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父亲节

2012年1月29日,星期日

我已经知道自己的心。

它会破碎。

它会被撕裂。

它会变硬和结冰。

它会停止跳动。彻彻底底。

它会碎成无数片。

它会爆炸。

它会死。

只有什么能让它再次开始跳动?

就是你再次张开眼睛的那一刻。

这些来访者可把蕾克累坏了,所以下午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睡觉。埃迪第二次探视时她也在睡觉,这对于蕾克来说也许是好事。晚饭时间,护士给她送来汤,她几乎全喝光了。这是周四以来她吃的第一样东西。

她又问了更多车祸那晚发生的情况。她是如何原谅我的,我们是怎么重归于好的,她全都想知道。我把我表演完诗歌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一告诉了她。大部分我都如实相告,但为了增强效果,我有意添加了一些更戏剧化的场景。

今天是周日。虽然她住院了,但这并不会阻碍她惯常的消遣。我走进她的病房,把一袋影碟及垃圾食品放在椅子上。蕾克坐在床的一边,护士正在给她进行静脉注射。

“哦,很好,你来得正是时候,”护士说,“她不想用海绵擦洗,她想洗个正常的澡。我正要扶她去浴室,但如果你想做的话,就你来。”她解开注射针头,用夹子夹住,然后把针头末端贴在了蕾克手上。

蕾克和我面面相觑。我也不是没见过她没穿衣服的样子——我只是没有长时间看过,外加还开着灯。

“我……我不知道。”我嘟囔道,“你想要我帮忙吗?”

蕾克耸耸肩。“这反正又不是你第一次把我送进浴室。不过,这次我希望你能帮我脱衣服。”她为自己说的笑话而大笑。但是她一笑就后悔了。她把手伸到头上,一脸痛苦。

护士能感觉到我们之间轻微的尴尬。“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俩已经结婚了。表上填的信息说你是她丈夫。”

“嗯……关于那个,”我说,“还不算是。”

“没事,”护士说,“如果你想回等候室,我们一洗完就会通知你。”

“不,”蕾克说,“他会帮我的。”蕾克抬头看着我,“你会帮我的。”我朝护士点点头,她从蕾克床边的托盘里拿走一些物品,然后离开了房间。

“你今天有没有再走走?”我抓住蕾克的手臂,把她扶下床。

她点点头。“嗯。在探访的间隙,他们让我在大厅里走动。我感觉比昨天好,只是有点头晕。”

护士拿着毛巾回到病房。“别让她把头弄湿了。有手持的淋浴头,也有浴缸。也许浴缸更好,因为她可以躺下。”护士把毛巾放在椅子上,又走了出去。

蕾克慢慢地站了起来,我扶她走进浴室。我们一走进去,我就把身后的门关上了。

“这真尴尬。”她说。

“蕾克,是你叫我留下来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出去,把护士叫过来。”

“不,我的意思是我想小便。”

“哦,这儿。”她后退,我绕过她的身体,抓住了她的另一条胳膊。

她抓住嵌在墙壁里的一根金属栏杆,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她说。

我背对她。“宝贝,如果你现在就不让我看你,待会儿我帮你洗澡就难了。你还没脱衣服呢。”

“这不一样。我只是不想你看我小便。”

我哈哈大笑。等待着,继续等待着,但是没听到响动。

“也许你得出去一会儿。”她说。

我无奈地摇摇头,走出浴室。“完事后别动,等我来扶你。”我把门留了一点缝隙,以便她需要我时,我可以听得到。她上完厕所,我走回浴室扶她站起来。“淋浴还是盆浴?”我问。

“盆浴。淋浴的话,我站不了那么长时间。”

我确定她的手抓住了那根金属栏杆才松开她的手臂。我调节浴缸里的水龙头,直到出来的水变暖,而后拿起毛巾,把它弄湿,放在浴缸的一侧。这是个有两级台阶的大浴缸,蕾克更容易走进去。我再次扶住蕾克的手臂,领着她走进浴缸。我站在她身后,帮她把头发撩到肩膀上,并解开她睡衣顶上的扣子。衣服松开时,我不得不忍着不要喘气,她的后背全是瘀青。她的睡衣还有一粒扣子,于是我拉开衣带,直到睡衣打开。

