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伤心严柱儿确实是伤心,只是后边把庄氏气得没法却是故意为之。
他要是不脱身,既会被庄氏纠缠不休,又会妨碍着何家兄弟,他哪里不知道何家兄弟会看在他的面儿上左右为难的,他这一顿黑白分明的,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何家兄弟,他不插手,也不求情,让他们看着办就是。
何楠兄弟几个默了默,长叹一声:“罢,让柱儿静一静吧。”
到底是生母,严柱儿自小又缺爱,哪里能真的无动于衷的。
把人送过去不久,知府大人在查明了原因之后很快就判了下来,庄家这几人入室偷盗,念在有何家人给说情的份上,只庄婆子等人各大了二十大板,余下成年的打了十个板子给扔出去。
往常看庄家风光也有那巴着上来的人,这会儿是兽聚鸟散,连个影子都看不到,还是被打板子轻的庄家女人把人给一一搀扶着,扶回了庄家院子。
但是让庄家更绝望的是,他们回去了却进不了家门。
“你们凭甚么不让我们进去,这是我们庄家的地盘!”庄氏恨不得上前挠几爪子,但她屁股上才挨了十个板子,要不是衙门的手下留了点情,她这会儿都站不住了的。
挡在庄家跟前儿的是牙行的人,闻言也没甚好气:“甚么你家的,知府大人都说了,你们这是偷了人何家的银钱买的,这宅子归何家所有,可不是你们庄家的,你们可别乱认地儿。”
“怎么可能!”庄氏简直要疯了。他们庄家好不容易才在府城里落地生根,如今说让人收回去就收了回去。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还让不让穷苦人家活了啊!”
她这话好笑,周围的邻里们早就指指点点起来,对庄氏的话嗤之以鼻的。
“还真是不要脸,这脸得有多大啊才能说这种丧良心的话,她还穷苦人家,往前穿金戴银的时候可不说自己是穷苦人家的,现在知道出身了。”
“可不是,前些时候是你没见她那妖妖娆娆的模样,屁股扭得跟甚么似的,尽招了男人的眼珠子往她身上盯,一看就不是甚么好的,要我说活该!”说着这婆子还呸了一口。
她家男人就是见天儿的盯着这庄氏,给她搬搬抬抬,听人家两句娇娇的大哥就找不着北了,为了这事儿她家里没少闹,如今见庄家落难,这婆子是最高兴的。
庄家一堆人躺在地上起不来,庄氏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跟牙行这几个人高马大的相比,咬咬牙,也不再非要进去,只哭着说他们的家当还在里边。
“让我们进去收拾行礼啊,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没有行礼可咋办啊!”
庄氏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很是柔弱,如今庄家受了板子,手头的首饰又被尽数没收了,没银钱,再进不去家门,这一家老小的就要睡大街的了。
庄氏算盘是打得好的,只要进了门,到时候他们把门一关就是,谁来都不给看,这牙行的人也奈何不得。
人牙行的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不知跟多少人打过了交道,比庄家更难缠的都遇上过,半点都不上当的,早就准备好了。
其中一人提了提脚边的几个大包袱,那包袱没系好,被一踢就松开了系带,露出里边的锅碗瓢盆来,“嘭”的一声砸在地上。
庄氏目光放在那包袱中:“我家的东西!”
牙行的人点点头:“是,是你家的东西,这几个包袱都是,如今这宅子已经由何家卖给我们牙行了,这宅子就是我们牙行的了,属于你们庄家的东西已经都在这里了,我们牙行给收拾的,不用感谢。”
牙行脸上挂着笑,庄氏一家只觉得头上一片昏天黑地的。
谁要感谢他们!这可是他们庄家的房舍!
