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痕沙
承天宫,殿宇庄肃,守卫森严。
玄澈发觉,他派给李秀堂的人,这些天一直在承天宫巡视,想必李秀堂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希望他尽快找到麝月。
玄澈虽称病可先与假麝月保持距离,却久了也怕有变。
“既然来了,还不进来?”玄澈发觉了李秀堂,李秀堂果然从暗处走了出来。
“陛下也足够敏锐。”李秀堂称赞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莫名其妙就被人刺杀。”
玄澈微微一笑,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
“有线索吗?”玄澈问。
李秀堂道:“说有也行,没有也行。那晚,你说你试探假麝月,她果然为了凤凰珏,可你不在时我也盯着她,两天了,却好像没什么动静,一旦有动静,我会跟着她。”
“线索是什么?”
李秀堂折扇轻摇:“据赵峰所说,他们应该就在承天宫附近,可这些天我令人四处找可能有密道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按照凤凰珏的图,也下了地下密道也没有发现有人。”
“这就奇怪了,会不会……赵峰骗你。”玄澈不禁怀疑。
李秀堂笑笑:“不会,他还指望我为他指点迷津呢。”
玄澈凝眉看他:“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秀堂亦看他:“赵峰也想知道。”
“我也知道你不会说。”玄澈自嘲,“还是说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想,那女人不行动的可能性有两个,有人暗中告诉她,有人下了地道,叫她不要轻举妄动,要么就是他们的联络是每隔几日联络一次。”李秀堂分析说。
玄澈想想有理:“看来,我要刺激一下这个假麝月了。”
“如何刺激?”
“李兄只候在门口,拭目以待就好。”玄澈邪魅一笑。
“李兄?”李秀堂微微一笑,“很新奇的称呼。”
夜幕浓重,今夜雾气难消。
玄澈回到承天宫,接过怀蕾手中凝神茶,按着额角,招呼怀蕾坐下。
玄澈疲惫的看着她:“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吗?”
怀蕾脸红微笑:“记得,我误会你为了凤凰珏。”
玄澈眉一蹙,凝视她的脸,她竟连这个也知道?
他很快道:“你将凤凰珏交给我,可曾后悔?”
怀蕾心中一颤,他提起凤凰珏,难道他发觉她那晚有动过他的绣囊?
怀蕾小心回答:“为何后悔?我的当然就是你的。”
玄澈低头拿出凤凰珏,玉色被烛光映得更加莹润,怀蕾目光盯着凤凰珏,尽量收敛眼神中的期待,可玄澈依然捕捉到了她一瞬间的变化。
玄澈将凤凰珏交给怀蕾:“现在天下人都知道凤凰珏在我的手中,放在我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更何况如今已攻下洛州,这凤凰珏想必也没其他用处,还是放在你这里比较好。”
玄澈说着,小心看看四周,似确认四周无人。
怀蕾假意推脱:“这……凤凰珏既是这天下象征,自应是放在帝王手中。”
玄澈将凤凰珏塞进她的手心里,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也说了,你的我的又有什么区别。”
他眼神魅惑,摄人心魄,怀蕾被他如此目光望着,心跳骤然加速。
玄澈深深看她,似乎要望进她的心里,轻吻她的嘴唇。
第一次被他如此对待,怀蕾感觉整个人如坠云端,轻飘飘的似腾云驾雾。
她热烈的回应他,与他相握的手更加握紧。
手心中的凤凰珏微凉。
怀蕾进而怀抱住他的腰,玄澈却轻轻放开她,迷魅地微笑:“小妖精,我可是还在休养期,怎么?等不及了?”
怀蕾脸上热热的,依偎着这样一个男人,的确让她无时无刻想入非非。
玄澈道:“睡吧。”
怀蕾却还沉浸在他的目光里,玄澈幽幽而笑,起身走到床边躺下。
怀蕾亦躺在他的身边,手中拿着凤凰珏,心跳依然难止,她无法思考玄澈是真心还是试探。
可这凤凰珏却的确是真的。
他会为了试探她,拿真的凤凰珏冒险吗?
一个男人,心怀天下,凤凰珏何等重要,应该不会吧?
