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莫不静好
莫靖言坐在图书馆里,还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那天傅昭阳塞给她一张叠得方正的纸条,说:“这是我的日程表,偶尔也会临时去实验室。回去你也誊一份你的课表,明天给我好不好?”
此时只要微微侧头,就能看到坐在右边位子上的傅昭阳,正读着一些她连标题都看不懂的文献。玻璃窗阻隔了初冬凛冽的寒意,只让午后的阳光斜照进来,为他描摹了温暖的橘黄色轮廓。她喝了一口热茶,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有他在身边,内心便觉得安宁平静,再枯燥的课本似乎都能静心读下去。当然,或许有时候太过于安逸,就趴在长桌上打个盹,书本也扔在一旁。醒来时,傅昭阳已经帮她把书包理好,笑着低声道:“小懒猫,再睡下去,恐怕食堂都要关门了。”
两人走出阅览室,在楼梯转角恰好遇到上楼的左君。她已经连续几天见到二人同来同去,不禁“咦”了一声。
“我们要去食堂,师姐吃过了么?”莫靖言有些抹不开。
左君点点头,看见傅昭阳提着她的书包,有些迟疑地问:“你们……最近总是一起自习呢。”
“只有我在自习,她是来打盹的。”傅昭阳拍拍莫靖言的头顶,手落下时,便轻轻牵起她的。
莫靖言第一次在熟人面前和他牵手而立,有些忸怩,心中更多的是甜蜜,忍不住弯起嘴角。
“哦……”左君恍然,“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竟然连我都没告诉!”
“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大家说。”傅昭阳笑了笑,“要不在BBS上发个脱光的帖子吧,估计又一下子上‘十大’了。”
莫靖言攥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左君微笑:“那也没什么,要不我帮你起草个新闻稿吧。”她顿了顿,“算了,还是你们自己说吧,总得有谁,让关心你们的人知道一下。”
周六下午攀岩队召开例会,莫靖言听到有人对邵声说“生日快乐”,便凑过去问:“师兄,你最近过生日?”
“他上次没来开会,这是补祝。”邵声挑眉,“早过完了。”
“怎么没听大家提起?”
“刚好去香港了。”
“哦,是哪天啊?”莫靖言笑,“我记下来,明年让你请客。”
“先送份生日礼物才能请客啊,”他揶揄地笑,“有白吃的吗?”
“那你先告诉我是哪天啊?”
邵声没答话,旁边的男生便笑:“少爷的生日特别好记。”他不顾邵声向他扬拳,“你猜是哪天?”
“这可怎么猜啊?”莫靖言侧头,“总得有点提示吧。”
“十一月份的节日本来也不多啊。”
莫靖言想不出答案:“十一月哪儿有什么节日啊……”
“11月11,光棍节啊!”男生们大笑。
傅昭阳走过来:“你们别为难莫莫,她哪儿知道这些。”
邵声无奈:“早知道,我也应该每年过阴历生日。”
“11月11,怎么是光棍节?”莫靖言奇道,“那要说来,1月1日才比较光棍,每个‘1’都很孤单。11月11怎么解释?四个光棍?”
邵声扬手要弹她额头,又收回手来:“你最近心情很好是吧?”他促狭地笑,“你才应该请我吃饭吧。”
莫靖言知道他话中有话,红着脸转回身去:“那,那,等我过生日再说吧……”
散会后楚羚走过来招呼傅昭阳和邵声:“一会儿去我家吃晚饭吧,上次去香港的照片都洗出来啦,我妈也正好煲了老鸭汤。”
邵声点头:“好啊,吃饭的事情怎么能落下。”
“替我谢谢师母。不过,我今天去不了。”傅昭阳侧头看了看莫靖言,微微一笑,“说好今天我要请莫莫她们寝室吃饭。”
“哦……”楚羚面露疑惑,“是你开学就答应的吧……”
“的确是开学就答应的,不过,”傅昭阳顿了顿,“这次是别的原因。”
“要去接受审核。”邵声淡淡地说了一句,又笑,“你看把老傅紧张的,参加全国比赛也没这样。”
傅昭阳笑着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掌,算是默认。
楚羚木然呆立,半晌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哦,这样啊……大家都知道,早晚的事么。”
众人散去后,楚羚还坐在最后一排,静静地趴在桌子上。邵声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来,我送你回家吧。”
她将头埋下,摇了摇。
“走啦,天黑了。”
“我不想回去。”她闷闷地说。
“那我陪你坐会儿。”邵声扯了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楚羚低声问:“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你和他们一起瞒着我。”
“没人瞒着你,就是这几天的事情。”邵声拍了拍她的肩膀,“昭阳说,莫莫脸皮薄,就不大肆宣扬了。”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楚羚的话音里带着哭腔。
邵声沉默片刻,说道:“应该是吧。”
楚羚忽然大哭出来,双肩耸动,泣不成声。
邵声有些手足无措,翻遍全身口袋也找不到纸巾,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啊,你再哭,我就陪你一起哭啦。”
“傅师兄到底、到底怎么想?他难道不、不知道我……”楚羚哽咽着说不下去。
邵声无奈,叹气道:“你为什么不问他,不当着他哭去啊?”
