逃出去。
只有她侥幸活着,没有男丁,连摔锅的人都没有。
‘锅’和‘祸’相似,老一辈认为摔锅就是把祸摔去,从此家族再无祸事。
摔锅还有个意思,谁摔谁就有继承权,要分一些产业,当然也要负责撑起褚家,保卫褚家长存,互相有利有弊。
原本定的是赢闵,她即将嫁给赢家,赢闵算褚家半个儿子,由他摔名正言顺。
然而那天赢闵的表小姐在外历练遇到危险,生死之际给他来了玉简求助,赢闵二话不说丢下她走了。
摔锅的人没了,赢伯伯想让赢明穿上赢闵的孝服代替哥哥,赢明胆子小,不敢,怕压不住。
褚家一族都是凶杀,惨死的,修为低的看都不敢看棺材一眼,会被怨气和不甘、恨意缠上,轻者大病一场,重者走火入魔,要找个八字硬,一身正气的男人才行。
自古以来没有女子摔锅的前例,女子属阴,火不旺,容易中招,扛不住,但褚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她顾不了那么多,也不怕那些有的没的,就在她端起锅,准备自己摔的时候,赢玉将锅抢走,抱在怀里字字铿锵,“我命硬,我可以。”
如果摔不碎,又是一则祸事,往后那个人都会倒霉,这也是赢明不敢的原因。
赢玉不知是真命硬,还是褚家死去的亡灵看他身上披的孝服是赢闵的,把他认成了赢闵,她的未婚夫,残存的意识对他很满意,没有为难他,只随手一摔,锅应声而裂。
接下来扛幡,送浆水,守夜都由他来。
他可能不知道摔锅和扛幡送浆水守夜代表了什么,那是亲儿子才能做的,再不济也要她未来相公。
他懵懵懂懂,也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自愿站出来帮忙。那几天也格外的有耐心,随叫随到,有人喊就去,到了后来人家以为他是褚家嫡系,直呼褚家后辈有人。
还有眼花的把他当成了赢闵,多次夸她眼光好,小伙子勤快肯干,是个踏实过日子的。
有很多事必须嫡系男儿亲力亲为,所以赢玉比她还忙,被人带去这边见长辈,带去那边问话,偶尔还要应付故意找事为难的人。
半大的小子不晓得什么该做不该做,也没偷懒,全都处理了,俨然一副‘亲生’的模样,把属于她未来丈夫该干的所有活都做了。
那会儿赢家生意上出了问题,被散修联盟盯上,对方有化神期,赢伯伯和赢伯母只好齐力去应付。
赢闵去救他的表小姐,赢明对褚家的事不上心,每次仅待一会儿就走,说是褚家长辈以前就不待见他,他不留着碍眼。
算来算去,那时身边竟只有赢玉忙前忙后,时时刻刻都在,她还记得,经常能不经意的听到有人喊他。
赢玉,赢玉,赢玉。
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很高很高,一天百八十遍。
——赢玉,你这个铜钱纸不能这么烧,压太重了,熄火不吉利。
——赢玉,怎么让人家站在门外,快请人家进来。
——赢玉,这里都是你的长辈,站着干嘛,看茶啊。
赢玉和赢闵的名字相差这么大,竟也没人发现不对劲,使唤他使唤的顺手。
或许把他当成了褚引玉,褚影玉,褚隐玉了吧?
她就曾听一个老者指着她的亲戚喊赢玉。
那是你姑奶的大舅子的儿子的表哥和表嫂,上去认个人。
也有人拉着他,在他耳边说,南宫商会的人到了,人家这个身份和地位过来上香,是给你褚家面子,待会找个机会跟人家聊聊,对你褚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太过年轻没经历过世间险恶的人还真去了。
褚长扶招待完另一批人空下来时去找他,发现他带着南宫商会的人在廊下并排走着,不善言辞的人不自在地寻找话题,年纪和阅历与人家几千岁的白胡子老大爷对不上,完全就是鸡同鸭讲。
但是事后一问,人家南宫商会的人对他很满意。赢玉的骨相搁在那里,一看就年轻,不是那种几百岁老怪物装出来的,他眼中还有光,这个岁数已经是元婴期,真元充沛到堪比后期和巅峰,只要再给他一些时日成长,将来成就不可限量,绝对是天之骄子。
南宫商会以为他是褚家后辈,抱着惜才的想法,至今对褚家都很尊重,很多见过他的老一辈也是差不多想法,所以褚家其实不算很艰难,还有些大的老客愿意合作,虽不如从前,勉强也能活下来。
她不贪心,差不多就行,能保住褚家的招牌,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这里头大半的功劳都是赢玉的,别人误会也就罢了,他也不解释,全当自己是褚家后辈,给褚家撑场子,有知道内情的想说出来,反倒被他制止,就这么从头叫人喊错到尾。
本来就年轻,拢共来世上不过十几年,去玄天宗修行又占了不少年头,平时也不爱抛头露面,见过他的人很少,人家问怎么不知道他,他就说去别处修行了,刻意叫人家认错。
有这些事打底,褚长扶其实并不讨厌他,不仅如此,还很感激,这也是为什么揽月老是让她报复,她没答应的原因。
没那个必要,人家不欠她的,早些年的那点恩情,他还的明明白白。
后来她收拾家业时按照规矩分他一部分,他也没要,那些铺子和矿脉,至今还在她手里,赢玉是无偿帮忙。
而且意义不一样,那段时间是她最难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发难,反而帮前帮后。
多少老人指挥他干这干那,一向没耐性的人老老实实听话,让怎样就怎样,叫他给往来的前辈们行礼,有些修为还不如他,他也一勾到底,没有半点不满。
要知道在修仙界,辈分不是按照大小,是按修为高低排列,只要修为高,再年轻人家也要喊他一声前辈,反了过来他也没说什么。
可能也是不懂吧,反正全程没有发作,一直忍到现在,褚家的事办好他才来找麻烦,褚长扶已经很欣慰了。
她坐过去一点,依着窗口盯着那一抹艳丽看。
周围都是几岁的小朋友,再不济也是爱吃糖的小姑娘,只有他一个大男孩,高挑消瘦的身形在小孩小姑娘堆里过于显眼,再加上那醒目的色泽,就像雪中的一盏红灯笼,很容易叫人注意到他。
是不是太爱吃冰糖葫芦了,小时候能一口气啃掉好几串,后来抢其他小朋友的,现在逃跑之前还不忘买一点。
怕别处没有?