更何况,他适才的亲吻,那么深情,那么深入,那么令人无法忘记。
她轻抚嘴唇,唇上似乎还有他的余温、他的味道。
不论如何,凤凰珏已经在手上,就完成了任务。
可前些日子,三哥留话给她,叫她暂时不要去密室,可迟则有变,又怕夜长梦多。
她已有些日子没去,也许是该走一趟了。
承天宫,高高的宫梁,李秀堂端坐其上,眼看着怀蕾将人谴下,小心的在内室床边墙壁上写了一个米字,又在墙壁上一按。
密室竟然就在承天宫内室之下吗?
李秀堂轻盈跃下宫梁。
依着怀蕾的做法,墙壁翻转,他人被转入墙壁另一边。
进入密道,已有一排被点燃的烛火,李秀堂笑笑,真是笨女人,她一路点墙壁上的烛火,不就是在为自己引路吗?
他加快脚步,亦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转过两个转角,他已看见了怀蕾。
见她在一道墙边停下,蹲下了身子,他刚要跟上,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左右望望,这地道之内没有可躲之处,果然立刻传来一个声音:“你是什么人?”
李秀堂摇摇头,缓缓转身,脸上已带上淡淡笑容:“哎,地道就是这样,都没个藏身之处。”
听到声音的怀蕾吓了一跳,朝这边望过来。
“三哥。”怀蕾看见秦珀举剑对着一个人,大为惊讶。
“你先进去,这里交给我。”秦珀警戒地看着李秀堂。
李秀堂却仰头大笑:“你倒是挺有自信?”
“对付你这么个文弱书生还绰绰有余。”秦珀说着就要动手,李秀堂却折扇一挥,“是吗?可知赵峰是我手下败将?”
李秀堂隽秀的脸容,纤瘦的身量,赵峰会是他的手下败将?开什么玩笑?
秦珀一脸不屑,朝着李秀堂一剑刺去,李秀堂一个转身轻易躲开,折扇在他背心上一点,他回身之际,李秀堂已在另一边又在他头顶一点,当秦珀反应过来,折扇已抵在他的心口。
秦珀震惊不已,看着李秀堂微微而笑的脸,这男子看上去弱不禁风,怎么竟是这样的高手?
“你已经死了三次了,我对你有三次不杀之恩。”李秀堂说着将折扇拿开,“你要怎么谢谢我才好?”
“少废话!你来这干什么?”
这么危险的人物,秦珀不得不小心提防。
李秀堂轻轻摇头:“何必这样的眼神?我若是想达到目的,只要挟持你就好,若是不想受苦,就快些带路,我要见麝月!”
麝月?竟是为了麝月?可这个人他不认识。
“除非告诉我你是何人?”
“呵,对我这么感兴趣啊?只可惜,我只是个闲人,爱好多管闲事。”李秀堂说着眼神一暗,“通常我不会生气,一旦生气可是一发不可收拾。”
“看来不是朋友。”秦珀唇角一勾,突然向左边闪去,手触墙壁,顿时墙壁石块凹陷,喷出白色雾气。
秦珀向后退一步,口中含一颗药丸。
李秀堂只见蒙蒙雾气迷茫一片,已看不清秦珀的面容,头昏脑涨,向前倒去。
秦珀冷笑:“以为,这地道是那么容易进的吗?”
秦珀令人将李秀堂绑起来,扔进小室。
麝月一见,大吃一惊:“李秀堂?”
她奇怪地看着秦珀,秦珀亦看向她:“果然认识,他可是来找你的?”
“为什么抓他?”麝月盯着秦珀,这个三哥她已经陌生得不认识。
“她竟然跟踪怀蕾,找到了这里。”秦珀瞪向怀蕾,怀蕾一怔,随即道,“若无急事,我当然不会来。”
“放了他,他和这些事毫无关系。”麝月不管他们之间的恩怨,她不能再牵扯进无辜的人。
“不可能,这个人武功极高,若是放他出去,岂不是平白树敌?若他肯为我效力,则是一大帮手。”秦珀看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秀堂,冷笑。
“三哥,我求你,别再牵扯无辜的人进来,若是被玄澈知道,玄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三哥,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麝月几乎是恳求的望着秦珀。
秦珀却怒斥:“你是不想我受到伤害,还是不想玄澈受到伤害?”
麝月还要言语,秦珀却拂袖坐下,看向怀蕾:“什么事?”