“走!”牙行的人见已经说完了,招呼着人便要走。等他们离开,庄氏还不死心的扑上去,结果牙行连门锁都给换了,她使劲儿拍了拍门,又哭嚎起来。
倒是有那见他们哭得可怜的,见庄家还有三两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到底不忍心,给端了点饼子热水让他们吃了顿饱饭。
天儿渐渐暗了下来,庄家人总不能在门前一直躺着,如今这庄家已经属于牙行的了,庄婆子等人就是把口水都骂干了也无济于事。借着月色,庄家人搀扶着,一拐一拐的出了巷子。
严柱儿在府城里的住处也退了,庄氏等人找过去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位极为不耐烦的书生。他本来好生生的在温书,结果庄家人一直不停的敲门,打断了他的思绪,对读书人来说,这思绪便如泉涌,只在刹那的事,被这一打断,什么思绪都没了。
书生很是不耐烦:“做甚么的,找谁啊。”
“我们找严柱儿。”庄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手扶着门板,整个人虚弱得很。
书生这才收敛了两分不耐,问:“你们谁啊,严柱儿已经不住这儿了。”
庄氏身子一顿,险些要抓住了书生,着急的问道:“不住这儿了,那他人呢?”
“这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谁啊。”
“我是她娘!”庄氏气得咬牙。他们是知道严家在府城里没有亲眷的,严柱儿不回这里,那必然是在书院和何家,尤其是何家那几位公子都在。
但哪怕猜到了,庄氏也无法。因为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她能进去的了的。
书生在听到她自称是亲娘后神色顿时一变,说了声儿:“等着。”很快,他就从屋里拿了个包袱出来,递给了庄氏:“这是严柱儿临走时留下的,说是交给自称是他娘的人。”
严柱儿早就知道庄家人没有退路,也一定会来找她,早就提前留下了这一手。把事情给做完,书生这才关上门回去继续温书了。
庄婆子早就有气无力的了:“怎么样了,那包袱里是甚么?”
庄氏打开包袱,里边是几瓶儿擦外伤的药,还有十两银子,再无其他。
庄家的事儿若动了真格的,少说也得判个去拘役,但看在严柱儿的份上,何楠兄弟到底选择把人打了一顿,没收了他们的财产结束。
靠着这几瓶儿伤药和银子,庄家人好歹能擦个伤口了,但府城居大不易,十两银子够用甚的,严柱儿又一直见不到人,身无分文的庄家人最后只得相互搀扶着回了老家里。
县考之后便是府考,何敬这回下场后倒是侥幸过了,成了个童生。放榜那日,何敬意气风发的,不待两兄长劝,便说要考院试。
院试,即是秀才试。
何敬还很是振振有词的说:“县考府考我都过了,不过一个院试而已,我肯定没问题的。”他拍着胸脯,任由两位兄长怎么劝都不听,非要留下来参加院氏,无法,何楠兄弟只得写信给米仙仙说了这事儿,又把这段时日发生的事给一一说了,问她拿个主意的。
何敬非要考,他们兄弟也不能强行把他给押回去的。
回了府城后,何楠兄弟几个先是去大房走了一趟,见过了刘氏老两口,又登门给何家交好的人家给备了礼拜访了,如樊家、秦家等。
去见刘氏夫妻的时候,兄弟几个也没忘了把焦氏在县里的所作所为跟他们说,刘氏是妇人家,一听就明白了,眉心蹙得紧紧的。
“你们这个三舅母啊,真是甚么手段都使出来了,这病是这么好装的么,我看她那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氏对焦氏感觉很是复杂,早前她觉得焦氏这人挺有富的,在普通人家里,也没那甚么情情爱爱的,只要能吃喝不愁那就是好日子了,焦氏不止吃喝不愁,还能穿金戴银的,那日子可比别家好上太多,只要她不行差踏错的,这辈子都是享福的命。
哪知道她就跟疯魔了一样非要跟着刘月娇去县里住,好好一个家却撒手不管了,一个当家太太,为了出嫁的闺女一年半载不回来过问过家里和自家男人,刘氏知道就娘家刘家族人都有不满了。
哪有自家都不顾非要去守着出嫁的闺女的,那刘月娇又不是过得不好,人那夫家可没苛待她,也不知道她非要去守着,还说给人撑腰是怎么回事的。
“她那当真是装得不成?怎么看不出来的?”
