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莎行
七日后,樊域王子阿米尔·玄澈一行入宫,林凤敏于碧霄殿宴请樊域使队。
是夜,碧霄殿上鎏金飞银,灯彩如霓,檀香缭绕。碧霄殿临水,有宫娥乐师数名,奏盛世艳歌。原本是冷肃凄凉许久的宫阙,此时却声景香艳、风流缠绵至极。
銮座之上,林凤敏与正是得宠的静妃高高在上,两侧依次列坐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宾席上,每席皆设鎏金红木,以白玉盘盛满时令珍馐佳肴,流光酒杯内琼浆玉液,香气四溢。
“樊域使节,阿米尔·玄澈王子觐见!”
玄澈身着紫色绫罗窄袖袍,足踏玉色刺绣长靴,腰束镶宝玉珍珠带,走在使队之首,神态自如。
他右手扶住前襟,向林凤敏修身微倾:“父王特命我带了樊域珍奇贺祝大溏开国。”
他不卑不亢,林凤敏赞许道:“玄澈王子俊美风流冠绝樊域,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望去,但见玄澈王子非但没有樊域人的粗犷,反而长得俊秀儒美,琥珀色双眸,鼻翼高挺,风姿飒飒,举止更爽朗清雅。
玄澈王子入座,与林世唐对望,对于彼此,他们再熟识不过,他微笑举杯,林世唐亦举杯一饮而尽,林凤敏方道:“倒是忘记了,我儿世唐与玄澈王子乃有结拜之义。”
玄澈笑道:“不错,许久未见世唐兄。”
说着,与林世唐相视而笑。
此时,笙箫之音响起,众舞姬身着绯红色石榴裙踏歌而来,张开双臂广袖舒展,簇簇相拥,若绽放的夜莲。
正当舞姬广袖长挥之际,纷飞的舞袖中,忽而柔柔立起个水色雪白芙蓉裙美人。
她唇若丹,目似月,气质皎洁,身段婀娜,汤汤广袖如仙,翩翩裙摆若水。一翦凝水秋瞳,令见者销魂。
玄澈本对汉人歌舞无甚兴致,今儿个到是格外认真。
但见那白裳美人衣袖渺渺,纤巧足尖轻点地面,宛然芙蓉花盛放在浩浩绿波之上。
一舞毕,四座皆惊,此女舞技之精,当世绝伦!
麝月和衣低身,却不语,斜眼看向林世唐,今儿个,若是原来的她,定然使尽媚术令玄澈魂神不守,可如今,才经历了秦梁之死的她,只是安分守己地跳完了这支舞。
林世唐看向神色清朗的玄澈:“兄弟,可知这位舞姬是何人?”
玄澈微笑摇头,林世唐笑道:“正是那大良昏君之女,麝月!”
玄澈听闻,却并未有太多惊讶,不过礼节似的微微含笑。
静妃看着尚跪倒在地的麝月,刻薄开口:“从前倒是不知麝月公主舞技如此卓绝,呵,从前只知道舞姬出身的宜妃乃是舞中之凤呢!皇上,以后便不如常常叫麝月舞给我们看,解个闷儿也好不是?”
她的话,分明讽刺麝月如今不过是小小舞姬。
麝月明白,却并不抬头看她。
“娘娘怕是要失望了。”此时,玄澈王子忽的开口看向静妃,静妃与林凤敏皆是一惊,林世唐亦看向他。
玄澈缓缓起身,恭敬对林凤敏一礼:“皇上,作为两国交好,不知玄澈,可否向您要了这名舞姬,前朝公主麝月!”
一语,满座皆惊。
连麝月亦是变了脸色,她骇然抬头看向这位王子,他淡雅神色、俊美如斯,月光之下,竟有谪仙之姿,玄澈亦侧眸望向她,琥珀色眸子冷峻敏锐,不禁令麝月心头一颤!