“他把凤凰珏还给了我,说天下人都知道凤凰珏在他身上反而不安全。”怀蕾说着,拿出凤凰珏,递给秦珀。
秦珀一惊,接过凤凰珏,白玉无瑕,晶莹润泽,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
他突然看一眼李秀堂:“怀蕾,你好糊涂。”
“什么?”怀蕾怒道,“我拿来的凤凰珏,你反而骂我?”
“这个人,为何会跟着你来?你中计了!中了玄澈的计!看来,他已经知道你是假的。”
秦珀愤然起身,此时,只听一个声音淡淡传来:“还不笨嘛。”
秦珀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地上的李秀堂缓缓坐起身,手臂一震,身上绳索立时断裂,秦珀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明明中了迷魂香。”
“那点皇家防身的微末道行,还要在我这个江湖人面前班门弄斧吗?”李秀堂说着站起身,麝月亦惊讶地看着他。
“过来。”李秀堂向麝月伸出手,麝月连忙朝他而去。
却被秦珀拉住手腕:“麝月,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李秀堂折扇一挥,秦珀手上一麻,松开麝月的手腕,麝月被李秀堂护在身后。
而石屋内,立时冲进几名彪形大汉,手持晃亮钢刀,齐刷刷堵住了门口。
李秀堂却悠然笑笑:“就凭这几个吗?”
秦珀刚才已经见识到李秀堂的能力,这几个加上机关、暗器都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来谈谈条件。”秦珀缓和了语气。
李秀堂却笑道:“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李公子。”
这时,麝月却突然开口:“李公子,求你放了他们。”
李秀堂一惊,却见麝月眼神诚恳,目光里隐隐有哀伤之色。
“不用你求情,他一个人,还抵挡的了我们人多势众吗?他就算出的了密道,也出不了承天宫。”
“三哥!你以为,若是闹开,你的人马可以离得开承天宫吗?”麝月忽然目光变得坚决,盯着秦珀的眼睛,警告道。
秦珀一怔,他的确还没有全部部署好,毕竟这是他意料之外,他没有把握可以成功,那么若果然闹开就是功亏一篑。
“三哥?”
李秀堂诧异的看一眼麝月,又看看与麝月长得一模一样的怀蕾,心里似乎明白了,既然是麝月的三哥,那么想必便是大良皇族。
那么他们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秀堂悠悠的笑道:“呵,我好像卷进了什么大事呢。”
他突然收起折扇:“秦珀,我们可以谈条件,我放你们兄妹离开,我带麝月走,如何?还划算吧?只是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承天宫!”
秦珀冷笑:“你以为你是谁?”
秦珀不欲让步,李秀堂摇摇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休要怪我。”
李秀堂说着,将麝月一把扯在怀里,折扇轻挥间,扬尘如雾,雾气瞬时弥漫整个小室。
秦珀连忙捂住口鼻,麝月急忙道:“李公子,求你别伤害他们。”
李秀堂迅速将一瓶香油在麝月鼻息间一放,幽香的味道抵御着白雾的弥散。
李秀堂拉着麝月向外跑:“放心,他们只会昏迷,一个时辰后会自己醒来。”
麝月一挣,向回跑,秦珀已无力支撑跪倒在地,麝月隔着白茫茫一片望着三哥的眼睛:“对不起,三哥……”
“麝月!父皇和母后不会原谅你……大良不会原谅你的……”秦珀的声音带着愤与恨。
烟雾遗留在身后,秦珀等人咳嗽连连,渐渐没了声息。
麝月边跑边说:“他们真的不会有事吗?”
李秀堂微笑看她一眼:“相信我。”
出了密室,麝月却突然叫住李秀堂,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李秀堂,眼里隐约含泪:“李公子,可不可以不要告诉玄澈,是三哥他们绑架了我?”
正午阳光,热烈晃眼。
李秀堂微微凝眉:“玄澈之敏锐,怕不是那么容易骗的过。”
麝月当然也了解。
“可是,我了解玄澈,他的性格,是不会放过威胁他江山之人的,斩草……就要除根!”
麝月望着密室的入口,神色难过。
为什么,她以为幸福就在身边之时,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她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平衡三哥与玄澈?亲情与爱情?