面对几个孙子,刘氏到底给焦氏留了两分面子,没把对她的不满都给捅出来,道:“有甚么看不出来的,左右不过是在脸上抹点子脂粉掩过去的,也就能骗骗你们这些小年轻了,要是你们娘在,就她那双眼,你三舅母可骗不了。”
二媳妇米仙仙那脑瓜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是聪明得紧。
张氏这个大媳妇也陪在一边,闻言也陪着一张笑脸。张氏在被送回娘家后整整一载,因着往前她对弟妹亲娘态度不好,这回被送回娘家也吃了不少苦,有何安这个亲儿子隔上几月送一回银子日子就好过不少,他若是没来,张氏就被张家人一直使唤着做事。
她享了多年的福,早就养得身娇体贵的了,哪能做乡下的活计,这些年被养得飘忽的心一下就回来了。
张氏那个悔啊,别人家犯了错的小娘子都是送回娘家几日就被接回去,她这个是整整一年,最后张氏熬不住,让何安把她给带回来的。
多年夫妻,何志忠对她也并非无情无义,何安每动用一笔钱他都是知道的,张氏顶撞婆母,刘氏苦口婆心那么多回听不进,又引了人险些害得相公都被人给抢了去,何志忠也确实是想给她个教训,免得这一回又一回的。
若真是教训小了,以张氏的性子是压根板不回来的。
张氏回来后,楚荷认认真真给这个准婆婆敬了茶,磕了头,认了人,倒没有因为张氏这个婆婆被送回了娘家良久就轻视她,又孝顺着刘氏老两口,张氏有儿媳妇打头孝顺,也只得跟着孝顺起来,时时陪着,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如今何家大房一片清明,也少有了之前的浮夸之气。
除了大房,两位堂姐何心何真夫家和何家交好的人家也一一登门拜访,请帖一过去,就表示了何家有主子在走动了。
米仙仙接到信儿时也很是无奈,谁能想到小儿子竟然当真过了府考,成了童生,如今这连着两次都过了,给了他莫大的自信,觉得院试也能手到擒来。
她把信给了何平宴看,他接了只随手看了眼就放到了一边:“让他下场考。”
只有考了才能给他个教训。
“你就不怕他回来在你跟前儿哭一场的。”米仙仙笑着嗔道。
何平宴可不怕,打从上回他把人给制服了后,四饼何敬在他跟前儿老实得很,才不敢在她娘跟前儿这般皮实的。
大饼何越也下了场参加会试,他年纪尚小就已经是举人老爷了,又是何平宴的儿子,自然是备受关注的,呼声还很高,不少人都认为他此次会一举考中进士,与何平宴这个当爹的一起同朝为官。
自然也有那不看好的,说他年纪小,定是比不过那些学问根基更扎实的举人老爷,说甚么的都有。
文帝给指了淮南郡主来,米仙仙便把往常的小像都给压了下来,只等着何越相看了人家后再定下来。
这事儿无论是宗室里头还是何家都是私下压着,没让消息给透露出去,免得走露了风声,有损了郡主的名誉来。
良安郡主宗瑞宁跟钟离夏关系近,早前她便把这消息同钟离夏给说了,钟离夏便在她跟前儿说了不少何家人的坏话,尤其是米仙仙这个恶婆婆性子有多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让宗瑞宁去偷偷劝劝淮南郡主宗阑之。
这世上的嫁娶可不光是看小辈,自古以来结亲都是结那两姓之好,还要看双方的长辈、品性,若是长辈品行不端,那小辈必然也会受人非议怀疑,钟离夏说米仙仙性子恶毒,容不得人,那别人就怕往后处不好。
姑娘家一旦嫁了人,往后打交道的可就是婆母了,便是那当夫君的相处的时辰都比不得在婆母跟前儿的多。是以,多数真心疼爱闺女的人家还得把长辈的品性给算进去。
宗瑞宁倒是在宗阑之跟前儿说过,只是宗阑之对钟离夏的话很是怀疑,并不信她的话。钟离夏那边知道了,也只敢在心里偷偷腹诽着宗瑞宁几句,觉得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却不敢跟她翻脸。
如今她一个妾室,被撸了侧妃的名头后,好不容易才搭上宗瑞宁这条路,能让上头王妃稍顾忌两分。