楚羚拼命摇头:“我不要让他看到我这么丢脸的样子。”
“我就是受不了你们两个女生一天到晚互相怄气,搞得愁肠百结的。”他轻哂一声,“上次和老傅喝酒时,是我让他快刀斩乱麻,赶紧选一个的。你们都当攀岩队是什么地方啊?戏台呀。”
“那他为什么选了她?”楚羚又放声大哭,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声音,“她能理解傅师兄吗?他们志同道合吗?能沟通吗?是所有男生都会喜欢她那样柔柔弱弱,没什么想法的女生吗?”
“莫莫也许没你了解老傅,但你也并不了解莫莫。要我说,他们挺合适的。”邵声轻声道,“小师妹,不是你喜欢一个人,对方就会喜欢你的。有时你对一个人有一点点好感,就要在自己能控制住的时候控制住,而不要还不知道对方的心意,就任其发展。”
“我对傅师兄,怎么可能就一点点好感?”她抽泣道,“我一直以为,以我们的默契,什么都不用多说。”
两人无声地坐了良久,楚羚才慢慢起身,擦了擦脸颊的泪迹:“那你呢,你的夕阳恋呢?”
邵声失笑:“我哪儿来的夕阳恋?”
“就是大四时和你表白的那个师姐啊,后来回云南工作的。”
“我和她没什么,只是不想她毕业前太伤心,她说一起吃饭吧,我就说好啊。”邵声耸肩,“我可是和她都说得清楚明白了。”
楚羚扔过帽子打他:“你们这些男生,真过分!”
“这不是迁怒么?我怎么这么倒霉!”邵声笑得无奈,“算了算了,师兄不和你一般计较。你这样也的确别回家吃饭了,肿眼泡再吓着师母。走走,我陪你喝酒去。”
转眼到了年末,学校在广场上组织了跨年度露天晚会。莫靖言参加了街舞的演出,她穿了深灰色长袖绒衣打底,外面套了写着校名的大红T恤,扎高马尾,没有化浓妆,因为在寒风中蹦跳而两颊通红。从舞台上下来,等在台口的傅昭阳立刻拿大衣将她裹起来,又帮她戴上酒红色的粗棒针毛线帽,轻声笑道:“你啊,小红衣服小红帽。”莫靖言扑进他怀里,两个人拥抱着,左脚换右脚,摇来晃去。
电子显示屏上旧年度分秒流逝,广场上的观众们齐声倒数计时:“五,四,三,二,一……”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新年快乐!”年轻的学生们笑着跳着,拥抱着自己的恋人和朋友。
傅昭阳紧了紧双臂,在莫靖言耳边说道:“莫莫,新年快乐。”
她双手勾在他身后,踮起脚,下巴将将抵在他肩头,轻笑着低声说:“有你在,新年一定很快乐。”
傅昭阳向后倾身,看见她微扬的头和亮晶晶的眼睛,心中温暖而悸动,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在她冰凉柔软的唇上。
莫靖言紧张羞怯,将头埋在傅昭阳怀中:“不要不要,那么多人看着呢。”只听见他闷闷地笑道:“你是说……找个人少的地方?”