她把睡衣往前滑动,让它从手臂上滑落。我把手指放在水流下,探好水温后,扶她走上台阶,进入浴缸。她一坐下来,就把膝盖收起放到胸前,手臂环住,然后把头靠在膝盖上。“谢谢你,”她说,“刚才没有对我动手动脚。”

我对她微笑。“别谢得太早,我们才刚刚开始。”我把毛巾在水里蘸湿,跪在浴缸边。台阶往外延伸得很远,所以我只能悬空靠过去,才能碰到她。

她从我手中接过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的手臂。“真奇怪,好像做什么事都要费好大力气。感觉我的手臂好像有千斤重。”

我打开皂盒,把香皂递给她,但是她没拿住,香皂从手里滑了下去。她在水里摸索,找到它,并把它放在毛巾上揉搓。

“你知道还要多久他们才让我出院?”她问。

“希望是周三。医生说,康复可能需要若干天到两周的时间,这是根据伤口愈合的情况来决定的。你看起来恢复得很好。”

她皱起眉头。“我可不觉得。”

“你做得很好。”我说。

她笑了,把毛巾放回浴缸的一侧,再次用手臂环抱住膝盖。“我需要休息,”她说,“待会儿再擦另一条手臂。”她闭上眼睛,看起来疲惫不堪。

我把手伸过去,关上水龙头,然后站起来,脱掉鞋子和衬衫,但没脱裤子。“起来一点。”我对她说。

她照做了。我走进浴缸,然后滑进水里,坐在她身后,我把两条腿放在她的腿两旁,轻柔地让她靠在我的胸前。我把毛巾拿过来,擦拭她因为太累而不能擦的那条手臂。

“你疯了。”她轻声说。

我在她头顶亲了一下。“你也一样。”

给她擦洗的时候,我俩都沉默着。她靠在我胸前,直到我叫她往前一点,她才挪动,这样我才能擦拭她的后背。我在毛巾上又抹了些香皂,然后轻轻地接触她的肌肤。她的后背瘀青很严重,我担心自己会伤到她。

“你真的被撞得很严重。背痛吗?”

“哪里都痛。”

我尽量轻柔地给她擦洗后背,不想让她痛上加痛。给她擦完后背后,我身子探向前,亲吻她的瘀伤,一处,又一处。我吻遍她后背所有的伤痛。当她重新向后靠到我胸前,我举起她的手臂,又亲吻了她手臂上的瘀伤。然后我又举起她的另一只手臂,重复了一遍。吻遍所有我能找到的瘀伤后,我把她的手臂放回水里。“好了,现在完好如初。”我说。我用双臂环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她闭上双眼,我们就这样在浴缸里坐了一会儿。

“这和我想象中我们的第一次鸳鸯浴差太远了。”她说。

我哈哈大笑。“真的?但这正是我所想象的。穿着裤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然后向后侧着脑袋,好看着我的眼睛。“我爱你,威尔。”

我亲吻她的额头。“再说一遍。”

“我爱你,威尔。”

“再说一遍。”

“我爱你。”

住了五天医院后,蕾克今天终于出院了。幸运的是,昨天是周一,所以我能够和保险公司最终确定事故的保险报告,蕾克的吉普也包括在内。我的车坏得没那么厉害,所以在他们把车送去修理期间,就租给了我一辆车。

布雷德肖医生对蕾克的康复速度很满意,要求她两周后回去复查。在此期间,她必须卧床休息。她很兴奋,因为这意味着她可以每天在我舒服的床上睡觉;我也很兴奋,因为这意味着我可以两周都和她一起待在我的房子里。

最终,我帮她退掉了这学期她修读的所有课程。她很伤心,但是她现在不需要再承担学业的负担,我告诉她要专心康复。这周剩下的课我都请假了,但是我计划下周一回学校,这取决于她的情况。就现在而言,我们几乎一周都无所事事,光顾着看电影和吃垃圾食品。

凯尔和考尔德把他们的盘子端到客厅茶几上,放在我的盘子旁边。蕾克正躺在沙发上,所以我们在客厅里吃,而不是坐在桌边。

“倒霉和甜蜜时刻。”考尔德说。他迅速转移到茶几对面,盘腿坐着。所以,我们,包括蕾克在内,围坐成半圆。“倒霉的是明天我就得回学校去了,”他说,“甜蜜的是蕾克终于回家了。”

