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百毒不侵
伯伝一句淡淡的话,令百千寻、封平墨与晴萱同时震惊的望向他,还有那个毒发痛苦的女子。
麝月!这个名字他们全都听过。
“大良公主,麝月?”封平墨低声重复。
麝月叹息,终究,还是隐瞒不住。
百千寻面色一变,冷笑的看着麝月,她额上汗水涔涔,毒入肌骨,她的痛将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承受。
“竟然就是害我家国的另一个罪魁祸首?活该你落在我的手上!”百千寻不曾想过这个女子就是麝月,他挑眉看向玄澈,“我当是谁?原来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女子!亡了家国,听说曾被林世唐收入王府,又被赐给林世唐心腹副将,再被当做礼物转送樊域。呵,如此人尽可夫的女子,难怪那样会勾引男人!”
“你再说一个字,我让你立时死在我的剑下!”玄澈眸如冰,面如铁。
“我死?她也活不了!”百千寻有恃无恐。
玄澈却剑锋一翻,在百千寻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沿着剑身流下来:“我最讨厌的就是受人威胁!”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枉你自命风流,说什么俊美无双,还不是被一个残花败柳迷惑……”
“我阿米尔·玄澈从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玄澈挑唇冷笑,眼角掠过一丝危险痕迹,“你说,一个断手断脚的废人……还可以做什么妙手鬼医吗?”
玄澈的话,令闻者心头一寒,他眼神如刀,剑尖一寸寸下滑,血迹在百千寻身上留下蜿蜒的恐怖红色。
百千寻道:“你威胁我?”
“你威胁我在先!我玄澈,一向说得出做得到!”玄澈语调冷淡残酷。
百千寻却鄙夷一笑:“说得出做得到?恐怕未必吧?你难道没有答应过会让晴萱幸福快乐吗?你违背诺言在先,有什么脸面在这里高傲?”
玄澈眉一凝,晴萱,的确是他百口莫辩的事。
“够了,百千寻!”此时,晴萱一步上前,看百千寻一眼,又看玄澈一眼,“你们不要再闹了,百千寻,若你不想我太难堪,我拜托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我来当你的借口!”
借口?晴萱心里,她只是个借口吗?
百千寻适才还是有恃无恐的目光,顷刻如受打击:“晴萱,你说什么?我……”
“难道不是吗?你对秦姑娘那么残忍,却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你要我良心何安?”晴萱泪眼盈盈。
百千寻看着她委屈可怜的样子,心头反而更有几分怒火,他朝玄澈望去,冷声道:“你喜欢她是不是?”
他直指麝月。
玄澈还未言语,百千寻已走到麝月跟前,玄澈因晴萱分神之际,百千寻猝不及防的一把扯下了麝月脸上面纱。
伯伝未曾想百千寻会突然对麝月动手,亦是没有防备。
麝月大惊失色,连忙转过身去,因身体的疼痛未消,她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百千寻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冷冷看玄澈:“听说,大良麝月公主容颜倾城,美似谪仙,去看看你那娇滴滴的公主,你不是喜欢她吗?去啊……去让我看看你有多喜欢她?”
麝月的心被一点点撕扯开,玄澈回头看她,她痛得站不起身,他走到她的身边,缓缓低身,手指才触及麝月肩头,麝月便身子一挣:“别过来……我不要……不要你看到我的样子。”
麝月背对着他,玄澈冰冷的目光,似被融化成幽幽细水,他看着她的背影,手指停在半空中,却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冷血横剑、如冰如铁的男子,现在,却不知所措、犹豫不决……
封平墨看着,心头滋味丛生。
晴萱却痛心不已。
“你曾说,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报仇!”玄澈缓缓起身,“你不让我看你,我便不看,可若是你死了,我也会为你报仇!宁愿死别,绝不生离!”
说完,他长剑转身挥向百千寻,容颜冰寒,冷眸如霜,他不语,已令人心神剧颤,人人都不免寒战,他当真会挑断百千寻的手筋脚筋吗?听闻过玄澈王子残忍冷酷,却自从见他从未曾领教过,今天的他,如同地府修罗,阴森恐怖。
连适才生死无惧的百千寻,面对他如此目光都是不免一颤。
他的剑芒令百千寻无法直视,突地,晴萱倏然起身,迎着玄澈的剑尖,毅然挡在了百千寻身前。
“让开。”玄澈冷酷说。
晴萱娇弱的身子一动不动,目光楚楚:“不要,大哥……”
大哥!玄澈眉心一蹙,他的手微微颤动。
百千寻亦是惊讶万分,他没有想到,晴萱会站出来挡在他的身前!