攀岩队的几个男生在广场边上四下张望,大周摊手:“少爷,人太多,傅队在哪儿啊,他不和咱们去西门外吃火锅了?”
远远的,看到一顶红色的毛线帽在晃动。邵声收回视线:“我们去吧,不等他了。”
大周有些迟疑:“啊,傅队不会怪我们吧……每年都是咱们一起的。”
何仕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靠,以后谁和你一起吃火锅啊。”
“就是,不等了。”邵声摇头,“这天气也太冷了。”
这一年的春节格外的晚,二月中旬刚过除夕,莫靖言随父母一同去爷爷奶奶家过年。临近午夜时,堂兄莫靖则打来越洋电话,向长辈们拜年后,又点名要和小妹说话。
两人寒暄了几句,莫靖则促狭地笑着问:“莫莫,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新动向啊?”
莫靖言羞怯地啐了一声:“切,隔了一个太平洋,你还真是管得宽。”
“没领回家,让大家瞧瞧啊?”莫靖则笑得开心,“我就知道你俩能成!老傅啊老傅,以前还和我比生日大小,最后还不是给我当妹夫?”
莫靖言压低声音:“先保密啦,我可不想被这么多人问东问西,怪不自在的。”
“好啊,那你和老傅给我什么好处呢?”
“哼,说我,那你呢?”莫靖言揶揄道,“有位师姐很不错,一直关照我呢。”
“你说左君?她考虑问题很周到,性格也很好,你有什么事情就多和她商量。”莫靖则并不避讳,“不过有些事情,你就不要多问,更不要跟着煽风点火,知道了吗?”
“为什么?你对她到底有好感,还是没有?”
“感情也要讲天时地利,”莫靖则淡淡地答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幸运的。”
“你是说你俩离得太远?”她有些不服气,“我和昭阳哥,这四年也没在同一个城市啊。”
“你又孩子气了。”莫靖则难得没有继续挖苦她,只是笑了一声,“你这个年龄啊,虽然简单幼稚,但还真挺幸福的。”
莫靖言握着电话,心中隐隐生出淡淡的惆怅来。堂兄对左君未必没有好感,如果他没有出国,或者她马上就能毕业去美国,是不是两个人就能够在一起了?时间和距离真的那么可怕吗,如果彼此喜欢,难道不是应该尝试着克服一切困难么?
她倚在窗旁,听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头顶竞相绽放,绚烂过后旋即跌落。心中微酸而甜蜜的幸福感几乎满溢,自己还真的是幸运的呢。莫靖言仰起头,脸庞在明灭的焰火中时亮时暗,深信傅昭阳也正惦记着自己,想要和她一同看着灿烂的焰火绽放。她希望自己永远像此刻一样,简单而快乐、懵懂而坚定地喜欢着一个人。
永远不要变。
春季学期开学伊始,攀岩队又组织了一次招新活动。杨思睿跃跃欲试,让莫靖言带她去参加攀岩体验。
“你可不要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蒋遥泼冷水,“而且大小姐您的新学期计划也太多了,还想学素描,还想学日语,这又参加攀岩队。哦,上学期期末你不是说这学期要努力学习,每天早起给我们占座吗?”
“啊,除了功课,其他都可以暂缓。”杨思睿趴在她肩头,“你不觉得每天看到莫莫和傅师兄,心中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么?这才不枉青春正年少呀。”
莫靖言穿好运动服,奇道:“这和你去体验攀岩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杨思睿耸肩,“我们这种专业的男生,不仅数量不够多,而且质量也不好。我就喜欢阳光健康型的,你是不是应该帮我留心一下呢?”
莫靖言招架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梁雪宁和蒋遥也兴致勃勃要看热闹,女生们说说笑笑来到岩壁下。杨思睿出门前踌躇满志,说自己当年体育课双杠动作向来满分,臂力应该不差,然而上到岩壁,双脚离地,立刻神色紧张,每爬一步都视死如归。
打保护的何仕安慰她:“同学,不要紧张,下面拽着你呢,安全得很。”
杨思睿紧贴岩壁,小腿有些抖:“我,我很沉的。好啦好啦,让我下去吧。”
莫靖言鼓励她:“你刚刚说要好好表现的,有力气的话就继续向上爬啊。”
“不爬啦不爬啦,我,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啊……”
寝室女生集体无语:“怎么没听你说过?”