这个王子,今日不过初见,却开口要她?!而他冷峻双眸不经意散发着睿智与犀利。
他不过淡淡的目光,却有不怒自威的震慑。
“王子,我大溏美女无数,何必定要是这亡国女子?只怕是有不祥。”林凤敏脸色微微凝重了,玄澈王子有此之举,他只怕另有图谋。
天下人都知道,得凤凰珏者得天下。而如今只有麝月公主才知道凤凰珏的秘密。
玄澈笑道:“公主美貌,早便闻名,只可惜今日才得见其人,甚是遗憾。”
玄澈手在胸口一按,微微低头。
其行其举止,无不透着儒雅完美,麝月却如林凤敏一般,对他的用心甚为怀疑。
林凤敏浓眉微蹙,手指放在下颌上反复摩挲,转头看看林世唐,林世唐亦似在凝神思索。
林凤敏忽然唇角一勾:“好!既然王子如此说了,我大溏为表结盟诚意,自当献上前朝公主作为佳礼回赠樊域!”
玄澈王子恭敬谢道:“多谢大溏皇帝!”
他望一眼林世唐,林世唐亦望着他,有结拜之义的兄弟二人彼此眼光交汇,却隔着凄迷月色。
林世唐心中思量,为何林凤敏会答应玄澈的要求?难道他不知道唯有麝月才知道凤凰珏的秘密?
还是……父皇的心里另有盘算?
玄澈王子走到跪地的麝月跟前,清朗眉目被月光染一丝微凉,他伸出手,不温不火:“公主……”
公主!仿佛已是前世的称呼。
麝月抬头看他,神情复杂,她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他勾唇而笑:“是否今夜便与我回兴元别馆?”
兴元别馆乃为樊域使队居处。
麝月娇艳的唇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玄澈拉着她的手看林世唐:“世唐,可否?”
林世唐回神,微笑道:“兄弟既然喜欢麝月,自然可以。”
“多谢。”玄澈转眼看麝月,麝月白衣胜雪,目光亦如月色皎洁,风拂墨发,连绵不绝,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一个人的目光却落寞至极。
林雨烨一杯烈酒入喉,竟是火辣的疼。
麝月不敢相信自己命运的多变,一夜喧嚣浮华后,自己便由一夜舞姬,变作了玄澈王子的人。
麝月坐在兴元别馆,瞭西阁的床上,床上锦缎是上好的名丝绸,绣百花齐放,然而此时她的心却是紧张的,这短短几月她经历的太多,早已不敢相信任何人。
不一会儿,一名樊域打扮的女子徐徐走进屋来,将一件衣递给麝月:“换上,便到王子屋里伺候。”
麝月一惊,见那女子手中拿着的是一件樊域服装,绫罗珠翠精密的绣在领口与袖口,裙摆短却如花瓣儿绽开,亦是极美的。
那女子见她犹豫,酸溜溜道:“怎么?能够伺候玄澈王子,你还有什么不情愿的?还以为自己是高贵的公主吗?”
果然,到了哪里都少不了这样的冷嘲热讽。
麝月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姑娘引路,衣服我不会换。”
那女子怒道:“既然是王子的人,便要守着樊域的规矩!”
“好了,兰格出去吧。”一个声音,如月色流水的清凉,流入耳中。
麝月转头看去,只见玄澈王子已迈进房门,披一件淡蓝绸衫,带一身明媚月色,如他的眼眸。
麝月不禁有些心跳,微微低头。
这样妖孽的俊美男子,她倒是不多见。
那被叫做兰格的女子退了出去,屋内,有片刻静寂。
玄澈走到麝月跟前,身上带着淡淡杜衡草的辛香,麝月望着地上他颀长的身影,不语。
月影晃荡,心思烦乱间,突地,麝月只觉身子一轻,她未回身,已被玄澈王子打横抱起,他脸上带着邪魅的笑,麝月惊声道:“你……”
“我这个人喜欢直截了当,你不换衣服就直接脱掉好了。”说着,他已将她扔在锦绣被褥间,美丽修长的身影笼罩下来。
麝月望着他迷人的琥珀色眸子,却想不到如此俊雅儒美的男子,手段却是这般粗暴!