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那样坚决,心中忽然感动万千。
“大哥,看在我叫你一声大哥的份上,让我来和他谈,可不可以?若是不行,大哥若还要杀他,或者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晴萱绝不阻拦。”晴萱说得平静却坚决。
玄澈眸光微动,缓缓放下剑。
众人皆松一口气,玄澈慢慢转身,捡起地上被扯落的面纱,那面纱那样轻薄,却好像万水千山难以跨越。
玄澈在麝月身后,将面纱递给麝月:“我会等到你愿意的时候。”
麝月身上的疼痛已消,她细指纤纤,轻轻接过那薄薄面纱。
在自己最爱的男人面前,她只想是最美的女人。
她戴上面纱,才回头看他,玄澈琥珀色眸光悲伤深刻,她望着他,许久,旁若无人。
玄澈对她伸出手:“跟我走。”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她无所遁形,她伸出手缓缓放在他手心中,温暖的掌心,驱散心中所有的冰冷。
那曾经禁受的苦难与折磨,都在他的掌心烟消云散!
玄澈扶起她,看向百千寻:“我不相信,她不能恢复成常人,只是你不愿!”
玄澈目光不容置疑,百千寻竟是一怔,晴萱看向他,叹息一声:“跟我来,我想与你单独说话。”
对于晴萱,百千寻不能拒绝。
与晴萱来到太子府最是幽静的角亭,晴萱拨弄着树梢上嫩绿的叶芽,她清澈的目光如湖水洁净,百千寻道:“我没有当你是借口。”
晴萱笑笑:“放了麝月吧。”
百千寻一怔,晴萱没有铺陈、单刀直入,令百千寻意料不到,他不语,晴萱便接着说:“我相信,妙手鬼医会有办法救她的。”
“你太高看我了,我不能……”
“那如果我嫁给你呢?”
晴萱打断百千寻,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悦耳动听,听不出丝毫的异样,她依然背对着他,百千寻却怔怔不已,风过眼前,留下一道凉凉的痕。
“你说什么?”百千寻不可置信。
晴萱低声重复:“只要你答应救麝月,不要再让她是那样可怜的药人,我……就嫁给你。”
“不可能!”百千寻一怒转身,断然否决。
晴萱这才回头看他,看到的却又是他的背影:“为什么?你就那么喜欢折磨别人吗?你不觉得麝月很可怜吗?”
“公主,你明明喜欢玄澈,为什么要管麝月?”
“那你明明喜欢我,又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玄澈?”
“因为你喜欢的是玄澈王子!”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相争,毫不退让,晴萱咬紧嘴唇,泪光晶莹:“可是……可是……”
泪水沿着脸颊落下:“可是玄澈王子……爱的是麝月啊……”
她的眼里明明爱意深刻,却偏偏说着相反的话,百千寻道:“你是这样好的女孩子,麝月……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她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的美貌迷惑玄澈,现在她没有了美貌,我相信,玄澈一定会爱上你的。”
“先生。”晴萱目光盈盈,望着角亭边一株迎风而摆的孤草,唇角一丝苦涩的笑,“宁可死别,绝不生离,先生以为,这样的情感,是晴萱可以插得进去的吗?”
宁可死别,绝不生离!
的确是令人震撼的八个字。
百千寻沉默无语,晴萱幽幽道:“我也以为,迟早有一天玄澈王子会忘记心里的人,会喜欢上我的,可……直到昨晚,我无意看到了玄澈王子与麝月在暖香楼……我从没见过那样的玄澈,那么悲伤、那么渴望又那么无助……就如我没有见过今天的玄澈王子,那么冷酷、那么残忍又那么无措!他在我面前,总是温文尔雅,即使是假装,也从不曾泄露半分多余的情绪,可他这些情绪在麝月面前全部暴露无遗,可见,他对她用情已深,一个深爱着别人的男子,我不要。”
晴萱的话令百千寻震惊,他一直以为晴萱还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可她这番话却似乎说到了人心深处。
“所以,若你放了麝月,把她还给玄澈,我就嫁给你!”