见她难为,李秀堂叹息一声:“推给我好了,就说赵峰掳走你,同伙之人都是黑巾蒙面,我去救你之时,应付赵峰已无余力,那个和你长的一样的女子与同伙全部跑掉了,赵峰我也未能生擒,如果他要问藏身之处……我就说太过曲折,没有记住。”
他说得云淡风轻,麝月却苦笑一声:“李公子之聪慧,玄澈想必心里有数,该不会相信。”
李秀堂认真看着她:“或者,我明日再送你回宫,我想,你三哥他们醒来必然不会在那个地方多待,到时候即使搜查到那里,也不会找到你三哥。”
麝月感激的看着李秀堂,李秀堂笑道:“要谢我的话,就不用说了。”
李秀堂看看周围,若是明日再带麝月回承天宫,他就要小心带麝月先避开宫里的眼线,他道:“皇宫有什么隐蔽藏身之处可去吗?”
李秀堂想,这皇宫之中,麝月该是最熟悉的。
麝月想想:“有,小时候常常与三哥去的庭院,现在应该废弃了吧?那里很偏僻,可却有一棵葡萄藤,不知是谁种下的,所以常常去那里采葡萄玩。”
李秀堂道:“可要麻烦公主带路了?”
麝月笑笑,李秀堂递给麝月一展丝绢,为麝月蒙面:“跟着我就好,可以大摇大摆地走。”
“为什么?”麝月不解。
“你的皇帝陛下给了我令牌,我可以自由出入。”李秀堂边走边说,“只要不碰见他就好。”
庭院所在之处果然偏僻寂静。
即使是白天,也少有人往。
麝月推开庭院中废屋的木门,这里已经无人打扫,少时,因公主与皇子常常到这里玩,这里的小屋会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麝月走进木屋,那桌椅虽落满了尘土,但依然是上好的梨木,皇家的奢侈与气派,在灰尘飞扬中寥落。
当年的大良,已是当年。
麝月想着,不禁有点难过。
李秀堂关上屋门,坐在满是灰尘的梨木椅上。
麝月道:“李公子看上去该是很爱干净的。”
李秀堂笑笑:“江湖漂泊之人,哪里会那么多讲究?”
麝月亦坐下来,神情却依然不安。
她隔着破败的门窗,看屋外院落里的葡萄藤,不是收获的季节,亦显得萧索寂寞。
她幽幽说起:“少时,我与三哥感情最是要好,三哥为人宽和,最爱带着妹妹们玩,有次,我被葡萄藤下的虫吓得一直不敢吃葡萄,三哥每天都来逗我开心,那时候……真好啊……”
李秀堂望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里闪烁着那时候的无忧无虑。
可只是一瞬,便成了无尽的忧郁。
“亡国那天,三哥带人逃脱,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三哥了,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局面。”麝月说着,流下眼泪,“我故意没有拿走凤凰珏。”
李秀堂看着她:“为何?我也在好奇,你为什么临走没有拿走凤凰珏。”
麝月道:“我对不起三哥,更加对不起父皇、母后,玄澈与三哥我不知如何才能平衡这样的关系,我如今心已在玄澈,玄澈也早已洞悉了凤凰珏的秘密,所以才敢于将真的凤凰珏交给怀蕾作为交换,取得信任,三哥既然想要凤凰珏,那么就给他好了,多少可以弥补我心里的亏欠……我欠玄澈的,就用我之后的余生所有去偿还吧……我只觉得人活在这世上诸多艰难,却依然要好好活着……”
李秀堂轻轻笑了:“世事本就如此,可是麝月,你如此冒险将凤凰珏留给了你三哥,若是日后有什么麻烦,只怕又会生出事端。”
麝月道:“凤凰珏的秘密已解,便是有麻烦,我相信玄澈可以应对,否则他不会用凤凰珏来作为赌注。”
李秀堂叹息一声,似一语双关:“但愿如此,但愿……他可以应对。”
“那么你呢?李公子到底是什么人?”麝月看向李秀堂。
一缕幽光照在李秀堂眼眸,那明亮通透的眼,又添一抹神秘。
“我?从小被人看不起,只有师傅疼爱我而已,可师傅,却因为我而死,从此我就不再是我了……”李秀堂说得似是而非,麝月却可以听出他的无奈。
对于李秀堂这样的人,说到这儿是不是就已经是极限了?