在知道福王福和何家要相看后,钟离夏当日便在房里摔盆摔碗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米仙仙几回压制都没压下,反倒弹了回来,让她一回回在众人跟前儿丢了个大脸,身份没了,连往日巴着捧着的商贾娘子们都纷纷避她如蛇蝎一般,分明她才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有上辈子的优势在,原本应该顺风顺水才是。
钟离夏很是不甘,若是福王府当真跟何家结了亲,那何家的威风岂不是更上一层楼?但偏生她又不敢妄动,钟离夏不傻,知道若是再出手再败落,只怕这回连妾室都没得做。
损坏宗室郡主的名声,这个罪名她绝对不能背。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好些日子才终于出了门,一出门便让心腹悄悄出了门,带了好些银票出去:“去守着平日里伺候福王妃的那些丫头婆子嬷嬷,有一个算一个的,一定要把米氏的恶毒通过她们传到福王妃耳朵里头。”
为母则刚,钟离夏知道福王妃常年体弱多病,并不管着王府,但她到底是郡主的生母,是绝对不会见着郡主所嫁非人的。
钟离夏还交代:“做事的时候小心些,只要稍微传上几句,让人觉得她恶毒跋扈不好相处就行,余下的,自有福王妃来操心。”
将心比心,钟离夏觉得若是自己的闺女谈婚论嫁,在知道对方的长辈不慈恶毒后她也会慎重,甚至会婉拒这门亲事。
米仙仙性子如此恶劣,嚣张,她不信只有她才看得出来。
会试后,京城里的紧绷氛围消散不少,很快就到了两家定下的日子了。
宗阑之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少女五官柔弱,但眉宇又十分平稳坚定,身着一身翠绿色的纱裙,丫头正拿着一支翩跹飞舞的玉蝶发钗往她发上鬓下。
“郡主生得貌美,如今又精心装扮了一番,当真如同仙子下凡一般,保管那何公子见了郡主连眼都不眨的。”丫头笑着打趣了两句。
铜镜前的少女很快掩过那丝紧张,开口说道:“可别胡说,听说这位何家夫人便是难得的倾城佳人,何公子日日见着这等容貌,哪会容易轻易被迷住的。”
“郡主真真儿是过谦了,那何夫人的貌美奴婢可没见过,但郡主的容貌却是近在眼前。”
身后两个嬷嬷扶着盛装打扮的福王妃走了进来,福王妃年过四旬,虽保养得宜,脸上却有几分苍白。
宗阑之快步上前扶着人:“娘你怎的来了。”
福王妃笑笑:“相看人家这等大事,我这个当母妃的岂能不给你好生掌掌眼的。”
钟离夏一番苦心没白费,倒是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了福王妃耳里,但福王妃身为堂堂王妃,手段阴私见多了,并没有信,这何家如何她要亲眼见过才能下定义。
何况皇兄能亲自促成这回相看,必然是极为看好这何家人的,福王当年去世有着当今的原因,文帝一直愧疚,是定然不会害了亲侄女的。
福王妃伸手拉着宗阑之的手,目光在她脸上看过,满目慈爱:“我们阑之这等人物又有谁看不上的,千万不能妄自菲薄了去。”
宗阑之难得露出两分娇羞来:“娘。”
两家定下的地点是在城外的寺庙里,用的名头自然也是上香。
宗阑之见时辰还早,没有让人把马车直接架到寺庙后山,而是早一会就下了马车。这个时节,正是赏着秋日落叶的时候,她带着丫头护卫一路走着,不过一刻,两颊便染上了红晕,正要沿着小路往边上亭子里去坐坐,腰间的荷包掉了下来,还就地打了几个滚儿。
“哎...”
宗阑之双目微微一惊,想让丫头把荷包给捡起来,一双大手却先一步捡起了脚边的荷包,直起身子,双手捧着荷包微微递了过去,声如泉水潺潺:“姑娘,你的荷包。”
宗阑之在上,正与他平视。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里皆倒影着对方的身影,她一身翠绿如林中精灵,他宛若信步而来,沉稳端庄的贵公子。
身边有风徐徐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