想着,身上雪白舞裙已被玄澈王子一把扯下……
麝月没有反抗,多次反抗无效的经历告诉她,反抗只有自讨没趣。
玄澈唇微勾,眼角微挑:“你竟不反抗吗?”
麝月冷冷看他:“如果我反抗你会更喜欢,那么我就反抗。”
她凝白肌肤如凝脂玉般,玄澈捏住她尖削下颌:“很有性格嘛,我想,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似笑非笑:“说吧,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麝月却不以为意的扯扯唇角,不语。
“怎么?你看不起我?”玄澈琥珀色如琉璃的眸划过危险的冷色。
麝月摇头看他:“不是看不起,是你给不了。”
“哦?”玄澈饶有兴致,身子低下,唇与她的唇近在咫尺,“你倒说说看。”
麝月望着映在他眼中的自己,她想,那其实就是面无表情,可心里却有翻滚的恨意,她泰然出口:“我要……你好兄弟林世唐的命!哼,你给的了吗?”
话一出口,玄澈微微一怔,随即便冷冷地笑了。
他只顾着笑,笑得阴凉邪魅。
麝月不解:“笑什么?笑我痴心妄想吗?”
玄澈止住笑,望着麝月,两人之间,呼吸可闻,玄澈的气息稳定,麝月亦未有紧张慌乱。
四目交汇,平静如水。
竟像是在说起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笑你胆大妄为!”玄澈将她身上绣了芙蓉临水的亵衣扯下,柔软双峰粉嫩可爱,麝月依然不躲不避不反抗,任由他痴狂的目光将她看得彻底。
“所以我说,你给不了,想要我就要,想做就快做,便不要说些没用的大话!”麝月眼中有些许不屑意味。
她下颌一痛,玄澈捏着她的手忽的狠狠用力,他与她目光依然相对不语。
右手粗暴的将她双腿分开,麝月闭目,如待宰羔羊。
他的手探进她幽秘之处,她忍着不出声,任凭他一再撩拨。
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下身的痛,好像刺入了心里,贯穿的一瞬间,玄澈被无法抑制的欲望淹没,热切而疯狂的律动渴求着身下的女子。
而麝月闭目承受,紧咬双唇,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是打心里没有反抗,她渐渐的虚软无力,发出浅浅的低吟,他在她耳边亦喘息连连:“叫!”
麝月亦不可思议自己那一刻的释放,她竟果然不再刻意隐忍,随着他的疯狂而疯狂,随着他的渴望而叫出了声音。
她自己亦觉得自己可耻!但此时此刻竟是毫无办法的情欲交织。
她与他,两个人,似乎有一刻忘记了彼此身份,忘记了之前对话,只是一对男女,纠缠着,一起抵达欲望的顶峰,直到天旋地转的一刻,两人如获新生般连连喘息。
他伏在她的身上,在她耳边低低一句:“你要的,我阿米尔·玄澈一定给你!”
麝月倏然睁开双眼,玄澈琥珀色眸子余温尚存,却有凛凛厉色,若草原翱翔的孤鹰,尖锐而凛然。
玄澈坐起身,披衣下床:“不过,你如今不是什么公主,我虽要了你,你亦不可能成为我的女人!我父王不会答允,我亦不想你成为我樊域习俗的牺牲品,到了樊域,你便只能为我贴身婢女!”
麝月有些不能回神,尚且沉浸在他那句“一定给你”的言语中。
玄澈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般走出房间,漏进的月光令她片刻清醒。
望着凌乱的床,望着被撕扯下的雪白裙裳,她缓缓坐起身,将裸露的身体遮住,婢女?!这些早已不能令她屈辱难过,再大的屈辱与难过在林世唐那里都已受过。
而这一次,她算不算是真正用自己的身体换取了什么?