“一个深爱着别人的女子,我也不要。”百千寻强硬道。
“呵,我也只是想要一个深爱我的人,你不是吗?”晴萱反问。
百千寻不看她:“我是,可……我无能为力。”
“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百千寻很开心听见晴萱对他如此充满信心,可他依然冷硬道,“我没有办法。”
“你一定有。”晴萱坚持,一步迈到他的身前,与他对望,百千寻侧头避开,“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自来药人,是无药可救的人,所以你也别白费力气了。”
“真的吗?”晴萱黯然道。
百千寻半晌才点点头:“是。”
晴萱流泪苦涩:“原来,我对你也不过如此,对我你一样是不会坦诚一切的。”
晴萱料定他一定有方法解麝月之毒,不然他不会有那半晌犹豫,对百千寻不说了解,也多少知道他的脾气个性。
晴萱转身要走,百千寻叫住她:“不是我不愿,而是……你不知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晴萱站住脚步,回头看他,百千寻目光纠结,他好像有许多秘密,欲言又止。
“连我也不能说吗?”晴萱轻轻道。
百千寻叹息一声,望天边暗淡的云,有些事在心底只有一个人知道!
晴萱还要追问,只听暖香楼上一片打斗之声,晴萱与百千寻互看一眼,向着暖香楼方向而去。
暖香楼下,已被团团围住。
上百黑衣人举剑林立,晴萱与百千寻赶来之时,黑衣人已与玄澈、伯伝、千樱、云雀等人打成一片,为首的黑衣人身披黑色斗篷,很大的黑帽子遮住了整张脸,甚至看不见他的目光。
“敢伤我的人,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那人声音如同自地府而来,阴森恐怖。
暖香楼上,玄澈一身白衣荡漾,眉宇之间云淡风轻,俯视着楼下如妖鬼一般的人,怀中是那个药人女子。
“能请得动天魔杀手的人,一定不简单。”玄澈冷冰冰的话,透露着这场战役必将惨烈。
天魔杀手,麝月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只在传说中的杀手组织,听闻曾屠杀北峪国皇廷,一个不留,只因北峪王杀死了一个执行任务的天魔杀手。
天魔杀手,没有人见过他们真正的容颜,而麝月记得传说中最重要的一句,便是……天魔教存在于樊域雪山之巅!
这也是人人敬畏樊域的一个原因之一。
更是兰迦城屹立于大漠神圣不倒的原因之一。
可若是如此,天魔教的杀手为何会来对付玄澈?玄澈是樊域最受尊崇的王子啊!
麝月不懂,她缓缓抬眼看玄澈,玄澈却一脸平静,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麝月知道,每当他如此,便证明,他胸有成竹!
她靠在他的胸膛,纤柔细指按在他的胸膛上,玄澈低眼看她,微微一笑:“你和伯伝先走。”
麝月与他对望,碧天如洗,流云淡泊,在玄澈琥珀色眼眸中尽皆失了颜色。
麝月忧色深深,却知道她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她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她点头,竟静静的离开他的怀抱,玄澈看伯伝一眼:“这一次,好好保护麝月,不然……”
他没说下去,伯伝心中有数,点头道:“属下定不负所托。”
“谁也走不了!尤其是她!”天魔教那为首者,扬手直指麝月。
麝月一怔,玄澈目光如刀,斜睨着他:“天魔教天魔佐领韩默扎何时连女人都不放过了?”
那人冷声一笑:“不愧是玄澈王子,知道的还当真不少,还知道我便是天魔左使韩默扎!既然知道我是谁,便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我……要你的命!也要这个女人!”
麝月不懂!莫非天魔教也觊觎凤凰珏不成?这不可能。
玄澈挑唇一笑:“有意思,天魔教竟也对一个小小女子感兴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
他眸色一冷:“办不到!”
他说着飞身下暖香楼,白衣如雪,若天神下凡。
韩默扎高声讽刺:“玄澈王子,果然若传说中一般俊美如妖,可却不知功夫如何?花拳绣腿就最好不要自寻死路!”