她笑了。“很好,谢谢考尔德。那真是甜蜜的事。”

“轮到我了,”凯尔说,“倒霉的是明天我就得回学校去了,甜蜜的是蕾克终于回家了。”

她朝着凯尔皱皱鼻头:“抄袭。”

我哈哈大笑:“那么,今天我倒霉的是女朋友让我租了六张约翰尼·德普的片子。我的甜蜜就是现在。”我靠过去,亲吻她的额头。凯尔和考尔德今晚没有反对我的亲密举动,我猜他们已经习惯了,要不就是因为她要回家了,所以他们不跟我计较。

“我伤心的事很明显,我脑子里有钉子。”蕾克说。她看着我微笑,然后眼光飘到凯尔和考尔德身上,看着他们吃东西。

“那你甜蜜的是什么?”考尔德问道,嘴里塞满了食物。

蕾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们。”她说,“你们三个。”

一片宁静。接着,凯尔拿起一根薯条朝她扔了过去。“真酸。”他说。蕾克接住薯条扔了回去。

“嗨,”绮尔斯腾边说边走进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走进厨房。我不知道她要过来。看起来,她又只能吃面包了。

“需要帮忙吗?”我问她。她现在只有一条胳膊好使,但是看起来,她光用一条手臂也很自如。

“不,我自己可以。”她把自己的盘子拿到客厅,席地而坐。我们看她拿起一根鸡柳条,咬了一大口,全都瞪大了眼睛。“我的老天,真真真好吃。”她感叹道,把剩下的鸡肉猛往嘴里塞。

“绮尔斯腾,那是肉。你在吃肉。”我说。

她点点头。“我知道。这真是太古怪了。你们一回来,我就一直想来这里尝尝这些鸡块。”她又咬了一口,“真是好吃死了。”她嘴里塞满了食物,随后跳起来,走去厨房,“蘸番茄酱会不会好吃?”她拿起番茄酱的瓶子走回客厅,挤了一些在她的盘子上。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心意?”蕾克问。

她把食物吞了下去。“就在我们快要被那辆卡车撞上的时候……我能想到的居然是,我就要死了,可我还从来没尝过肉的味道。这是我人生唯一一件憾事。”

我们都哈哈大笑。她把我盘子里的鸡块拿走,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

“威尔,周四父亲节,你还会来吗?”考尔德问。

蕾克看着我。“父亲节?”

“我不知道,考尔德。我不确定能不能放心让蕾克一个人待着。”我说。

“父亲节?什么父亲节?”蕾克又问了一遍。

“是我们学校的感恩父亲节,”绮尔斯腾说,“他们会举办午餐会。孩子们会和他们的爸爸在体育馆里就餐。母亲节要到下个月。”

“但是,那些没有爸爸的孩子呢?他们要怎么办?这可不太公平。”

“没有爸爸的孩子,和威尔一块儿吃就好了。”凯尔说。

蕾克又看着我,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我问过凯尔要不要我陪他吃。”我说。

“你也会和我一起吃吗?”绮尔斯腾问,“我爸爸要到周六才回来。”

我点点头。“如果我去的话。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去。”

“去吧,”蕾克说,“我没事的。你不能再那么宝贝我了。”

我靠了过去,亲吻她。“但是你就是我的宝贝。”

我不知道薯条是从哪个方向飞过来的,也许三个方向都有,反正我的头被很多薯条击中。

我把蕾克送到床上,帮她拉上被子。“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她说。

我把灯关了,然后走到床的另一侧爬了上去。我迅速地朝她移去,把头放在她的枕头上,用手臂抱住她。她下次去见医生就要拆掉头上的绷带,很担心他们为了手术剪掉了她很多头发。我一直告诉她不必担心。我保证他们没剪多少,而且伤口在后脑勺,所以也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她只能侧躺着,否则会头痛,所以她现在和我面对面。她的唇和我的近在咫尺,于是我忍不住亲吻她。我把头放回到枕头上,用手指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

