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召见

璇玑殿中。

永乐县主的语气中满是恶意,朝朝却恍若未闻。想起刚刚和窦瑾关于永乐县主的对话,她垂下眼,眉眼略弯,好脾气地道:“同喜同喜,听说县主今日得了陛下的青眼,和陛下一起进的殿。”

永乐县主眼中闪过得色。这事是她的得意事,别人羡慕也就罢了,现在恭喜她的可是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花朝。

永乐县主扬眉吐气,脑中浮现赵韧英武不凡,天生威仪的模样,她的更红了,又是害羞又是得意,炫耀道:“陛下原本便是我的表兄,正好碰到,自然会给恩典。”

朝朝一脸诚恳:“也是县主皇家血脉,天生尊贵,才有这个福气。”

永乐县主被她捧得心花怒放,原本想要示威找茬的打算不知不觉消失了七七八八。

四周的贵女们见永乐县主去找朝朝,知道两人曾经的过节,原本都等着看好戏。结果,两人交谈了几句,永乐县主竟回嗔作喜,和朝朝有说有笑起来?最后甚至邀请朝朝明日参加她的生辰宴。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永乐县主离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羞赧的红,看着朝朝的眼神居高临下中带着怜悯,轻哼道:“看你还算识相。我若真有那一日,总不会叫你和旦表哥受苦。”

朝朝似乎听不出她的轻蔑,微笑道:“多谢县主。”目送她回到自己的位置,笑容越发动人。

四周嗡嗡声不断,有唏嘘,有嘲笑,有议论。向别人低下头,比想象中难,也比想象的要容易。

有宫女走近,恭敬地对她说,外面有人找她。朝朝诧异,想了想,起身向外走去。

她独自在廊下等候,片刻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唤道:“花小娘子。”

朝朝抬头看去。

前方走来一个白胖无须,穿紫袍,戴软幞头,手执拂尘的内侍,正是谈德升。见到她,松了一口气:“陛下有旨,宣花小娘子觐见。”

*

朝朝再次站在了太极殿前。

白天的太极殿气势尤为雄浑。十二间殿阁一字排开,矗立在高高的白玉台上,漆柱雕门,琉璃碧瓦,在阳光下越显得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王顺从东堂走出,歉意地道:“钟相公过来了,陛下正在见他,还请小娘子稍候。”

谈德升吩咐道:“既如此,你带小娘子去西堂。”

朝朝想说什么。谈德升道:“这里人来人往,小娘子候在外面怕有人冲撞了。”

朝朝没有再反对,跟着王顺去了西堂。

进屋依旧是沁人心脾的冷梅香气,紫檀座苏绣江山烟雨座屏后,黑檀玫瑰椅上铺着柔软的银狐皮毡子,宽大的书案上干干净净的,不见上次的奏折。

雕龙椅后,是熟悉的紫地鸾鸟纹锦帘。朝朝看过去,尴尬的记忆浮上脑海,她秀靥微红,甩开脑中的思绪,在黑檀玫瑰椅上坐下。

不一会儿,小内侍提着一个红漆螺钿梅花攒心食盒进来,取出一盏杏仁牛乳,一盘红樱桃,轻手轻脚地摆在朝朝旁边的案几上。

随后,又有一个小内侍端着托盘走入,托盘上放了几本书,有游记,有话本,有诗集,有杂谈……都是她平时爱看的。

第三个小内侍的托盘中则放着九连环、孔明锁、七巧板、华容道……全是玩乐的小玩意儿。

王顺恭敬地道:“陛下与钟相公他们还要一会儿,怕小娘子心焦,这些且给小娘子打发时间。”

朝朝:“……”新帝是把自己当孩子哄吗?

朝朝问:“不知陛下还要多久?”

王顺道:“小的不知。”

朝朝又问:“陛下可有其它交待?”他直接命人把耳坠还她不就完事了?