玄澈身姿纤长,白衣翩翩,若流云回雪,脸上表情却平淡如烟:“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玄澈说着,软剑自腰间划开一道银色长弧,剑锋笼罩韩默扎而去。
韩默扎后退一步,剑出鞘,亦划开一道弧线,剑气相撞,转瞬之间,一股极大的气冲开周围所有草木。
玄澈知道,韩默扎武功高强,天魔佐领是仅次于天魔教主天魔幽灵的高手,此次杀他,竟然劳动了天魔佐领,可见雇佣他们的人来头之大!
“我与你们天魔教颇有些渊源,却不知是谁让你们来杀我!天魔幽灵可知道此事吗?”玄澈挥剑跃开,环绕出一层薄薄剑气。
韩默扎亦跃开到另一边,将剑气一掌击碎。
“若无教主示下,又怎会令我前来要你的命!还有那个女人!”韩默扎眼神如火,玄澈却不懂,“为什么要抓麝月?”
“告诉你也无妨。”韩默扎剑一横,挑眉冷笑,“得到了那女人就等于得到了天下,况且她上次以毒伤我天魔教杀手,原本死有余辜,可若她肯写出当年大良藏书阁所有奇书内容,我教主可饶她不死!”
麝月大惊,原来,自己除了凤凰珏,还有这样一个利用价值。
只是一个杀手组织,为何会对藏书阁感兴趣?
玄澈眼角一挑:“哦?原来竟是为了藏书阁与凤凰珏!想不到从来只杀人不问世事的天魔教也对这江山天下有了兴趣,当真好笑。”
“少废话!成王败寇!”韩默扎气运双掌,催动剑身朝着玄澈而去,玄澈剑成方圆,以柔克刚。
躲在一边的百千寻与晴萱感到巨大的冲击力,晴萱不禁一声呼叫,韩默扎眸一侧,剑锋急转,向晴萱而去,百千寻一惊,剑气磅礴,急袭而来,他想也没想,迎着巨大的剑气而去,整个人挡在了晴萱身前。
“百千寻!”晴萱惊叫一声,百千寻已被剑气震出极远。
晴萱急忙奔跑过去:“百千寻……”
百千寻身子不住抖动,口中大口鲜血吐出来,染红了晴萱的双手。
“不……不!怎么会这样?”晴萱哭喊着,不知如何是好。
百千寻看着她,轻轻摇头:“公……公主……公主……我……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只是……若要……若要医治药人需用……”
“你别说了……别说了……”晴萱哭的泣不成声,她从没有想过百千寻会因自己而死。
暖香楼上,麝月等人也是无比震惊,那样刻薄的百千寻对晴萱果真是爱到了骨血中,即使是死,也无惧!
百千寻摇头:“我要死了!不说……不说就……来不及了……等我死了,你将……将这个……交给麝月!她就会没事了……”
百千寻从身上取出一颗明珠,那明珠绿光盈盈,晴萱接在手中:“这是什么?”
百千寻弱声道:“这是……我必须带在身上才能保命的明珠!若是离身,我活不过三日,因为……我……我也是……我师傅的……药人!只有师傅死了!我才能拥有这颗明珠,才能……不受药人之苦!所以……所以……从此不会再有传承妙手鬼医的医术了,麝月将这个……磨成粉……便……”
“所以,若你答应我救麝月,便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所以……你不能娶我!”晴萱忽然心痛至极。
百千寻微笑点头:“药人……是不可以有男女之事的,那不仅仅会害了对方,还会……还会令……令药人之身……前功尽弃!药人……要至阴至阳!不可……不可……所以我之前对你说,什么会破了百毒不侵之身,是骗你的!其实……我也怕……怕死……不过,麝月服下了药粉,从此虽然不再是药人,可一样百毒不侵……”
他没能说下去,一大口乌血再次呕出来!
晴萱忙抱住他:“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对不起,对不起!我……”
“对不起什么?我知道你……不爱我!你没有对不起我!感情无法强求,我……懂!”百千寻的手颤颤抚上晴萱的脸颊,“我……很开心,你为我流眼泪……下辈子……下辈子……嫁给我……好不好?”