“突发型的啊!”杨思睿尖叫。
众人苦笑不得,拗不过这突发型先天性心脏病,何仕无奈道:“那好,你松手吧,我放你下来。”
“不,会摔到的……”杨思睿抓紧岩点,坚决不松手,“怎么办啊,让我爬下去吧。”
岩下众人七嘴八舌指着脚点,杨思睿上下不得惊叫连连。楚羚拿着登记表,站在人群后,蹙眉道:“就听她们唧唧喳喳了,后面还有同学排着呢。”
邵声拍拍她的肩膀:“你组织后面几个人穿安全带吧,我去解决。”
他系好顶绳,从杨思睿旁边的路线爬上,到了和她相同的高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呀,不要推我下去……”她大叫了一声。
“我帮你指点。”邵声面色严肃,“按我说的做,不然一脚把你踢下去啦。”他一路指引,有时抓着杨思睿的脚踝,让她向下踩实。不多时便回到地面上。
梁雪宁叹气:“服了你了,人家都向上爬,你向下爬。”
何仕也凑上来笑:“突发型先天性心脏病。”
杨思睿大窘,傅昭阳安慰道:“没关系,重在尝试么,每个人的接受度不同,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我,还能加入么……”她怯怯地问。
“我可不要给你备着速效救心丸。”莫靖言笑,“你还是参加左君师姐的宣传组吧。”
何仕说:“那边是不是还有其他同学要体验啊,莫莫你过去看看,赶紧接客啊。”
“你胆子太大了,让队长夫人接客?”几个女生笑作一团。楚羚冷眼看过来,轻哼了一声。
体验活动结束,队员们整理了装备,一同去食堂吃饭。路上左君问莫靖言:“你们寝室那个姑娘真的愿意参加,还是开玩笑?”
“她啊,动力十足但目的不纯。”莫靖言嘻嘻一笑,凑到近前轻声道,“她以前就向我打听过少爷,刚刚又问,少爷有没有女朋友。”
“应该是没有。当初有同年级的师姐喜欢他,大家都知道,不过没成,也没听说少爷喜欢谁。”
邵声隐约听到二人在谈论自己,回身道:“说我什么坏话呢?”
左君笑道:“想做件好事,介绍个姑娘给你。”
“你们可别多事啊!”邵声瞥了二人一眼,揽过傅昭阳,“谁还说过,我和老傅是一对儿来着?所以我现在处于委靡低沉的恢复期,给我介绍姑娘不是害人家么?”
众人大笑,傅昭阳笑着骂了他一句,回手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
莫靖言挽着左君的胳膊,开心地笑着,为了重新回到这个充满笑声的集体中而无比快乐。
天气渐暖,攀岩队也恢复了正常的训练。经过几个月的练习,莫靖言已经能和大部分女生队员一较高下。负责组织训练的老队员不禁赞叹:“如果莫小妹能保持这种进步速度,她可以去参加五月的高校比赛了,暑假的全国比赛都有希望。”
傅昭阳微笑道:“她底子的确不错,不过动作还是粗糙。女队的事情要等楚羚一起商量,看看她的意见。”
大周四下张望:“说起来,楚羚最近总是缺勤呢。”
“她和我请过假,说这学期有宝石加工的课程,总要去车间。”傅昭阳解释道,“稍后我去和她谈,挑选候选队员集中训练,再请几位高手来指点一下。”
楚羚出现在场边时,莫靖言正在岩壁上练习难度路线。多日未曾见到她的老队员都围过来打招呼,询问她的近况。
“在磨这些东西咯。”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亮晶晶的玻璃珠,它们都被打磨成了不同的形状,“这种方形、圆形都还不算难弄,但是这种不完全对称的泪滴形,就很麻烦了。”
“每天要在车间待到很晚吧。”傅昭阳问,“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几个人来确定一下参加五月份比赛的名单。还有,你自己的训练也不能放松呢。”
队员们附和:“就是,还等着你夺冠呢!”