王顺摇了摇头。

朝朝没法子了,只得耐着性子等。

王顺见朝朝并不动他们准备的东西,愁眉苦脸地劝道:“小娘子好歹尝一口,否则,陛下该责怪小的服侍不周了。”

朝朝向来不为难底下的人,闻言,端起杏仁牛乳抿了一口。她微微一愣,牛乳丝滑,杏仁醇香,甜度恰到好处,竟是意外地合她胃口。

朝朝又拈起一颗樱桃,这盘樱桃应该是贡品,比平日在坊市上能买到的要大许多,红红的果实颗粒饱满,水分极足,一口咬下,口齿生香。

她忽然觉得饿了。

今日的宴会,她几乎没吃什么,腹中早就空空如也。

一盘樱桃不知不觉被消灭大半,饥饿感却变本加厉起来。朝朝克制住自己再次伸向樱桃的手,开始后悔怎么没在宴会上稍微吃点垫肚。

正纠结间,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既然爱吃,让他们再端一盘过来。”

朝朝回头,看到了赵韧威严俊朗的面容。她站起身来,盈盈下拜,“见过陛下。”

赵韧挥了挥手,王顺带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朝朝屈着身,听到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向她接近。男子的阴影笼罩住她,向下迫来,戴着青玉扳指的古铜色大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腕,微微发力。

掌心粗糙的茧磨过她柔嫩的肌肤,轻微的刺痛感中,她已被那股力量强行带着站起。

他没有马上放手,低头看着她,幽深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全身,目中情绪沉沉。

火焰灼烧之感从他扣住之处向全身蔓延,朝朝挣了挣。他的力道却更加重了一分,如铁钳钳住她,一动不动。朝朝心头生出不安:总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她不敢硬来,咬了咬唇,调整了策略,示弱道:“陛下,我手疼。”

赵韧呼吸微顿,手倏地一紧,复又松了开来。

朝朝得回自由,心下稍稍松了松,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打算速战速决:“陛下,我来取耳……”

“不急。”赵韧神色喜怒莫辨,打断了她的话,将一物丢到案上,“此物你可识得?”

朝朝抬眼看去,心顿时咯噔一下:案几上静静躺着半块刻了牡丹图案的玉符,正是她和宫中内线田豹核实身份的信物。

他知道了她派人联系田豹的事?

赵韧面上看不出多少情绪,淡淡问道:“花小娘子,你可知外臣勾结内官,窥伺宫闱乃是重罪?田豹已被我拿下,你可要和他们作伴去?”

朝朝:!!

这件事原本便是祖父交代她做的。祖父行事向来考虑周全,不可能害她,因此,她一开始就没觉得这事有多严重。就问几句话,关心一下太妃和赵旦的起居健康,如果可以的话,托人多照拂几分。

各家在宫中都有自己的消息门路,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在承平帝一朝时便司空见惯。只要不是泄漏机密,勾连密谋,图谋不轨,根本不算什么。

可现在看来,似乎还是犯了赵韧的忌讳?不由分说给她按了个“勾结内官,窥伺宫闱”的罪名。

这个罪要认下,她就完了,她怎么肯认?朝朝摇头,长睫轻颤,露出委屈之色:“陛下错怪我了,我怎么敢勾结内官,窥伺宫闱?”

她脸色苍白,烟眸含波,朱唇微嘟,一副楚楚可怜之姿,勾得人心浮气躁。赵韧喉口微动,黑眸眯起:“是吗?”

朝朝点头。

赵韧低低哼了声,忽然举步向她逼近。

高大的身形笼罩而来,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迫来。朝朝心头乱跳,被逼得步步后退,没几步就抵上了身后的宫柱,退无可退。

赵韧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伸手探向她。

朝朝吓得呆了,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双手防备地环起,颤声道:“陛下!”

赵韧不为所动,一手捉住她两手拿开,一手一探即退,松开了她。

朝朝又羞又恼,惊魂未定,苍白的脸儿气得绯红。耳边听得赵韧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是什么?”

她定睛看去,这才发现他两指间夹了半块玉符,和他手中原来的半块对上,恰好形成一朵完整的牡丹花。

原来他是找玉符,她还以为他……等等,玉符,朝朝浑身的毛都要炸了,死死地盯着他手中拼在一起的玉符,压根儿不敢看赵韧脸上的表情。

赵韧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解释?”