她自嘲冷笑,麝月,难道你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为达目的,而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心中绞痛,泪水不知不觉地落下,不知不觉落满了整个夜晚……
在兴元别馆的日子大概是麝月近来最是安闲的日子,兴元别馆中虽人人亦皆是看低她的,但到底没有刻意的欺凌,比着宁王府,竟似是世外桃源的宁静。
只是自那一夜后,玄澈王子忙于与大溏新盟,再也未曾露面。
日子便如指尖的星光,一点一点划过,竟有百无聊赖之感。
匆匆十日过去,听着兰格与旁人对话中,似乎三日后,樊域使队便要离开了。
作为兄弟,林世唐自要亲自送行,临行前夜,他带了上好的金红酒来。
玄澈好看的眉眼落入暗红色酒水中,笑得却平静:“世唐兄何必如此客气,你我兄弟,倒显得外向了。”
林世唐笑道:“你帮了我大忙,我定是要谢你的。”
玄澈笑容凝滞在唇边,狭长的眼缓缓抬起看他:“你开口,我自当为你赴汤蹈火,不枉你我二人结拜之义,只是……”
他看他的样子极为认真,林世唐亦敛住了脸上的笑。
“只是若日后,小弟说不准还要大哥助一臂之力。”玄澈看着他,意味颇深。
林世唐笑笑:“那有何说的?不过为兄的倒是也有一事想问。”
玄澈心思辗转,微笑道:“大哥是想问我为何要了麝月吧?”
林世唐点头,神色疑惑:“那女人,才亡国便企图勾引我,前些天故伎重演,又企图勾引我四弟,才被我教训了,兄弟你可要好生小心着这女人。”
玄澈道:“大哥以为小弟是会为女色所迷惑的男人吗?”
林世唐一怔,玄澈确实不是。
玄澈站起身,窗外月光照得窗纸苍白一片,他良久道:“大哥与其好奇小弟为何要了麝月,倒是不如好好思量大溏皇帝、你的父皇,为何会如此轻易的将唯一知道凤凰珏秘密的女人赐给我?呵,他是不想知道吗?还是……不想让你知道!”
林世唐凝眉:“你在暗示我?父皇对我向来疼爱倚重。”
“昔日,你们中原,李世民何尝不是李渊最为疼爱倚重的爱子,可最终呢?还不是父子反目成仇?”玄澈回头看他,笑容清凉,“得凤凰珏者得天下,不过得的是你们中原天下,是你们中原的传说,而你知道,我们大漠草原上的国家,向来以我樊域兰迦城为神圣之地,对于那凤凰珏我绝无兴趣,于是麝月跟我走,一来可顺了我的心意,二来,凤凰珏不会成为你独享的囊中之物!”
林世唐倏然起身:“不要说了。”
他想起麝月之前的话来,她亦是这样讥讽警告自己,他何尝不明白功高震主这亘古不变的道理?而踏着皑皑白骨、腥风血雨走来的自己,虽不愿相信亲情的残酷,可自己不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那么谁又能说林凤敏不会?
玄澈道:“我相信大哥心中明白,只是口上不说,而麝月在我樊域,在我的手上,大哥若无谋夺天下之心,那么便当将凤凰珏存在了小弟身边,若有朝一日……”
他话未完,林世唐却懂了。
他转头看他:“多谢。”
玄澈笑:“但以你我的关系,想必你父皇依然会猜疑于你,不过治标不治本。”
林世唐沉默半晌,斟两杯浓烈金红酒:“父皇怎样想,我管不了,但你的情义为兄却是记着的,你肯为为兄冒险提前来到洛州,为我一夜灭掉赵家!为兄感激不尽。”
玄澈唇微微一动,琥珀色眸子只有淡淡的清影:“好说……”
他的轻描淡写,只好像说起一件云淡风轻的风月韵事,而不是血流成河、一夜灭门的血腥屠戮……
次日,樊域使队启程。
麝月跟在使队之中,因只是婢女身份,需要步行跟在队伍中间。
那未知的大漠,传说中的樊域都城兰迦城被称为大漠明珠,兰迦城临幽河水,潺潺幽水被看做是樊域的保护神。
河的对岸又是一片漫漫草原,草原的辽阔与大漠的飞沙包围着兰迦城,风景奇秀。
毕竟未曾经过长途跋涉,麝月几乎跟不上队伍的步伐。
兰格跟在她的身边:“这样要死不活,给谁看?”