麝月不再追问。
“李公子救过我很多次了,大概也是命里的贵人呢……”麝月笑笑,望着李秀堂清秀的侧脸,李秀堂回头与她相望,秀气的脸容,堪比女子。
玄澈亦是美过女子的男人,却独有一分冷酷与傲岸,令人望而生畏。
而李秀堂却美得柔和温润,看上去只是一个文弱的公子,简单纯净。
但麝月却知道,李秀堂绝不简单。
李秀堂的目光在麝月脸上流连,麝月发觉他的凝神,轻轻低头:“我是说,我该好好谢谢李公子。”
“如何谢我?”李秀堂忽然道,温如玉的声音,带着一点暧昧。
麝月一怔,再抬头,李秀堂已靠近她的脸颊,睫影落在他的鼻翼边,半遮半掩他目光的痴迷。
他薄唇如描画一般,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
麝月忙向后一躲,却被李秀堂强行捧住脸颊,他的唇轻轻触碰上她的。
只是极轻柔的一下,如同一根羽毛落入静静的湖面。
李秀堂轻轻放开她,幽幽一笑:“就算谢过了。”
“为什么?”麝月愣愣的看着他。
李秀堂真的喜欢她吗?
李秀堂笑道:“说一见钟情,你信不信?”
他笑得明媚,眼神却略带忧伤。
这样的男子,如此优秀,为何要爱上她这样的女人?
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可以幸福,当遇到玄澈,才真的想要努力幸福,也只有在玄澈身边才会感到幸福。
她怔怔的看着他,她不讨厌他,却从没想过要喜欢他。
“别这么看着我,会爱上我的。”李秀堂避开目光。
麝月亦低下头:“李公子如此优秀的男人,该有更好的女人来爱。”
“更好的女人?我是一个……不会有人爱的人。”李秀堂目光怅惘,望着窗外渐渐暗淡的天空。
麝月没有再说什么,她可以感觉,李秀堂虽然武功高强,外表俊朗,内心却有点自卑。
黄昏,残阳如血。
承天宫落日余晖笼罩,有庄严肃穆之气。
玄澈下朝,始终不见麝月回来,亦不见李秀堂动静,莫非出了什么事?
他有些坐立不安,此时,天薇来到承天宫,问起麝月,玄澈打发两句。
天薇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陛下,今天父亲来过了。”天薇幽幽地说。
玄澈看她一眼,凝眉。
“父亲,想问我何时可为陛下怀上子嗣。”天薇艳美的目光,殷殷看着玄澈。
玄澈心里烦乱,却不得不应付。
毕竟,如今外患未解,内忧不可再起。
况且,天薇若只需安抚便能规规矩矩,对于他,对于麝月也都好。
“看来,你是在怪朕未能好好待你。”玄澈的话虽带责问,脸上却带一丝笑,让人捉摸不定。
天薇忙道:“怎敢?今晚麝月姑娘既不在……陛下不如移驾中宫……”
玄澈心里挂念麝月,望着天薇,她如此盼望的眼神,虽然开始便用父亲施压,他很不喜欢,却又不得不顾忌。
玄澈叹息一声:“好,皇后去准备便是,朕稍后便到。”
玄澈说完,天薇开心的起身施礼:“那臣妾便静候陛下了。”
天薇转身而去,玄澈朝若兰看一眼:“若是麝月姑娘回来了,不论何时都要到九华宫通报。”
若兰恭敬的应了,玄澈换一身轻便的衣服便去了。
夜色流过,晨光初露。
这一整夜,麝月与李秀堂都再没有说什么。
一早,李秀堂便带着麝月回承天宫,若兰一见麝月,忙道:“姑娘可算回来了,陛下昨儿个可担心呢。”
若兰看看身后的李秀堂,又看看麝月,麝月怎会和如此俊美的男子一起回来?
“陛下呢?”麝月问。
若兰道;“陛下昨夜在九华宫,叫奴婢……”
若兰才说完,突觉失言,她似乎不该对麝月说陛下去了九华宫。
麝月看出她的担心,笑笑:“现在该是上朝了吧?”
若兰低头说:“奴婢还是去九华宫一趟,陛下吩咐,若姑娘回来,无论何时都要去通报。”
若兰说着,刚要走,便见玄澈一身龙袍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何东,却没有通报。
才进承天宫,便见麝月站在宫内,玄澈仔细看她,上下打量。
若兰赶忙施礼。
麝月见他如此目光,忍不住一笑:“怎么?多日不见,不认得了吗?”
