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朕为君尔等皆臣

“老臣...老臣是先帝同乡啊!”

“陛下,老臣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啊!想当年,陛下才那么大一丁点....”

赵渠梁双膝跪地,声音哽咽,有理说不清,只好打起感情牌。

炎黄子孙是硬骨头,大乾无跪礼,犯罪的例外。

赵政拿着酒盅,蹲在赵渠梁身侧:“赵侍郎当年也是好样的,那年先帝战于淮北,后方粮道被北濛抄截,你派三百老弱运粮诱敌,趁着濛兵卸粮,云阵不成的时候,一剑破甲两千六。”

“陛下....”

赵渠梁老泪纵横,胸口好象压着一块大石头,闷的难受。

“行了行了。”

赵政又让人拿来一只酒盅:“自己选一杯,体面点。”

“臣...臣遵命....”

赵渠梁点头如捣蒜,总算换来了五成生机!

只要能活下去!

哪怕小皇帝后来改了想法,只要活过今天,他也能出逃北方!

“这一杯!”

赵渠梁赌了,当年跟随先帝杀进杀出,血染衣袖,哪次不是生还渺茫?

五成,足够了!

不再拖沓,一口饮下。

赵渠梁面带红光,好像没什么事?

“臣,谢过陛....”

话未毕,七窍流血。

赵渠梁眼神涣散,原来选错了。

一生的酸甜苦辣在脑中如走马灯一般,却抓不住任何的一处定格。

五味陈杂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抹淡然。

“天意如此.....”

赵渠梁缓缓闭上眼。

百官俱静。

堂堂户部侍郎,先帝老臣,旧党中坚,二品高手,就这么死了。

任平生上前处理尸体:“这还是十年来,蓑衣卫办的第一个大官儿。”

确实是小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个落马的高官,众人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当真是雷霆手段。

孔叔夜捋着长须,唏嘘道:“如今物阜民丰,库府丰盈,历代之胜莫过于今日,然有奸臣奢靡成性,贪污成风,陋规便作成例,为官者肆无忌惮,人人残害百姓,以逞其私欲。”

“陛下仁德,依然予其苟且,此乃王道。”他望着赵渠梁的尸体,摇头轻叹:“可惜天意如此,老天都不放过这等奸人,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汪汪————

一边的老狗见着主人倒下了,惊得乱叫,甚至直扑赵政。

“天意如此?”

赵政将手中另一杯酒倒在地上,老黄狗舔了舔,也随着主人一同,七窍流血。

“朕为君,尔等皆臣,君要臣死,臣者必死。”

“只诛首恶,余者不咎,蓑衣卫清点脏银,入账归还库府,赵府上下,再候旨意。”

“起驾,回宫。”

赵政大摇大摆的上了那辆又破又华丽的车驾,只余下在风里凌乱的群臣。

合着两杯酒都是毒酒?根本没打算让赵渠梁活?

两朝元老,从龙之臣,小皇帝是不是有些.....

孔叔夜也愣了会儿,刚才还赞你是仁君,现在有点不对劲?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老头看得格外通透:“以力假仁者,曰霸,霸,必有大国!”

当今乱世,真要秉承着仁者之心,当个仁君,行王道,可不见得有好结果。

而“以力假仁”,行霸道,方可一争。

曹玉府也出言道:“赵渠梁必死无疑,不过陛下让他自行挑选,算是留下了最后的体面。”

“也是....”

众人不好说什么,人都死了,难道还帮赵渠梁说话?

而且小皇帝走前那句“君要臣死,臣者必死”,真的让不少人心中发毛。

接下来就是清点赵渠梁贪墨的银子,有任平生带着蓑衣卫就够了,不需要劳烦百官。

大家各自散去,本来早已离开的曹玉府,又折了回来。

任平生眼疾手快将清点的银子往背后一赛,道:“丞相怎么又回来了?”

曹玉府轻笑道:“任指挥使正困扰怎么处理这些银子,本相特来相助。”

任平生不动声色:“按陛下旨意,清点后归于库府就好了,又有何难?”

“曹某已在府上布置奇门遁甲,他人不会知晓这里的事情。”曹玉府直至关键:“这些银子,是内帑的银子。”

任平生见此,不再遮掩,只是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前朝卧龙,今朝孤雁,不愧是丞相,神机妙算。”

大乾让他服气的人不多,曹丞相算一个,刚刚清点银两的时候,他差点吓到,要不是向来面瘫,只怕还会被下头的小旗官看了笑话。

银子是银子,但不是库府的银子,是内帑的银子!

在结合之前赵渠梁真情流露的懵逼、绝望、不解,以及内务府中的经历,任平生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不是赵渠梁贪墨的国库银两,而是小皇帝藏的内帑银两。

谁说银子只能藏在内务府的库府?

藏别人家不行吗?

路一下子就走宽了!

“果然如此,必是陛下所为。”

“丞相的意思是....”

“陛下早就注意到赵渠梁,只是银两全被赵渠梁转移,没有物证,便特意在其府中埋藏了银子,只等收网,当做物证。”

任平生点头,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不过他还是认可了这个借口。

没人知道小皇帝在想什么,也不用深究,什么阴谋诡计草蛇灰线,让有脑子的丞相去头疼就行,自己只是小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曹玉府丝毫没觉得意外,心里甚至很开心。

对上了啊!星象没看错!

这就是紫微遗长野!

那么抠门的小皇帝,银两可不就是性命攸关,极为亲密的东西吗?

这么一看,小皇帝的私房钱,并没有全部放在内务府!

曹玉府心头一阵火热,无数紫微遗长野的星象,遍布天下各处,要都能找着,得有多少钱?

北征的军费有了!

南下的军费也有了!

甚至还能开拓西域,远渡重洋!

国库的银子再多,总有花完的时候,还要面对贪官污吏,还得经户部层层下发,谁知道里面有多少只手?

陛下的私房钱就不同了,直达基层,甚至可以让下头的人,自己去藏宝地取!

目前看起来,用上两三年不成问题!

“那依丞相之见,这批银子该如何处理?”

这是任平生最头疼的地方,银子是他亲自清点的,小旗官还不知道情况,可之后肯定不能直接放去库府,要是被户部的核验官员看出来,就败露了。

一旦败露,难免留人口舌,根本没有找到国库里失窃的银子,正常的操作应该是入狱审问,怎么能作假逼供,擅杀老臣,还无视了丹书铁券?

朝中的那些旧党,肯定会心有不满,六国余孽多半也会蠢蠢欲动,就此大做文章。

曹玉府其实心里已有计较,不过还是得尊重一下小皇帝:“任指挥使先收好银子,莫要暴露,曹某去宫里请示圣意。”

“臣曹玉府,请求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