麝月容颜苍白,对于兰格她不想多做理会。
使队早已出了洛州,官道两边树荫葱葱,倒还不至于燥热。
麝月是最耐不住寒与热,或者说,是从小娇惯,吃不了苦。
脚踝生疼,麝月的每一步都显得艰难。脚下土壤中的沙石都好像变成了细细的针尖,脚已经磨出了好几个血泡。她抬眼望了望远方。此去塞外,风沙三千里,只怕还没有走到最难走的路上。
想着,眼前有些昏花,脚下踉跄,差点摔倒,伸手扶住身边马车,兰格怒道:“才走了几步,就这样娇弱给谁看?”
麝月不理,只是似乎果真走不动了。
“停!原地休息。”马车上传来玄澈懒洋洋的声音,马车即刻停下。
麝月长长叹一口气。
马车边的侍卫官恭敬道:“王子,才没走多久,我们还需尽快赶回兰迦城。”
“昨儿个喝的多了,身子有些不畅。”说着,修长手指挑开车帘,好看的眼角一挑,“你,上来伺候我。”
他指向麝月,麝月抬头看他,侍卫官忙道:“发什么愣?王子吩咐还不快去?”
麝月这才回神,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上马车,她差点摔倒,玄澈伸手握住她纤细皓腕,薄唇微微而动:“才只几天而已,似乎又清瘦了?”
麝月一怔,玄澈琥珀色双眸被日色映得暖融融的,丝毫不见了冷漠与阴枭。
便如初见之时,那朗朗如同春水的目光,平静无澜。
玄澈手上用力,将她拉进马车,车帘放下,车内有淡淡不知名的异域香味。
“坐下。”玄澈道。
麝月实在累了,便没有刻意倔强,缓缓坐下身,玄澈轻轻拿起手边的茶壶,茶是极品的银山雪芽,茶香清芬,却没有热气,玄澈又从银质的容器中取几块冰:“这冰不能久放,从洛州带出来,能走到这里还剩下这些个,已是不错。”
他递给麝月,神情宁淡。
麝月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那冰凉的茶好似无孔不入的银针,将五脏六腑都沁得通透清爽。
喝得急了,一块冰亦入了口中,冰块虽经了长途已变得小了,但突然的冰凉令麝月微微皱眉,咽不下去,又不能当着玄澈的面前吐出来。
一时尴尬,她微微侧过头,玄澈却笑了,突地坐到她身边,修长微凉的指尖轻轻扭过她的脸,令她目光与自己相对。
琥珀色眸中,似有绵绵细水,流动款款柔情。
他似笑非笑。
麝月想要避开,才一扭头,便被他强迫扭过来,她不及反应,玄澈已深深吻下来。
他吻住她的唇,温热的舌尖与她娇软的唇纠缠,逐渐的,她不由自主回应他,口中的冰块便在两人唇舌间游走,渐渐的,那冰凉入骨的感觉,变作了暖融融的流水,冰块在他的吻里渐渐消融,麝月感觉全身酥软,好像随着那块冰融化了一般。
他缓缓放开她,她微微睁眼,美眸如水,痴痴看他。
这个男子,修美如妖,面皎如玉,眉宇间淡淡笼了尔雅清风,若不露出阴枭邪佞的眸光,却似脱尘谪仙,不禁令人遐想。
见她凝眸而望,玄澈微微含笑,放开她的脸,坐回到原位,淡淡道:“可别爱上我哦……”
麝月怔忪,不禁有些窘迫,耳根红热地转过头。
她心跳不止,想必适才自己的目光一定有些放肆。
玄澈神态自若,犹如朦胧暮色里绽放的清白梨花,此时温柔的眼神,竟是恰到好处。
突然,马车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麝月一惊,玄澈神色亦是一凝,挑帘看去,车外侍卫官恭敬道:“王子,前面有一队人向着我们这边而来。”
尚未出大溏国境,是谁敢拦截樊域使臣队不成?