晴萱咬紧嘴唇,泣不成声,只剩下连连点头。
百千寻呵呵的笑了:“太好了……太好了……”
风寥落,叶凋零。
晴萱只感到那温暖的手从自己脸颊上滑下。
“不……不要,不要……”晴萱大声哭喊着,她抱着百千寻的身体,好像,身旁的激战已和她是完全两地。
这个人,她几乎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可是……他却为让她幸福做了最大的努力,甚至……付出了生命!
玄澈与韩默扎的对阵虽说激烈,却也可以听见晴萱凄惨的哭喊,他知道,百千寻出事了。
他不能恋战,定要智取!
毕竟,东穆绝对抵挡不了天魔教的攻打。
现在,是天魔佐领存心要与自己分出胜负才如此纠缠,没有下令让所有天魔教人动手,血洗太子府!
若再这样下去,却不能保证,他不会!
胜和负的结果,他都承担不起。
“韩默扎,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玄澈一句话,韩默扎忽然收回凌厉剑锋,一跃而开,“哦?”
“我可以给你。”玄澈神秘一笑。
韩默扎道:“说来听听。”
“麝月我虽然不能给你,我的命你也轻易拿不走,那么我们何不来做一笔交易?”玄澈眼风扫过天魔教黑衣人。
韩默扎会意:“其实,你早料到我在等你开口,对不对?”
玄澈微笑:“你……和天魔幽灵,其实最想要的是丰神之眼吧?”
韩默扎一怔,玄澈果然够直接,韩默扎一个飞身,越过矮林,与其他人相距一些,玄澈跟着而来,半晌,韩默扎方才回头道:“玄澈王子果然心中有数,既然心里有数,王子是要如何与我达成这笔交易?”
“丰神之眼乃我樊域圣物,不可轻易增人,为了守护丰神之眼,樊域皇族世代的王,皆要倾毕生之力,而丰神之眼对我……却没有意义!”玄澈冷如霜的眸,深邃无边,令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哦?”韩默扎不信,“没有丰神之眼,你又如何能继承樊域王位?”
“因为,我要的不仅仅是樊域王位!”玄澈眼色一冷,漫天流云,日色褪尽,似是严寒冬日里冰冷的铁剑,刺入心口,便是死路一条。
他如此目光,不禁令韩默扎心一颤,这个男人,俊美如妖的脸,冷酷如铁的心,他是什么意思?莫非他……
“如此,还需我说得更明白些吗?”玄澈微微侧眸望向暖香楼上焦急的女子,“她,我要定了的女人,我一定要让她做我的皇后!而你知道,若是樊域,必不可能!”
韩默扎半晌方才露出一丝冷笑:“我懂了,不愧是阿米尔·玄澈,天生一副反骨!丰神之眼对于樊域王族不过是个象征!可对于我天魔教主却意义非凡,若玄澈王子你言而无信……”
“你天魔教便在我樊域雪山之巅,我在凌月殿里随时等着天魔佐领和天魔幽灵的大驾光临!”玄澈凛然收剑,首先做出姿态。
韩默扎黑色斗篷下面目不明,玄澈却转身而去,韩默扎叫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放你走?”
玄澈静静道:“我的命远远不及丰神之眼值钱。”
“你不想知道是谁要你的命吗?”
“我心里有数。”玄澈依然平静如常。
“哼,那好,为了表示我天魔教诚意,我也好心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若再在这里流连,你的旧情人恐怕可要香消玉殒了……”
韩默扎的话音没落,玄澈的脚步便豁然停住,他猛然转身,瞪住身后的人,目光恐怖比适才犹胜几分:“你说什么?”
“呵,因为你迟迟不归,她已被关在悬空水牢,恐怕……”韩默扎没有说完,玄澈已脸色大变,他知道他指的谁。
韩默扎看他神情,不解地摇头:“真奇怪,都说你冷酷无情,可你却为了麝月不惜一切,又为了旧爱,如此模样?我看你倒是个多情人,新欢旧爱一个也放不下啊……”
韩默扎说着哈哈大笑,玄澈却没有空理会他的冷嘲热讽。
他迅疾转身向着暖香楼而去,韩默扎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缓步走回到暖香楼下,望着严阵以待的黑衣人,沉默对身边人一挥手:“撤!”
所有天魔教杀手都是一惊,天魔教从来不会不战而退!