过去一周如地狱般煎熬。精神上的,肉体上的,不过主要还是精神上的。我差点就失去了她,就差一点点。有时候,当安静下来的时候,我内心就开始想失去她的可能性,以及我可能会怎么做。我必须不断把自己拉回现实,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没事,所有人都好好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不知怎的,蕾克和我在过去整整一个月里所经历的一切,让我更加爱她。我甚至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她,我的生活会是怎样。我回想起雪莉给我看的那个视频,还有吉姆对她说的话:“就好像你走了过来,唤醒了我的灵魂。”

这正是我对蕾克的感觉,她唤醒了我的灵魂。

我靠了过去,又一次亲吻她。这一次时间更长,但不是很长,我只是感觉她太脆弱了。

“这真糟糕。”她说,“你知不知道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有多么困难?他真的规定要一整个月?我们一整个月都得待在家里?”

“事实上,她说的是四周,”我边说边抚摸她的手臂,“我想我们能坚持四周的,比一个月还少几天。”

“发现没有?你应该在有机会的时候就采取主动。现在我们不得不多等几周。”她说,“总共算起来多少周?”

“那将是六十五周。”我迅速回答,“这不代表我在计算天数啊。从今天算起,四周后是二月二十八日。我也没有在偷偷算这个。”

她笑出声来。“二月二十八日?但那是星期二。谁会想在周二失去贞洁?让我们定在前面一周的周五,二月二十四日吧。我们可以再安排凯尔和考尔德去你外公外婆那儿。”

“不行。四周,这是医生的命令。”我说,“我们定个协议吧,如果我们能等到三月二号,我就再让我外公外婆照看一次孩子们。四周过后的周五。”

“三月二号是周四。”

“今年是闰年。”

“哈!好的,那就三月二号。”她说,“但是我这次想要一间套房。一间大套房。”

“可以。”

“要有巧克力和鲜花。”

“可以。”我说完从枕头上抬起头,亲吻她,然后再躺回去。

“还要有一个果盘。要有草莓。”

“会有的。”我又说,随后打了个哈欠,把被子拉过头顶。

“我还要宾馆里毛茸茸的睡袍。我们俩都要。这样我们就可以一整周都穿着它们。”

“蕾克,你想要什么都行。现在睡觉吧,你需要休息。”

过去五天里,她除了睡觉什么事都没干,所以,她现在非常清醒,我一点也不惊讶。而我在过去五天里几乎都没睡过,今天我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回到家,躺在自己床上,感觉真好。蕾克就在我身边,这种感觉尤其好。

“威尔。”她轻声说。

“什么?”

“我得去小便。”

“你确定你可以?”这已经是今早我第十次问她了。

“我可以的。”她说,随后抓起电话,示意电话就在她身旁。

“好的。雪莉就在家里,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找她。我一个小时后就会回来,午餐不会持续很久。”

“宝贝,我会好好的。我保证。”

我亲吻她的额头。“我知道。”

我知道她会好好的。她不只是好,她已经很专注,也下定决心要早日好起来,所以现在大部分事情都是她自己在做,甚至是那些不用她独立完成的事,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她不屈不挠的性格让我爱上了她,但是有时也会让我气急。

走进体育馆时,我环视四周,寻找男孩们的身影。当我看到考尔德的时候,他正向我招手,于是我朝他的桌子走了过去。

“凯尔和绮尔斯腾呢?”我就座的时候问他。

“布里尔夫人不让他们来。”他回答。

“为什么?”我猛地转头四处看,寻找布里尔夫人。

“她说他们只是想利用这次午餐作为走出教学大厅的借口,她让他们吃十点四十五分的平日午餐去了。凯尔跟她说,你会不高兴的。”

“嗯,凯尔说得没错,”我说,“我马上就回来。”

我走出体育馆左转,直接朝食堂走去。我一走进去,里面的噪音就敲打着我的耳膜。我忘了孩子有多么吵闹,也忘了我的头有多痛。我扫视所有的餐桌,但是这儿孩子太多了,他俩我一个都没看到。一位女士看起来像是在监管食堂,于是我朝她走了过去。

“你能告诉我凯尔·科恩在哪里吗?”