想着,那队人马已越来越近,樊域使队顿时刀兵赫立,草原战马上成长的族人,个个敏锐惊觉,玄澈适才尚如清淡梨花一样的目光,顷刻如鹰,他掀帘而出:“你待着别动。”
他没有回头,麝月却知道他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麝月坐在车内,玄澈望着那队来人,只见个个黑巾蒙面,黄昏时分,好似滚滚而来的黑风般,席卷过境。
他唇一挑:“蓝山军!”
“蓝山军?王子……”侍卫官话未完,便被玄澈一个手势打断,蓝山军本便是大溏蜀地山间的匪寇组成,却不想如此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想必是为了凤凰珏!
“来者何人?”玄澈王子披了件紫袍,随风而舞。
黑衣人首领大喝一声:“留下麝月公主,咱们不会为难王子!”
“笑话!麝月公主乃大溏与我樊域修好结盟之礼,你蓝山军却想坐收渔人之利吗?”玄澈王子直说出对方身份。
黑衣人首领冷笑道:“不愧是玄澈王子,果然是草原雄鹰!大漠苍狼。”
因樊域地处奇特,被草原与大漠戈壁相包围,玄澈王子,作为樊域最出色的男人,被称为草原雄鹰,也有人称他为大漠苍狼。
玄澈王子幽幽而笑:“识相的,回去告诉付明玉,就此撤兵,本王子便当他来送行,否则……”
玄澈眸光一寒,仿若刀刃:“否则,休怪本王子手下不留情。”
“哈哈哈……你樊域使队总共多少人马,我们一清二楚,更何况你在明我们在暗,王子还是不要说大话的好。”那人说着,一挥手,只见黑衣人顷刻四散开来,马蹄扬尘,山林之间,又于瞬间蹿出无数黑衣人,玄澈王子眉一凝,他竟没有发觉!
看来,蓝山军训练有素果然名不虚传,怕除了林世唐,亦是中原一支不可低估的力量。
眼见护卫军与蓝山军混战一团,玄澈鹰眸横扫,护卫军已在下风,这次来到大溏,他的确没有带精锐部队,人马亦不是很多。
“休要与他们纠缠,找出麝月公主!”为首人一声厉喝。
“是!”蓝山军齐齐应声,朝着马车方向齐刷刷冲来。
玄澈蹙眉,看来,对于他们的行踪,蓝山军的确了如指掌,更知道麝月刚才被自己叫到了马车上!
玄澈拔出腰间长剑,剑光赫亮,为首黑衣人见玄澈拔剑,亦拔剑策马而来。
护卫军护住马车,马车摇晃,麝月在车中已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来人是为了她,是为了凤凰珏!
“早想向玄澈王子讨教讨教了!”男子狰狞冷笑,手中长刃陡然而至,玄澈侧身,若雁过无声,从剑光下脱身而出,熟料还未等他站稳,男子又一剑刺过来!果真有两下子。
付明玉那人虚伪酸腐,可他手下果然如传说般皆是个顶个的好手。
玄澈微笑:“果然好功夫,可惜没脑子!”
“休要辱我!”那人剑势之猛,的确如排山倒海,玄澈却笼了淡淡笑意,“若你死了,蓝山军不败自退!”