韩默扎却已转身,黑色的斗篷,仿佛将这个天遮蔽了……
玄澈返回暖香楼,暖香楼上,封平墨与麝月等人眼看着来势汹汹的天魔教人离开,伯伝不解:“王子,天魔教的人这么轻易的就走了?”
玄澈脸色沉重,仿佛身子都在微微发抖:“这些事再说!”
他回眼看向封平墨:“太子,我需要几匹最快的快马。”
他的眼神,恐怖中带着几分惶惧,麝月望着他的样子,刚才他同韩默扎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玄澈亦回头看她,她的眼神如水,照见他的不安。
他走到她身边:“跟我回樊域。”
麝月低头不语,回樊域?这样的她吗?
此时,晴萱缓步走上楼,她泪眼汪汪,眼泪已花了妆容,玄澈望着她,晴萱却没有看他,只是静静走向麝月,麝月亦是眼睁睁看着百千寻死去,知道,他是为了晴萱,晴萱是个纯真的女孩子,定然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她想要开口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晴萱缓缓抬起手,递给麝月一颗明珠:“把它研磨成粉末吃下,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了妙手鬼医和他的传人,也没有了药人!”
麝月一怔,看着那颗明珠:“这……”
“百千寻临死之前,把这个给我,其实……他也是个药人!没有这颗明珠,死的就是他!这颗明珠历代妙手鬼医相传,以后再也不会有妙手鬼医了,所以你将它研磨成粉,服下即可。”晴萱声音低弱似无声,她目光空洞,仿佛已看不清眼前一切,麝月伸出手,那明珠落在她手心刹那,晴萱便转身而去。
玄澈见她失神的样子,拉住她的手腕,她站住却不看他,玄澈的手又轻轻放开:“对不起……”
除了一句对不起,他竟什么也说不出!
晴萱苦笑:“怪我自己,不知道珍惜。”
她没有再说什么,封平墨担心道:“晴萱,我定会厚葬百千寻。”
“人都死了,随便吧。”晴萱一步一步走得无比艰难,可却没有人敢上前去劝一声,也许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人!
玄澈看向封平墨,目光瞬间冷漠:“太子,我有要事必须立即回国,若太子肯助我一臂之力,日后,我玄澈定当加倍偿还,我阿米尔·玄澈,欠你和晴萱的,一定会还!”
玄澈言之凿凿,两个原本几乎剑拔弩张的男人,此时此刻,却要结成所谓同盟吗?
作为男人,封平墨绝不想。
可是作为东穆太子,他却必须赌一把!结交了樊域,有百利而无一害!
“好!我答应你!定备下我东穆最好的快马,送你们离开!”他说着,不经意侧眸看向麝月。
她的眼里,只有玄澈,她握紧那颗明珠,可眼神中分明是深刻的担忧。
玄澈凝结的眉心,仿佛都凝结在了她的心里……
封平墨愤而转首,拂袖而去。
千樱与云雀上前:“王子,我们……同您一起回樊域。”
玄澈默然,眼神有些恍惚。
麝月看着他,却不懂他突如其来的沉重……
望月楼,月色苍凉,如若玄霜,一点一滴洒成漫天星光。
玄澈倚着窗,月如钩,曾望月思人,如今人在身旁,却又添新伤?何时起,他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优柔寡断?
麝月缓缓走上楼,为了千樱与云雀的最后一次疗毒,她才经历了又一场生死般,可那颗明珠,她却没有急于吃下,自从与天魔教之战,玄澈与韩默扎单独离开谈话,玄澈便心事重重,甚至没有与她说一句话!
这让她觉得,发生的一切如此虚无……
麝月静静望着靠在窗边的玄澈,他眉间深刻的忧虑亦令她莫名悲酸。
她想说什么,却终究咽了回去。
经历了这次,与玄澈之间,原本该是更加情深意笃、此情不渝,可却似乎更陌生了些。
她转身要走,玄澈却淡淡开口:“你不问为什么?”
麝月垂首:“我觉得,你不想说。”
许久,玄澈沉默以对。
他的确不想,麝月道:“我……又取了最后一次血给千樱与云雀,她们不会有事了。”
玄澈回头看她,她依然素衣单薄,戴着薄薄的面纱,纤柔瘦弱得令人心疼,她与他历经生死,为她,他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看得出她心里的疑问。
玄澈走到她身边,深深看她:“那么你呢?”