他今天运气不太好,本来都已经轮到他,前面忽而多了个插队的。
赢玉眉心皱了皱,身子也绷紧了几分,有想动手的意思。
本来就不是个好惹的人,小时候跟谁都能打得起来,即便有她帮忙,身上也三天两头带伤,几乎没消停过。
刺头根本不怕打架,反而有些享受,就爱那种刀尖上过日子的刺激感觉,平时是吃饭第一,但是在练体术和剑术面前,吃饭只能靠边站。
他很喜欢钻研能让自己实力变强的东西,与人交手也在其中,以前被她定过规矩,不能主动生事,他还算听话,后来没怎么挑过事,都等对方先来。
不知道这个习惯有没有保留。
不管怎样,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不会错过。
褚长扶人在天上,静静等着他发难。
倒是叫她意外了,裹在大红衣裳下处于少年阶段,略显青涩的身子很快松懈下来,紧紧拧起的眉也散了散,什么话都没说,也没计较,叫那人在他前面跟小贩说话。
褚长扶扬眉,没有想到,现在脾气这么好了吗?
又或者说,破坏她的婚姻太开心,这点小事毁不了他的好心情?
揽月马车停得很稳,没有要走的意思,褚长扶也不催促,依着窗口继续看。
插队那人财大气粗,告诉卖糖葫芦的,“我全要了,都给我吧。”
他随手丢了块中品灵石,一颗中品灵石等于一百颗下品,买那还余下的十几根糖葫芦绰绰有余。
理是这么个理,只不过他本来就是插队,还要叫人家空手而归,他后面那个刚刚还能忍的人,沉默地收了随意的站姿,挺直了背,方才那股子惬意的劲头没有了,现下浑身上下都透着戾气,那个姿态和模样,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藏在暗处,要给人致命一击。
前头那人还不知道,注意力都在糖葫芦上。
小贩迟疑几息问他,“公子一个人吃得完吗?”
那人不耐烦的白他,“吃一根丢一根不行啊。”
这句话就像火上浇油,哧溜一下叫他后面的人烧了起来,藏在衣摆下的长腿抬起,一脚将人踹去一边。
那人没防备,一头钻进旁边小贩的板车下,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挣扎着爬出来,回身时眉眼中皆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马车,“知道我们家小少爷是谁吗?你敢打我?”
赢玉低垂下眼,睥睨看他,少年年纪确实小,不过他自小炼体,个头窜的极快,居高临下看整条街的人都没问题。
性子简单,是个喜欢动手不动嘴的,那只挂在剑头的手按耐不住挪了挪,握在剑柄上。
修仙者耳聪目明,视力极好,褚长扶虽然待的位置不近,还是能将赢玉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他的手纤长有力,指甲修剪整齐,握剑的时候指头微微翘起,露出指腹间淡淡的粉色。
那手略一使劲,宝剑开了锋,露出一截冰冷阴寒的剑身来,没等全部拔出,那小厮好像收到了一旁马车里的消息,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谁后,脸色大变,连忙求饶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公子来,求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次吧。”
刚抽出不过一寸来长的剑又缩了回去,赢玉败兴地嘁了一声,似乎为没打上架而失望。
方才那句‘我们小少爷’将他的战意激了出来,一般来讲这样的人身边都会带着强大的家臣,正好能给他练手,结果没打上,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整个瞳子都阴了阴,冷着脸,厌恶地吐出一个字。
“滚。”
那男子没有犹豫,连滚带爬离开。
他倒是走的轻松,赢玉就惨了。
买冰糖葫芦的半路上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众人或善意,或好奇,或恐惧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朝他身上看去,赢玉最讨厌被人这么关注,烦躁地掏出一块灵石,和那个男子一样横行霸道:“全都要了。”
褚长扶:“……”
只能说不愧是他,一点也没比那个半路插队,一口气都要完的人好到哪里去,恶劣到一块了。
他身后好几人跟他似的,都排队排了好久,知道自己即将买不着表情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好几个年纪小的更是直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赢玉无动于衷,老神在在瞧着小贩打包。
一个小小的孩童为了吃食,小心翼翼拉了拉他垂下的袖摆,他感觉到,勉强给了个眼神看过去,差点没把孩子吓晕,一旁的小姑娘发现了他俩之间的微妙,连忙将小孩抱起来,护在怀里,防备地望着他。
那小孩和四五岁时的他差不多大,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退让了一步,“给他们一人留一串,剩下的我全都要了。”
他身后那些人,包括小贩在内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几百米远的天空上,褚长扶也有些宽慰。
也没有很坏。
她用卷起的账本敲了敲窗棂,示意揽月,“走吧。”
揽月了解,刚准备架马,这边瞅来。
赢玉不喜被人盯着,起先望过去的目光狠厉冷锐,隐含警告,瞧清是谁后整个身子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