此话一出,那人才是一惊,蓝山军有规矩,因为原本山寨之中便都是些流民贼寇,人数有限,故而付明玉定下了,首领亡,则军队撤的规矩,尽可能多的保存实力,不鼓励恋战。
玄澈定定注视着那迎面而来、不及收回的利剑,伸手挡开,黑衣首领道:“你诱我出手?”
“我不过拔剑,你自己按捺不住!”玄澈笑容在一道白光中呼啸而过,眼看就要取胜。
此时,只见马车在刀剑拼杀中摇摇晃晃,几乎翻倒,一名蓝山军已掀开车帘,玄澈见了,一个飞身上车,黑衣首领见他分心,看准机会,朝着玄澈背心刺去,必杀的一招!霎时,“喀喇”的碎裂声随之传来。
“王子……”侍卫官大喊一声。
车帘被扯下,麝月只见一名蓝山军双眼圆睁,从背后被一剑穿心地摔了下去,而马车前,玄澈微笑如风,淡雅如云,好像他不是处在这腥风血雨之中。
“你……”麝月话未出口,已被玄澈一把推进了车,玄澈转身,麝月才看见他的背上已鲜血淋漓!
她心一惊,再看玄澈时,他一身锦袍,双眸似枭,手中长剑更如闪电纵横捭阖,招招致命,朝着那趁机暗算他的首领而去,那首领一招未能置他于死地,却仓皇来不及逃开他的攻势。
玄澈显然已被激发出无限斗志与可怕的杀气,步步紧逼,剑剑见血,二十几招之后,那原本与他势均力敌的黑衣首领已瘫倒在地,筋骨俱断!
玄澈气息疾,这一战,他也的确拼尽全力,侍卫官立马赶过来,手起刀落,砍下那黑衣首领人头,抓起那血淋淋的头颅,大喝:“你们首领人头在此,还敢放肆!”
顿时,蓝山军皆收住手,便如他们埋伏攻击一般,训练有素的向四方撤去。
“王子,追吗?”侍卫官问。
“不用。”玄澈还剑入鞘,回头看向马车中惊惶的女子。
他一身浴血,缓步走上马车,看着她惊凝的双眸:“怕吗?”
麝月脸色苍白,明明微微颤抖,望着玄澈,却只是轻轻摇头。
玄澈坐在马车上,额上渗出丝丝细汗,神色却依旧淡淡,侍卫官匆匆地道:“王子,大医来了。”
玄澈未做表示,大医已慌忙上了车,大医恭敬的对玄澈行礼,打开医药箱一拜,麝月有些微讶异,大医想必便是中原所说的御医,原来,他们果然是要对着药箱跪拜的,曾经她在藏书阁中看到过。
藏书阁只有樊域的半部记载,并且并不详尽。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没有写到。
麝月尚在惊讶,大医已撕开玄澈背上衣衫,麝月一怔,只见玄澈背上血淋淋的一道刀口,血色暗红,健硕的背有分明如山峦叠嶂般的肌肉,麝月莫名心跳,转身要下车,身子才一动,手腕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
麝月怔忪回身,只见玄澈神色依然,琥珀色眸子朗朗清澈,唇角带笑:“干什么去?又不是没看我的身体?还假装什么害羞?”
玄澈原本优雅潇洒,可有时说起话来却是直白透骨。
麝月甩开他的手,脸上发热,却坐下来,倔强道:“谁害羞?只是不想待在这里,闻这血腥味。”
玄澈依然扣着她的手腕,尚未说话,大医便一脸惊恐,颤声道:“王子,刀上想必有毒。”
玄澈王子眼角一低:“哼,看来……所谓蓝山军骁勇亦不过如此,都传承了那付明玉的卑鄙虚伪。”
麝月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怕被毒死?没有解药?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玄澈看她,淡淡神色忽而笼起邪魅笑容,他凑过身子,亦不顾大医在旁,凉凉的唇在麝月耳边摩挲,麝月向后躲去,却无处可躲。
“你怕我死吗?”玄澈淡笑从容。
麝月心下狂跳,脸上大窘:“我……我怕你死不了!”