“我今年功课的确比较紧。”楚羚缓缓说道。抬头看,莫靖言已经爬到屋檐处,邵声一边打保护,一边指点她在檐外挂脚:“把腰贴上去,向右侧推……对,左脚点板,借一下力。”
“她的进步还真是很快呢。”楚羚勉强笑笑,“我看今年的比赛,女队让阿钟和莫靖言报名就可以了。”
她抱膝坐在垫子上,看莫靖言攀爬。傅昭阳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我们都等着你归队练习呢,女队练习还得你带才好。”
“让少爷带也是一样。”楚羚扯了扯嘴角,“他爬得很灵巧,不像一般男生那么暴力。”
“还有比赛呢,”他缓缓说道,“你知道,就算阿钟和莫莫参赛,她们和你也不是同一个组别。”
“我这学期的确很累。”楚羚低下头来,“如果不练习,即使去也拿不到什么好名次,我不想在岩壁上丢人。”她起身离去,留下傅昭阳若有所思。
几日后,训练结束后队里公布参加五月份比赛的名单,所有大一新生均不在列。其他人刚起步不久,听到消息并不意外;只有莫靖言已经是女队中颇具实力的一员,听到消息不禁有些失落。
“我们这次也算是为了八月份的比赛练兵,大一新生那时候要参加军训,所以练习的机会不如给其他队员。”傅昭阳解释道,“而且比赛的机会每年都有很多,大家也都先练好基本功,不要急于求成。”
莫靖言心中遗憾,但傅昭阳已经当众宣布,自己再去追问未免显得有些斤斤计较。而且她也不希望在别人看来,她有可以左右全队决议的特权,所以尽管心中闷闷不乐,言辞上却没有丝毫不满。晚上傅昭阳去上讨论班,她收拾了书包去上自习,走着走着,忍不住转到岩壁下。借着体育场的灯光,她看到邵声在斜壁上练着动态,弓身窜出,飞扑到下一个手点上。
莫靖言走过去,将大门推到最大。
邵声听见响动,转身看见她在青白色灯光中纤细的身影,不禁笑道:“你有那么胖吗?要把门都打开了?”
“我是怕又被你诓到,出来时要骑到门上。”她意兴阑珊地说,“你怎么没上讨论班,还在这儿练习?”
“我没那么用功,选的课比较少。而且白天都在指导你们几个女生,自己都没怎么爬。”邵声抓了一把镁粉擦手,在岩壁上又飞了一次,“吃过晚饭了,吃的什么?”
“食堂啊,木耳炒鸡蛋。”
“你应该累得拿不动筷子,只能吃包子才对。”邵声摇头,“看来我还是太仁慈,应该让你们多刷几次线。”
“那么努力干吗?”莫靖言恹恹地回应,“我又不用去参加比赛。”
邵声倚墙而立,笑着看她:“你来攀岩队,是为了比赛拿名次吗?”
“不是啊。”她摇头,“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被认可,没有表现的机会?”邵声拍了拍手,“浅薄。攀岩本来也不是为了和别人竞争……”
“知道啦,是简单快乐和自我超越……”莫靖言瘪瘪嘴,“你和我说过的。”
他微微一笑:“记得就好。”
“可是,我总觉得……唉,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小心眼,我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哪能事事都遂心?”邵声轻声哂笑,“人家最想得到的你得到了。既然是赢家,就得大度一些。”
莫靖言本来心有不甘,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似乎释怀一些。此后几日和傅昭阳在一起时,都会想起邵声的这句话。她想,是啊,有许多人未必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自己最初加入攀岩队,不也就是为了更多地看到面前这个人么?现在何必得陇望蜀,自寻烦恼呢?看着触手可及的傅昭阳,她忍不住满足地微笑。
“自己一个人笑什么呢?”他放下手中的书,侧头来看着她。
“开心,开心就笑咯。”她趴在桌上,眼睛和嘴角都是弯弯的。
傅昭阳也淡淡地笑着,伸手理了理她的长发。他拿过莫靖言的课本,在扉页右下角写了八个字: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阳光透过绿意初绽的枝头照射进来,记忆中这一幕如同笼了细纱,柔和朦胧到几近不真实。及至多年后,莫靖言不只一次希望所有时光定格在此一刻,那便没有任何离散与伤悲、烦忧与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