听这话,玄澈才脸上一喜,一步跨过去,将麝月拥在怀里。
若兰与何东识相的退下,李秀堂涩然一笑,低头不语。
麝月看一眼李秀堂,轻轻推开玄澈:“多亏李公子相救。”
玄澈这才去看李秀堂:“多谢。”
他的这一声谢,恐怕不是很多人可以听到。
李秀堂道:“好说。”
玄澈依然将麝月紧搂在怀中,丝毫不肯放松,好像稍稍松手,她就会随风而去。
“到底是何人做的?他们是何目的?”玄澈见麝月容颜憔悴,脸上还带着未愈的伤口,心疼不已。
“我也不知道。”麝月违心的低下头。
玄澈看向李秀堂:“李兄可看出了端倪?”
李秀堂摇摇头:“我倒是可以在赵峰那找点线索,密室中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密室?”玄澈疑惑道,“按照凤凰珏的图,我曾将皇宫密道都找过一遍,并没有异样。”
“呵,说了你都不信,那密室就在你承天宫之下,且并非凤凰珏所画,若我没有猜错,该是后人怕凤凰珏秘密迟早泄露,又令人重新开凿的,也许是林凤敏……也许是大良……”李秀堂看一眼麝月,麝月始终低头不语。
李秀堂接着道:“而且,我个人直觉,凤凰珏的秘密真的就如此简单吗?只是一座城池,一座帝宫的布防图?陛下此次以凤凰珏为诱饵,只怕有些冒险。”
玄澈道:“所以凤凰珏还是被他们拿走了。”
李秀堂道:“我要兼顾麝月,防备不及,被对方带走。”
玄澈沉思,半晌道:“先去密道看一看,承天宫下藏有密室,有些让人后怕,至于凤凰珏……就算它另有秘密,我应对便是,我这个人从不信命,况且我天下已得,倒是要看看一块玉还能如何覆灭了这天下!”
李秀堂点头,依然有意无意的看麝月。
麝月低头不语,玄澈的自信,反而令她心中更加不安。
玄澈带人随着李秀堂来到承天宫下密室。
他惊讶于密道之外又有密室,依李秀堂所说,密道之内还藏有机关暗器。
这里,当然已经人去楼空,没留下一点痕迹。
“要封住这里吗?”李秀堂问。
玄澈却摇头:“我倒更想知道,这里除了通往承天宫外,还通往哪里?如何从这里到宫外,一定有路。”
“要留下人勘察?”李秀堂只怕会查到秦珀,对麝月不利。
玄澈点点头:“嗯。”
转头看李秀堂又道:“李兄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李秀堂摇摇头:“当时匆忙,哪里顾得这些。好了,我也该走了,我去找赵峰,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他说着将令牌递给玄澈:“这个还给你。”
玄澈看看令牌,又看看他:“你留着吧,以后出入方便。”
李秀堂笑道:“你……这么相信我?不怕我哪天刺王杀驾?”
玄澈亦笑:“若你杀了我,麝月会杀了你,为我报仇!”
他笑得自负,李秀堂虽依然笑着,心内却有淡淡的酸涩……
沐浴过后,麝月在承天宫紧张地等待着,玄澈之敏锐,只怕他有半点怀疑,三哥,希望这一次之后,你不要再回来。
玄澈回来时,一脸思考。
麝月迎着他过去,小心询问:“怎么?有线索吗?”