麝月起身,无奈手腕依然在他的控制之下,玄澈一动,背上的血流如注,麝月瞥眼看见,血色已蜿蜒流淌下,触目惊心。
“你……你乱动什么?”麝月竟有些急切。
玄澈面色如风,丝毫不似负伤在身,而他如若云过无息的笑容,更与那惨烈刀伤对比鲜明。
“你心疼我?”玄澈嘴角一扯。
麝月急忙转头:“我要下车透气。”
“不准!”他霸道。
此时,大医已将一瓶银白色粉倒在他的背上,他眉心微微一蹙,随而背上便是清凉的舒爽感觉,他嘴角微扬:“下去吧。”
大医犹豫道:“还是待臣为您包扎好。”
“不必了。”玄澈看向他,不怒自威,“让她来。”
他指着麝月,大医看一眼麝月,不敢忤逆王子,随而恭敬低身下车而去。
车帘已被侍卫官挂好,车内还有淡淡药香味。
“还不坐下为我包伤?”玄澈看着麝月。
麝月回头道:“你拉着我的手,我怎么动?”
玄澈微笑,轻轻松开她,麝月稍稍活动手腕,玄澈的掌心有温如玉,有长期习武而留下的茧,她看看他,低身下来:“为何让我包扎?”
玄澈揽住纤细腰身,轻声细语:“你是我的贴身婢女,我要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麝月轻轻挣扎,却被他更紧的搂在怀里,她索性不再动,扬眸看他:“好啊,你要我包扎就不要后悔,我可是从未做过。”
玄澈看着她微笑,琥珀双眸是不可逼视的诱惑。
麝月拿起白色布带,抬起他的手臂,伤口上的血已止住,那银白色粉末竟如此神奇,麝月一边包扎一边道:“很疼吗?”
“什么是疼?这点皮外伤……”
话没说完,伤口忽然一阵剧痛传来,他大叫一声:“你轻点!”
麝月笑容莞尔:“不是说……什么是疼?这就是疼!”
“你……”玄澈看她,原本愠怒不已,可见麝月笑如梨花,含苞初绽,这是他第一次见麝月笑。
原本便是倾国容颜,更显得明艳无俦。
玄澈眼中,温然笑意亦再次浮上眼底。他望着麝月,粲然双眸如浮云融日,麝月顿时面颊飞红,慌忙低头,不再看他,继续包扎。
伤口包好,那布条凌乱却好在将伤口全部紧紧裹上了。车内,一片长久的沉默,麝月有些许尴尬,找话说:“那银粉就是灵砂粉吗?它真的可以祛除一般的毒素吗?真的没事吗?”
玄澈一惊,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隐去。
他凉丝丝地道:“你果然……知道的很多……”
看来传言不假,麝月公主过目不忘,饱览藏书阁群书,藏书阁藏着各国详尽的记载与资料,得到了她,何止是得到了凤凰珏,也得到了……藏书阁!
麝月身子突地被他一把拉过,麝月叫一声,心神稳定,已躺在他的腿上,她要起身,他却将她紧紧按住,望着她的目光若流长碧水,修长手指挑动她尖削下颌:“这么关心我?我怎么能……不好好疼你?”
说着,低身吻她,麝月怔忪未及反应,已被他含住双唇,他唇凉如含水,却吻得烈如流火,麝月仿佛全身都被燃烧一般,没有抗拒、没有拒绝,只有一颗狂跳不止的心,和她无法控制的开始回应他的吻……
正当此时,车帘忽然掀起来:“王子,听说你受伤了……”
麝月一惊,玄澈亦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怔怔然立在了马车外,看着车内的两人,目光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