“谁?”她问,“这儿太吵了,我没听见你说什么。”

我更大声地问:“凯尔·科恩。”

她指向食堂另一端的一张桌子。我还没有走到桌旁,凯尔就看见了我,朝我挥手。绮尔斯腾坐在他旁边,正用一卷湿巾纸擦拭她的衬衫。我走到餐桌旁时,他们俩都站了起来。

“你的衬衫怎么了?”我问绮尔斯腾。

她看着凯尔,然后摇摇头。“愚蠢的男生。”她说,指着他们对面的那张桌子。那儿坐着三个男孩,看起来比她和凯尔大一点。他们都正哈哈大笑。

“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问她。

她白了一眼。“他们什么时候没有呢?如果不是巧克力牛奶,就是苹果酱,或是布丁,或者果冻。”

“嗯,通常是果冻。”凯尔说。

“别担心,威尔,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我总是在背包里多放一件替换的衣服,以防万一。”

“不要担心?”我问,“为什么不处理一下?你和老师说过这事吗?”

她点点头。“这事发生的时候,老师们都没有看见。他们被停学后情况就更糟糕了。现在男孩们只在监督老师没看的时候朝我扔东西。但是真的没事,威尔,真的。我有艾比、凯尔和考尔德,我有这几个朋友就足够了。”

我发怒了。我不能相信她得每天容忍这一切!我看着凯尔。“哪一个是考尔德跟我说的白痴?”凯尔指着坐在桌子前端的那个男孩。

“你们在这等着。”我转过身,朝白痴的桌子走去。随着我的靠近,他们的笑声慢慢变成困惑。我抓起他们桌旁的一把空椅子,拖到白痴的旁边,反向跨坐在椅子上,面对白痴。“嗨。”我说。 他只是看着我,然后看着他的朋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他讥笑着问,他的朋友都哈哈大笑。

“有,实际上真有你可以帮得上的。”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笑了。我看得出来,他正试图扮演一个十二岁大的坏小子。他让我想起那个年纪的里斯,但他隐藏不住脸上紧张的神色。

“马克。”他说。

“好的。你好,马克。我是威尔。”我伸出手来,他不情愿地和我握了握手,“现在我们都已经正式介绍过了,我想,我们最好以诚相待。能做到吗,马克?你有没有胆量,能做到诚实吗?”

他紧张地笑着:“当然啦。”

“很好。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我指着绮尔斯腾,马克越过我的肩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头看着我,点了点头。

“让我老实跟你说吧。那个女孩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当有不好的事发生在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身上时,我没法很好地接受。我猜你可以说我有点小脾气。”我把椅子迅速地拉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现在,既然我们都已经以诚相待了,那我应该告诉你,我以前是位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当老师了吗,马克?”

他不再笑了,摇了摇头。

“我没有再教书,是因为我的一个白痴学生打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所以结局不太好。”

三个男孩都看着我,睁大了眼睛。

“你可以把这当成威胁,马克。但实际上,我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毕竟,你才十二岁。如果说要教训人,通常十四岁才是我的底线。但是我会告诉你——你欺负人,这次是女孩子,比你还小的女生。”我恶心地摇摇头,“这只能说明你将来会成为一个多么可悲的人。但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我看着他的朋友,“最糟糕的是跟着你的那些人。因为,任何一个让你这么可悲的人当头头的人,都更可悲。”

我又望向马克,微笑道:“很高兴见到你,马克。”我站了起来,把椅子推回到桌底下,然后把手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我直视着他们三人的眼睛,后退着从他们桌前走开,然后朝绮尔斯腾和凯尔走了回去。“我们走。考尔德在等着我们呢。”

我们一行三人回到体育馆,在考尔德的桌旁坐下。我们坐下还没两分钟,布里尔夫人就满面怒容地走了过来。就在她张开嘴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站起来,朝她伸出手去。“布里尔夫人,”我面带微笑说,“您今天能让绮尔斯腾和这两个男孩和我一起共进午餐,真是太好了。您能意识到,这世界上还有一些家庭和传统家庭不一样,这对我们来说非常有意义。我爱这些孩子,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即便我不是正儿八经的父亲。但是您尊重我们的关系,这充分说明了您的人格。所以我只想说谢谢。”

布里尔夫人放开我的手,往后退。她瞄了一眼绮尔斯腾和凯尔,然后看着我。“不用谢。”她说,“希望你们都能享受午餐会。”她转过身去,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那个,”凯尔说,“这真是我的甜蜜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