“我?”麝月拿出那颗明珠,目光幽幽,许久,才道,“我害怕。”
月影透过重楼,落在麝月的掌心。
玄澈轻轻握住她的手,将那颗明珠握在他们的手心中间:“怕什么?”
“若我解毒,却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那又……有什么分别?”麝月苦笑,抬头看他,“那么,你呢?”
“我?”玄澈看她。
“嗯,你呢?会害怕吗?”麝月目光盈盈,意有所指。
玄澈怎么不懂?他叹息转身,走向窗边,窗外冷月如霜,犹如心凉。
“你快些吃下明珠粉,我们明天便赶路回樊域。”他有意避开她的话题,麝月不免心中失落。
他对她,到底还是有所隐藏。
宁愿死别,绝不生离!这样的生死情义,为何抵不过他心里的那个秘密?
她鼻酸,几欲落泪,却强行忍了回去。
“好!”她没有再追问,想要走下楼去。
玄澈却又忽然叫住她:“我会害怕……”
麝月站住,回头看他背影安静,月光薄透,衣如云袖,他长发如愁,孤凉寂寞的样子,竟令她有些震惊,害怕这两字竟自玄澈口中说出。
“因……在南疆与东穆的耽搁,我未能如约赶回樊域,苡柔因此受累,被关入悬空水牢,只怕……命在旦夕!”玄澈的声音苍冷如冰,好像每说出一个字,都震痛了心脉。
他咬紧每一个字,双拳紧握,指节泛白,麝月惊讶于他如此深刻的痛苦,竟是为了苡柔!那个在樊域似乎无所不能的奇女子!
“你对……苡柔姐……”她不可否认心里的瞬间冰冷,和隐隐约约的酸涩。
玄澈缓缓闭上双眼,心绪乱如麻:“我们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对我……不一样!”
不一样,这三个字,对于玄澈已是千钧重!
麝月苦笑:“有……多不一样?”
玄澈没有回答,转而道:“明天启程,路上会很奔波,你的身体只怕吃不消,早些歇息吧。”
麝月心凉,他竟如此不愿多说!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泪水终究不争气的落下来!
她感觉到自己步履的沉重,为什么,生死相许却还是不懂他?他不爱她吗?可当初,他可为她擅闯禁地,为她违抗祖训,当然,却也可以对她弃之不顾,另娶雪筝!他爱她吗?可如今,他为她故意受伤、不惜杀人,却转眼,为了另一个女人,如此失魂落魄……
苡柔!那个高洁素雅的女子,那个令人浮想联翩的女子,玄澈,究竟,她在你心里,有多么的不一样?
我好想知道!
而我,若吃下明珠粉,选择和你回去,又是不是一个对的选择?
那些深爱的错觉,那些刻骨的回忆,那些已令她深信不疑的爱……为什么,你总有本事在一夕之间,全部推倒重来?
玄澈,你的心,到底是怎样的?你若即若离的感情,我真的……要的起吗?
麝月默然流泪,没有被他发觉。
次日,玄澈等人早早上路。
这一日,也是百千寻大葬的日子,薄冷的气息,封冻了人们的心情。
压抑、困顿!
玄澈与麝月同乘一马,伯伝、千樱、云雀跟在身后,一行人站在城郊,远远望着送葬的队伍再也看不见……
自从将明珠交给麝月,晴萱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她心头的伤痕,定然不会那么容易抹平。
玄澈只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还她一个幸福快乐!那也是他欠了她的!
至于封平墨,这个人,令他不安,东穆乃边陲小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来不及想,现在他最重要的事情,是马上回到樊域。
多年前的那个约定,他必须亲自兑现!
而苡柔,正为他饱受折磨!
他转身勒马,脸容严峻,快马加鞭。
麝月依然戴着薄薄的面纱,与墨发纠缠飞舞,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明珠粉她已服下,可她脸上的红迹却并没有一下退去,她很怕,很想靠在他的怀里,哭着说她很怕,可现在,她的怕,他似乎已经无暇顾及了……
麝月不禁仰头看他,这个俊如妖,冷如冰的男人,此时此刻的眼中心里,恐怕就只有苡柔一个人!
他的担心、他的焦虑、他的马不停蹄。
也都是,为了苡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