玄澈摇摇头:“没有,只不过太过滴水不漏了,反而令我忧心。”
玄澈望着麝月,轻抚她脸上未愈合的伤痕:“你受苦了。”
麝月望着玄澈,他俊美的脸,满是忧色,似乎还有一些自责,这令麝月心中不安,玄澈,不要自责,你越是这样,反而让我越是内疚。
麝月在玄澈脸颊边轻轻一吻,黄昏淡阳,才经了沐浴的麝月,发有淡香,这才是玄澈最熟悉、最珍惜的香气。
他紧紧抱住麝月,目光如沁人斜阳的深沉,情深四溢,他俯身吻麝月的唇,柔软的唇瓣,纠缠着他多日来的渴望,几天而已,好像已过去了一年半载,他的吻愈加缠绵热烈,他将麝月抱起。
龙榻温存,帘幔静垂。
若是从前,麝月一定推诿,毕竟只是黄昏时候,只怕有谁突然闯入。
可这一次,麝月却依顺着他,她也实在太想他了。
她甚至曾以为,这一生也许都再看不到玄澈。
玄澈扯下麝月身上单薄丝衣,丝衣顺手而落,她肌肤凝腻如初,只是身子纤瘦不少。
“瘦了许多。”玄澈吻落在她的耳际,温柔耳语。
麝月亦在他耳边脖颈亲吻,她不说话,今天的她,比往常更主动了些。
玄澈亦如热火烧身,他轻咬麝月嘴唇:“你今天,很妖精。”
“你才是妖精,不然怎么这么迷惑我?”麝月笑靥如花,脸颊上一抹轻红,更添妩媚妖娆。
艳而不俗,清却多姿。
玄澈双手抚过她每一寸肌肤,仿佛是要确认她的安然无恙。
麝月在他的爱抚下,轻喘连连,心里却苦涩涩的。
玄澈,就原谅我吧!原谅我,没有勇气据实以告。
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一个人啊……
以后,我会用我的一生、我的一切来爱你,补偿我的欺瞒……
凉月落。
两个人静静的依偎着,麝月想要起身披衣,却被玄澈拉住:“干吗那么麻烦?说不定等下还要脱掉。”
麝月脸上一红:“不正经。”
玄澈道:“怎么不正经?你不想我吗?”
她当然想,可是越是想,越是觉得心痛不安。
也许因为在玄澈的怀里太过温暖,也许因为适才的一番折腾太过销魂。
麝月很快便沉沉睡去了,玄澈看着她的眉眼,熟悉的人,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发香,只是为何,他感觉麝月依然有些不一样?
他直觉她有心事,她不掩饰想念他的心情,却似乎也有心事重重,即使在欢爱之时也会偶尔游离的目光,都告诉她,也许麝月经历了什么痛苦,不想告诉他。
他亦只怕她压在心里。
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有什么……不能说吗?”
她发觉麝月睡得并不安稳,额头有丝丝细汗,呼吸亦有些急促。
“父皇母后不会原谅你的……大良也不会原谅你的……”
梦里,是秦珀竭力的嘶喊,扯开麝月梦境中的沉静,突然在胸口重重一击。
麝月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气喘吁吁。
麝月紧紧按住心口,耳边依然萦绕着秦珀的喊声——父皇和母后不会原谅你,大良也不会原谅你!
麝月忽然流下眼泪,心痛难忍。
玄澈诧异的望着她,坐起身,轻轻扭过她的身子,与她泪眼相望:“做噩梦了?”
麝月哭着点头。
“什么梦?”玄澈追问。
麝月泪眼里是玄澈深凝的双眉。
她无法直视他的眼神,只扑倒在他的怀里:“没什么,只是很害怕。”
玄澈搂住她:“在我身边,也会害怕吗?”
麝月无法言语,只伏在他心口嘤嘤哭泣。
玄澈轻抚她的背,许久,她才渐渐安静,抬眼看玄澈:“我没事了。”
玄澈点头,麝月凝视着他:“最近,都不要去别人那里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
麝月的目光淡淡忧伤,却又有深深的恐惧。
她的手冰凉,紧握着他的手。
是什么让她怕成这个样子?
玄澈亦握紧她的手,点点头,若非心里怕到了极点,麝月是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是如何知道,那个女人不是我?”麝月问。
玄澈垂眸看她:“我问她,若我被人害死,她会如何……”
麝月懂了,一般人猜测,如此的生死誓言,定然是以身殉情,她笑了笑:“她说,要一起死是吗?”
玄澈点头:“所以,她不是你。”
麝月心里苦涩难言,玄澈如此了解她,如此爱她,可是她依然没有勇气对他说实话,因为她同样了解玄澈,绝不会放过三哥!
九华宫,一早,赏花的天薇听了何东的传话,眼神狠厉厉的望着一树怒放玉兰,手指用力,玉兰枝折断,残花落地,落在她的脚边。
“皇后还要隐忍吗?我看那雪璠公主也靠不住,一直说时机未到,什么时机?如今那丫头可是露出本性了,现在已经要求陛下留在她那里了,以后可还有皇后的好日子?”戈兰愤愤然说。
何东将昨夜玄澈与麝月的对话告诉了天薇。
天薇道:“我有必要再去找一下雪璠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